终于下了决心,对大婶说:“既然这妹妹不让我看伤口,我就不看了。我去弄点草药来,你给她敷上吧。”说着问清姑娘被蛇咬的地方,出了门。
一会儿祖父回来了,手里攥着一把草。他把草放在一个石罐里捣成糊糊,就叫大婶去敷在姑娘伤口上。并解释说:“我要是能看到她的伤口,采药就心里有数。现在只好胡乱试试了。”
结果等了没一会儿,姑娘不痛了,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女孩的父母感激不尽。大婶拉着祖父的手说:“小哥呀,你救了我家阿娜。等她出嫁那天,我们请你来给阿娜当伴兄,陪送阿娜嫁到杨家去吧。”
大婶一片好心,简直是把祖父当自家人了。可祖父摆摆手,推三阻四,急匆匆离去。
然而第二天,大婶就找上门来了,先对祖父千恩万谢,说女儿的命保住了,继而又愁眉苦脸,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祖父问道:“大婶还有啥要说吗?”大婶说:“我家阿娜性命没危险了,可就是一样,她的伤口……痒。”
祖父禁不住笑出来,解释说,蛇咬以后,里面的血就结瘀了,用了药后解了毒,但瘀血一时半会散不去,就像生冻疮一样,总会有一点痒的。“可是她……痒得要命。你还有什么药,能解解吗?”
祖父想了想,说:“我这里有一点冻疮水,是我自己以前配的,你拿去给她试试,不知有没有用。”大婶接过冻疮水,急急赶回去了。
又过了两天,祖父正在田里干活,忽见曾祖母迈着小脚跑来,喊他说,家里来了人。祖父问道:“来了谁呀?”“一个姑娘,说叫阿娜,特地来找你的。”祖父一听,眼前立即闪出那张冲他发火的脸,还有那尖厉的吼叫:“滚滚滚……”他抹一把汗说:“妈,你对她说,我田里忙得要死,没空接待她。”
话音未落,就见有个姑娘从小路上跑来了,站在曾祖母身边,脸上汗水直冒,只顾喘气,却不知说什么。祖父只好陪着她回到家。进屋后,他问姑娘怎么样?阿娜一张粉脸上先是红红的,终于急迫迫地说:“阿哥,你这里,还有冻疮水吗?”
竟然自己跑来了,祖父感到好笑。他摇了摇头说:“这是以前配制的,就这么一点,不是全给你了吗。有用不?”阿娜连连点头,又沮丧地说,刚用的时候确实很好,可冻疮水太少,现在伤口的痒还没有消退,很难受。
祖父叹口气说:“那你就等等,我去采点药来。”当祖父从外面回来时,阿娜正在屋里焦灼地转圈,脸上的神色变幻着,看得出,她是在极力忍着痒。祖父从兜里拿出一个用树叶包着的草团子,叫她回去用草团子抹一抹。
阿娜追问祖父,这样下去要多时才好?祖父说:“我也说不准,可能要半月吧。”“这可咋办,我后天就要当新娘了。”祖父摊摊手,说那是没得办法的。
阿娜就带着那个草团子回去了。可到了后天,祖父正躺在床上,听得门被擂得咚咚响。正好曾祖母不在家,祖父硬撑着下地,去开了门。一阵香风扑进来,跟着冲进来的是阿娜。她一把扯住祖父的胳膊:“阿哥,快点帮帮我吧……那个草团子,好像不管用了。”
祖父打了两个喷嚏,解释说,那个草团子是鲜药,只能用上一两天,药汁被挤完就没用了。“那你再给我一点呀。”阿娜催促道。
祖父慌忙钻进被子里,抖抖索索地说:“你没看见吗,我也生病了,烧得厉害,就是想帮你,也帮不了哇。”
阿娜不相信,伸出娇嫩的手摸祖父额头,果然烫得很,不由惊呼了一声。“这可怎么办?我今儿起早,正想梳妆,可那伤口痒得我都坐不住。阿哥呀,你是知道的,做新娘要被人盯着一整天,我痒了怎么办,又不能随便挠……”
这确实是个难题啊。正因为如此,阿娜不顾一切地赶来,向祖父求援。祖父却缩在被窝里,哼哼唧唧地呻吟。“阿娜,我烧得厉害,你别指望我啦,另外想办法吧。”
“不行!”阿娜突然发火了,猛地揭掉祖父身上的被子,让他像只赤膊田鸡一样暴露着。“我告诉你,你今天一定要帮我弄到草药,再跟我一起到我家,做我的伴兄,陪我出嫁。”说着阿娜把他拉了起来,自己一头钻进了被子里。
得,这下没法子了,祖父只好拿了把镰刀出门去。走到外面,忽觉那边树后有个人影一闪。他一惊,跑到树后去看,并没有人。是自己看花眼了吧?
