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扒开窗前那些杂树和草,嘿地一声就坐在窗台上。
正在喝酒的两人听到声音,都把酒碗从嘴边拿开,面面相觑。他们一齐朝南面窗口看了一下。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东边那个问西边那个。
西边那个说听到了,好像有人轻轻地咳了一下。
“会不会是他们又回来了?”
他们很小心,没有把头直接从窗口伸出去张望,而是贴近窗沿,慢慢把半边脸移出去,先用一只眼窥探外面的情况,再把两眼露出,鼻子以下不露,就像鳄鱼只把眼睛浮出水面察看岸上的猎物。
看了一会估计也看不到什么,他们才把头从窗口伸到外面去确认,进一步认定外面没有人。
“没见老尖的车开回来嘛。”西边那个说道,刚才就是他追着面包车去的,是他跟踪面包车两三里路,眼巴巴望见面包车绝尘而去开远了才回的,如果现在面包车再出现,那就打他脸了。
东边那个提醒:“我就怕两个人,一个就是老尖这老混蛋,上次吃过我的亏,所以他可能要跟我作一下对,巧的是这次黑皮旦和王宁强在镇上车站恰恰叫了老尖的面包车跟踪你,老尖得知他们是找我来的,还不是正好了?他就想利用这两个小年轻来达到他报复的目的,刚才黑皮旦和王宁强来窗口里望见我倒在地上了,他们以为我真的死了,吓得赶紧去告诉老尖,老尖起初也是害怕的,因为他首先想的,他跟我有过矛盾,如果警察来查案时得知他的面包车来过我这里,又从别人那里了解到我们两个是老冤家,他就可能被警察给怀疑上,所以老尖第一个心思就是快走,走得越快越好,但还有一个人就是王宁强,只怕他明明看到我倒地流血的惨相,还不肯相信我被杀了,可能要返回来搞搞清楚。”
“那好,我再到前面路上去看看吧,要是面包车开回来了,你就小心点吧,只要我打了信号,你马上撤!”
“放心,我会从后窗出去的……”
西边那个就要爬窗出去。
“喂,杨真实兄弟,你别去看面包车了,还是看看我吧!”
我向他喊道。
两张面孔转过来,都吓了一跳。
“王宁强?”
“对呀,是我,杨兄弟,杨师傅,你们还认得我吧?”
杨师傅一下子就火了,冲着杨真实骂:“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说什么面包车开走了,开走个鬼呀,他们明明没开走嘛,只是藏起来了。”
“可是,我亲眼看见开走了……“
“那王宁强怎么在这里?你这是办事不牢靠,太不成器了!”
我莞尔一笑说:“杨师傅你就别责怪你侄子了,他其实并没有搞错,那辆面包车确实开走了,只是没有开得很远,大概在十里路之内的地方停着呢。”
杨护尊看着我,脸上的表情相当复杂,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他很不情愿地问我:“王宁强,你怎么来得这么快,是飞过来的吗?”
“我根本就没有走。”
“什么?没有走?”杨师傅目瞪口呆了。
“是呀,我没有走,这就是潜伏,你现在明白了吧?”
杨真实嚷道:“潜伏?原来你们设了个计,面皮车让老尖开走,你和黑皮旦留下来了?”
“我一个人留下来,黑皮旦在车上呢。”
我从窗里跳进去,走近他们的方桌,抓起桌上的酒瓶子,咕嘟咕嘟喝了三口。
杨护尊赶紧叫杨真实快去拿个碗来,我们陪王宁强喝几杯。
我摆摆手:“不必了,杨师傅,我喝这几口不是酒虫馋了,是口干了,喝几口,接下来我可以跟你辩论了。”
“辩论?咱们之间有啥好辩论的?还是坐下喝酒,一边喝一边唠唠家常倒不错。”杨护尊满脸堆笑,但笑中藏着不安,还有几分恼恨。
“杨师傅,你不要再打哈哈了,你为了避过我们,也蛮拼的,不仅自己躲到这里,还让你侄子演了几出戏,你自己更演了一场被杀的大戏,可你刚才说对了,我是不会轻易相信的,现在怎么样,你道高一尺,还是我魔高了一尺一吧。”
杨真实自从看到我,已经吃惊得说不出话,这会赶紧打圆场:“王宁强大哥,咱们还是不说气话了,那些事都是误会,我现在也是后悔了,干嘛要在你们面前演戏呢,本来就没什么大事,实话直说就可以了,偏偏把事情弄复杂了。”
“不,事情本来就不简单,是你们把我们想得头脑简单了,以为在你们的各种智商秀面前会晕头转向,然后只好撤了,以后再不来了,一万块钱就当自己买个教训,送给你们喝老酒了,但其实我们的头脑没那么简单,你们越是表演,我就越相信你们不干好事情,是在不断给我们设计,骗了我和黑皮旦的钱,又要想方设法不让我们知道真相。”
杨护尊也料到再花言巧语已经没用了,只好坐下来,问我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留下来,却让车开走了呢?
