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问一下,老总高姓大名吗?”靳成器试探地问。
络腮胡点点头,“我姓麻,你叫我麻长官吧。”
“麻长官,我说实话,我确实帮孙军长盗了一场墓,是东陵。那是我没办法,因为我家本来是做墓的,也没有其他技艺,我起初还以为他们叫我去是做墓,只想多挣点钱,没想到……”
“没想到他们叫你去为了盗墓,对不对?”
“是的。”
麻长官一阵仰天大笑。突然手指一伸,差点戳到靳成器鼻尖上,“说,你,真的没想到吗?”
靳成器一愣,连忙摇头,“我真的没想到。”
“呸,你还想瞒过我吗?”络腮胡怒目圆睁,“别再巧言令色了,快把那个东西交出来。”
“什么东西?”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夜明珠。”
靳成器倒吸一口凉气。
九
靳成器刚被那两人扑倒时,就已经意识到坏了,有人盯上了他。直到络腮胡喊出了夜明珠,他还不清楚面前的人是什么来历。
“麻长官,你说什么……夜明珠,到底是怎么回事?”靳成器装得傻傻的。
络腮胡朝那两个手下一挥手:“搜。”那两人就上来搜靳成器全身。结果除了摸到几个大洋,没有搜到别的东西。
“我身上就带着这几个钱,三位老总如果要,就算我孝敬你们了。”靳成器点头哈腰,一脸讨好。
络腮胡皱着眉头,围着靳成器转了两圈,肿泡眼深处的凶光终于汹涌起来,他嗖地拔出一把匕首,指着靳成器低吼一句:“既然你小子不老实,先把你宰掉,再到你家去搜。”
寒光一闪,匕首直向靳成器咽喉扎来。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噗地一声闷响,络腮胡高大的身躯晃了两晃,哗啦一下跌在草地上。靳成器吓了一跳,定睛细看,络腮胡的脑袋竟然如破碎的西瓜般开了瓢,脑浆都流出来。
另外两人见状,都发出一声惊叫,急忙猫腰,端着枪向四周探望。树林子里长满了蔓藤蒿草,根本瞧不见可疑人影。忽听正面响起藤草被搅动的声音,那两个枪手一起举枪,对着荒草丛就砰砰一阵猛打。但正当他们想上前探看时,背后却响起噗噗两声,两个枪手也各各倒下,蹬蹬腿就不动了。
靳成器转身一看,后面站着一个神秘的人,穿着黑色褂子,头上戴一顶浅灰色的硬边礼帽,遮着上半个脸,右手端着一把手枪,正在吹一吹枪口冒出的轻烟。
“小靳,咱们又见面了。”那人开口了,声音很熟悉。
“你是……马副官?”
“哈哈,你一听就知道了吧。”那人将礼帽掀起一点,露出的脸果然是马森林。
靳成器好奇问道:“马副官你拿的是什么枪,怎么声音这么小。”
“这叫无声手枪。”
“太厉害了。谢谢马副官救了我。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马森林将手枪插进后腰,提醒道:“刚才这两个家伙乱打一阵枪,镇上的人也会听到,可能治安队马上会来的,咱们先离开这里,我慢慢跟你讲。”
马森林往树林更深处走去。靳成器只好跟在后面。一番曲里拐弯后,马森林才停止脚步,说这地方幽静,可以在此说说话了。
马森林靠着一棵树坐下来,从容地掏出一支烟点上,他只顾吸烟,却不开口,分明在等靳成器发问。
靳成器忍不住问了:“马副官,你是一个人吗?”
“对呀,我一个人。”
“那刚才怎么一边的草在乱动,而你却躲在另一面?”
“嘿,我事先逮着一匹野兔子,打死了那个大胡子后,我就把捆着脚的兔子扔在草里,它拼命挣扎,弄出了响声,吸引了这两人的注意力,而我跑到相反的方向去开枪。这就叫声东击西。”
靳成器竖起大拇指,连夸马副官高明。马森林却不以为然,说是小菜一碟。随即问靳成器:“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我不知道。不是你们15军的吧?”
“不是,他们是马福田手下的。”
靳成器很惊讶,“马福田,不是被你们打败了,跑掉了吗?”
“没错,他带着一些人跑掉了,但他出了遵化,却还在河北境内行动。”
“那你到这里来,是不是在侦察他们,准备彻底剿灭他们?”靳成器在15军混了几天,已经学了些军队里的词,比如侦察,剿灭等。
马森林却摇摇头,“马福田逃出去区区数百人,而且也是作鸟兽散,很多残兵弃他而去自寻出路,估计他手下也没多少人了,也不值得我们再费周章剿除。但他却盯上你了。”
“为什么他盯上我?他又不认得我。”
“嘿嘿,刚才那个胡子不是说了吗,在我们军里,有他们的耳目。这个内线是谁,我已经知道了。我来找你,就是从这个人嘴里得知这些情况的。”
“什么情况?”