药很快采好了。当祖父推门进去时,看到阿娜还钻在被子里。阿娜一把抓过草药团子,不顾一切,就在被子里涂抹伤口。她已经痒得无法忍受了。
草药的作用立竿见影。阿娜跳下床,拉着祖父就要跑。祖父连忙挣脱,说田里的活一天也不能耽搁,今天实在走不开了。阿娜强求不得,泄气地说:“看来请不动你这尊菩萨。那就算了吧。我过两天回娘家,给你带点好吃的来。等着我啊。”
阿娜一身轻松地走了。现在轮到祖父垂头丧气了。阿娜要做新娘了,嫁给杨大安了。祖父仿佛看到婚礼热闹的场面,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阿娜坐着轿子,被抬到了杨家大门前,白嫩脸皮的杨大安满脸是笑,伸手拉着阿娜的手,两个人肩并肩,在亲戚朋友们欢呼声中跨进门……
这回祖父病得更重了,他躺在床上,浑身发烫,嘴里叫着阿娜阿娜。曾祖母从外面回家来,发现儿子发高烧说胡话,吓得哭起来。儿子会给人看病,可他自己都有点烧晕了,又有谁来帮他呀。
天已经黑下来,曾祖母正想出去喊人,门推开了,有个人闯了进来,进门就嘤嘤地哭。曾祖母一看,这不就是白天来过的阿娜吗?她奇怪地问:“阿娜,你今天不是当新娘子吗?为啥跑这儿来了?”阿娜正想诉说,忽然听到祖父在叫她的名,她低头一看,发现祖父满脸虚汗,嘴唇焦干,两眼紧闭,病得非常厉害。她吓坏了,捧住祖父的脸喊道:“阿哥,你怎么啦,我是阿娜,我在你身边呀。”
祖父醒了,朦朦胧胧觉得身边有个美女,等到看清是阿娜,瞪大眼睛。“你跟大安结婚,怎么在这里?”阿娜再也忍不住了,扑在曾祖母的膝头大哭起来。
原来,阿娜前两次往祖父家跑,都被杨大安窥见了。杨大安暗中跟踪了她两次,第二次等祖父出门后,杨大安从窗里望见,阿娜竟然钻在祖父的床上,而且在被窝里不断地扭动。其实是阿娜伤口痒得急,她在被窝里使劲抓挠。可在杨大安眼里,这简直是伤风败俗,他即将成婚的媳妇儿还没进他家的门,先钻沈小松的被子了,这算哪门子事?
杨大安气得发昏,但他并没有马上发作,而是悄悄离去。就在今天,等新娘花轿抬到他家门前时,他才翻了脸,指着阿娜说:“你不配进我家的门,还是滚回娘家去吧。”亲朋好友纷纷质疑,到底怎么啦?杨大安就要当众说穿,但阿娜听得一个沈字,马上明白怎么回事,指着杨大安骂道:“我没有做伤风败俗的事,倒是你,摆着一付正人君子的面孔,原来这么坏,暗地里盯着我,羞不羞?”杨大安挥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她一气之下,扔下嫁衣,跑到沈家来了。
曾祖母一个劲劝阿娜快回去,跟新郎重归于好。但阿娜一跺脚说:“人家不要我了,说我在沈小松的被子里钻过,就是他的人了。我也没脸回娘家去。我见了我爸妈,该怎么解释呀。”
此时祖父也惊呆了,原来出了这么大纰漏了。他急得连连说:“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你救了我的命,怎么是你连累我呢?是我连累了你,人家提到你的名,骂你是坏蛋呢。”
那现在咋办?祖父决定,先留下阿娜。明天他代阿娜去她娘家一趟,跟她父母说说清楚。
可正在此时,阿娜的父母却来了。大婶说:“杨家来人告诉咱,你家的女儿被杨家当场休了,现在跑掉了。我一猜,你肯定来这了。”
阿娜向父母跪了下来。祖父也向他们道歉。但大婶一挥手说:“你们有啥错呢。是那个杨大安,让咱们看清了,原来是个不讲理的人,阿娜真嫁过去,肯定没好日子过。现在这样也好。”大婶叫着祖父的名字:“小松,我现在作主,把我家阿娜许配给你,你敢不敢要?”
“要,我当然要……”祖父激动得手足无措。阿娜也高兴地笑了。
就这样,阿娜成了我祖母。
后来祖父告诉祖母,由于当时她拒绝他看伤口,他本来不敢给她治的,因为蝮蛇有多种,要用不同的草药,不看伤口就无法判别。但当他听得她要嫁的人是杨大安,就决心冒个险,救一救她。因为杨大安的父亲,对我们沈家有过帮助。祖父问清了她被咬的具体地点,去那里寻找那条蛇,结果真找到了。所以才下对了药。
不过由于阿娜不肯让他看伤口,没能挤出里面的於血,所以解毒以后,於血刺激皮肉,就痒得厉害。由此引发了一场纠葛。以后祖父只要一说对不住杨大安,就会挨祖母一巴掌。“我是自动送上门的,不是你从他手里抢的,有啥对不住的?”两人说完,就嘻嘻哈哈笑起来。 上门穷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