我昂然说道:“你发现我们来了,就自编自导一出被杀的戏,想把我们吓走,当时黑皮旦和面包车大叔确实吓坏了,赶紧提出我们快点走,我们上了车,我却出了个主意,在面包车开过前面弯道时停一下,我要下车,我估计你们一定在窝棚子里望见面包车开走,拐个弯你们望不见了,我跳下车就钻进树林里,我相信你们会跟踪面包车的,要看看面包车是不是一路而去不会再折返回来了才放心,果然我在树林里看到杨真实匆匆跑过去了,然后我再到靠近窝棚子那里观察就看到杨师傅您站在窝棚外,你那么精明还是没料到,我玩了一招金蝉脱壳,让车开走,我留着,看到你们两个了,这下你们原形毕露了吧。”
杨真实哇了一声:“原来大哥你也玩我们哪,真黑呀,我追了三里看着面包车一个劲往前开呀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们才是演员高手哇,我怎么就没想到这里撂下一个在暗处瞄着我呢。”
杨护尊叹息一声说:“我就料到你们乘了老尖的车,这王八蛋会为虎作伥的。”
“为什么叫他老尖?”我问。
“那是他的绰号,老尖是说明他眼睛尖,心思尖,也狠,可以见缝插针,尖也是奸的意思,说他是个阴险的奸人。”
我几乎要笑起来,“杨师傅你才奸好不好,还要骂人家奸,乌鸦笑猪黑呀,你怎么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呢,你比墨汗黑多了,要论奸,司机大叔怎么比得了您呢?他在看到你倒在屋里流血的状况也是当真了,吓蒙了,赶紧催我们跑,因为他害怕他跟你以往有过矛盾,会受到怀疑的,你这一招才是奸绝三山五岳了。”
杨真实嘟囔:“可是王宁强大哥你也不厚道哇,我看你也奸得不得了,我和叔叔都上了你的当。”
我骂道:“你丫闭嘴!你不奸吗?还有那个狗屁牛宝,他用三卡载着你,你们在半路就想了个车祸的奸计,其实牛宝想引我们顺着坡追你,你是想把我们引到下面山沟里,然后你找机会摆脱我们再掉头回来,到时三卡可以退回路上,照样载着你跑,而面包车司机只能干瞪眼了,因为他的两个乘客在下面没上来,等到我们折回路上,早不知你们去哪里了。”
“但你们不是没上当吗?还是你们奸吧?”杨真实不服气。
“呸,你不奸?没见我们追你,你也没有回到路上,再乘牛宝的车,而是翻过一座山包,就到这里了,不过在我们到达这里时,我也没料到这一点,是后来看到由你出来跟踪面包车离开,我当时还很感意外,因为面包车开到这里时,没见那辆三卡从后面开来,你是怎么先到这里的?我马上查了一下电子地图,才明白过来,发现你下坡那个地方,就离这里不远,只要翻过一座山就行了,而面包车是要兜一个很大的圈才开到这里,并且停车以后,我们没有立刻下车来窝棚里察看,而是呆了足有一刻钟才下来的,你就是这段时间翻过山,从后面进入窝棚的,对不对?”
杨真实简直要抹汗了,只好点头:“这你都想到了?你实在太牛了,我确实没有返回去乘牛宝的三卡,是翻了山过来的,确实是近路,比你们先到的。”
杨护尊对侄子说:“我对王宁强的评价没错吧,他就是这么厉害,我们还是被他玩了一把。”
我一摆手:“不是我玩了你们,是你们玩了我们好几把,我只是明白你们在玩我们,就不想再让你们牵着鼻子走,现在证明,我稍稍改变了一下规则,不按你们的意愿出牌,结果就踩到你们的尾巴了。”
窝棚里的气氛相当尴尬了,杨护尊也不是上次在我们面前神气活现充当师傅的样子,有点垂头丧气的,他闷闷地喝了一口酒,问我:“那你想怎么样?是不是来讨还钱的?”
“讨钱是次要的,我和黑皮旦要一个真相。”
“什么真相啊?”
“就是我们的那些本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怎么会是假呢?你们自己不是都感觉到了吗?那些功夫不是我嘴上说说的,是你们自己表现出来的,如果只是我显示自己的本事,你们可能不相信,但本事到了你们身上了,怎么还在怀疑真假?”他的态度有点不满。
“好吧,肯定是真的,这是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我们怎么会拥有这样大的本事呢?”
“当然是你们按照我的指点获得的。”
我摇起头来,严肃地说:“杨师傅,这些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向我们说明,不要说得那么玄乎,你指点我们,是叫我们做了一系列动作,通过这些动作,我们的本事就显示出来,其实这是果,但还没有说明因,你叫我们搬石头,你叫我们追牛,那只是叫我们显现本事,那不是说,我们身上本就有这个本事了,你是叫我们做一做而已,你就是不叫我们这么做,我们也有大力了,有飞毛腿了,但这不是莫名其妙吗,我们哪来这些大力,这些神速呢?”
“我已经说过了,是你们在按着我的指点表现时得到的。”他还是这么说。
“不对,一定是你用了什么方式,给了我们本事,这是第二个问题,第三个问题就是这种本事明明我们拥有了,为什么会突然又失去呢?就好像大雷雨,突然而来,又突然而去,这是什么样的原理呢?” 上门穷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