“你自己心里有数。”马森林微笑地望着靳成器,眼睛里却闪着意味深长的光。
靳成器沉吟一下问道:“马副官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把那颗夜明珠交给我,我给你一千大洋的银票。”
“你说的是什么夜明珠?”
“就是慈禧老太婆胸前那颗。”
“可是马副官,如果你要说这颗,当初可是军长亲手从慈禧棺材里捧起的,你也亲眼看到了啊。”靳成器张大嘴巴,显出一副很不理解的样子。
“小靳哪,我早料到要你说真话,就得我先废一番口舌,好吧,那我就先说说有关宝物的真相吧。”马森林清清嗓子,沉着地说起来,“好几年以前,外界就有传言,东陵的陪葬物里有两样旷世奇宝,一样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书法真迹,一样就是五色夜明珠。这次我们军长决心探墓,当然是为了整批财宝,但最想得到的就是这两样宝物。结果在乾隆墓中的确找到了兰亭集序手迹,在慈禧墓中则得到了夜明珠。可很遗憾,老军长得到的都不是真物。”
“不是真物……什么意思?”
“兰亭集序,原来是乾隆帝自己照拓本临摹的,是他自己的作品而已。这一点不用多说了,因为帖子背面有蝇头小楷注明的,不容怀疑。现在要说说的,就是这个夜明珠。要说夜明珠,清朝宫中从来不缺,可都是一色的,五色夜明珠只有慈禧生前得到一颗,是当年西域商人从波斯带来进贡的,整个清朝并无第二颗,慈禧死后这颗五色夜明珠随尸下葬。可是我们军长大人当时摸到的,不过是一颗以假乱真的货色,不仅不是五色的,连一色都不是,纯属普通玉石。当时军长在开棺时伸手摸到,欣喜若狂,以为定是真物,也没细细研究就塞进胸前,事后才辨出乃是假中之假。军长差点气得吐血,所以命令我把真珠追查回来。”
“可是……我也不知道夜明珠是真是假,你为什么向我要呢?”
马森林忽地蹦起来,扔掉烟蒂,脸色严厉起来,“小靳哪,我已经说得这么透彻了,你还装腔作势啊?别忘了,刚才要不是我,你早就倒在胡子刀下作鬼了。我救了你,难道你连句真话也没有吗?”
靳成器一下子不吭声了。他神态沮丧,犹豫良久,终于缓缓地对马森林说:“我本以为,孙军长已经拿到了夜明珠,事情已经过去了,可没想到马福田的人来找我,你马副官也来找我。你救了我的命,我也不能再瞒你。现在你跟我走吧。”
“去哪里?”
“我家。”
马森林顿时转怒为喜,“哈,刚才胡子他们拼命搜你的身,我看着好笑,你会把那么值钱的东西带在身上逛集吗?当然放在家中了。”马森林一挥手,带着靳成器走出树林。树林边拴着一匹马。马森林让靳成器坐在身后,一抖疆绳,马就向着钱坑庄方向奔去。
半个时辰他们接近庄子了。突然马森林失声叫道:“不好了……”靳成器也望见,庄里升起一股黑黑的浓烟,由于无风而直上半空,不像是庄里人家的烟囱,更像是谁家失火了。马森林拍打马身,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庄里。
村里乱成一团,男女老少都手操盆盆桶桶,奔向庄末,救火之声此起彼伏。靳成器发现失火的正是自己家,三间青砖瓦屋被火焰包裹,檩子和椽子燃烧的噼啦声如同除夕点着的鞭炮。他大叫一声从马上跳下,就想往门里冲。然而熊熊的火势挡住脚步,门窗全被大火封堵了。靳成器哭着叫娘,却无人应答。人们排着队从水潭中取水传递,泼水救火,这样的方式非常有效,经过一番奋力扑救,大火终于熄灭了。
靳成器瞧见钱庄主也在救火之列,他急问钱庄主,自己家怎么会失火的?钱庄主脸色苍白地摇摇头,叫他还是先找找他娘吧,估计已经烧死了。
果然,靳成器很快在废墟里看到了一具尸体,身上的衣服早已烧光,连尸体都成了一截乌黑的焦炭……靳成器扑通跪倒,号啕大哭。
如此惨景,令不少庄里人辛酸落泪。有人劝靳成器,你娘已经死了,她被烧成这样,太可怜了,还是先把她收敛了埋葬,再办丧事。大家纷纷认同这个做法。靳成器也只好同意。这时堂哥靳长子拿来了一床被子,靳成器亲自动手把娘的尸体包裹好。又去山中砍来一些杉树,请庄里的王木匠打了一口棺材,将娘敛葬。
由于房子被烧毁,丧事在露天办的。做完这一切,已经是两天以后的夜里了。帮着办丧事的其他庄里人陆续都走了。只有靳长子陪着堂弟。靳长子家里有两间土坯屋,父母死后他未曾娶妻,一直是一人独居,他叫靳成器跟他去住一起。靳成器答应了,但说要在自己屋前先坐上一坐再来。 上门穷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