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洪基牵着我的手拾阶而上。
离那大殿越来越近,丝竹管弦的靡靡乐音越发清晰,他好看的脸上笑意渐渐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我初见他时那副事不关己的寡淡而沉静的模样。
我不知道为什么,只能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
他没看我,只是握着我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别怕,阿音。”
有他这句话,我心里顿时觉得踏实安稳了许多。他走的大步流星,我便只能迈着两条小短腿一溜小跑地跟着。
他甫一进殿,原本还颇有些喧闹着的大殿有一瞬间的寂静,唯有乐声还绵延不绝。
两侧的王公贵族缄默不言。皇帝端坐在正上首,原本同一个与我年岁相仿的少年相谈甚欢,见耶律洪基入殿,登时敛了神色,皱着眉,冷静而刻板的似乎不带感情。
耶律洪基的唇抿成一条线,松开了我的手,在大殿中央拱手请安。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我偷偷瞧着他挺立而棱角分明的侧脸,此时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气场,觉得有些替他难过。
陛下对他太冷漠,他怕是伤心了罢。
“那是...萧丫头?”皇后眯着眼睛瞧了瞧我。
皇后的父亲同我的父亲乃是同母所出,我同皇后算得上是中表之亲,只是如今,因着耶律洪基的关系,她便生生比我高了一辈儿。
我被她的目光骤然略过,心里登的一惊,心跳飞快,差点跳起来。
“是...是。”我下意识地躲避着她的目光,垂着头忙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萧氏观音,给陛下同娘娘请安。”由于紧张,我的声音有些轻轻的颤抖。
“哦?”皇后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淡淡笑着望了耶律洪基一眼,“陛下,同娘娘...”她意味深长地将我的话重复一遍。
周围人的目光尽数落在我身上,我恨不得将自己藏在这偌大宫殿里头地任何一处角落,或者干脆将头埋进耶律洪基怀里不出来。
我下意识地偷偷瞧他,他离我有一步之遥,可我却觉得已经快受不住了。
我听不懂皇后的意思,可他怎么离我那么远呢?
耶律洪基站在那儿,带着几分清孤和桀骜,目光落在面前的某一处,淡淡地道:“看来是儿臣无用啊。”他说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走到我身边,转眸瞧我,眼神里带着几分笑意,“儿臣日后为了给母后一个儿媳,还得越发尽力才行。”
我觉得自己的脑子僵硬的不能动,只能哀求地瞧着他。
他终于露出进殿以来的第一个笑,轻声道:“蠢丫头,叫母后。”
我被他这番点拨,恍然大悟,双膝一软,忙跪下请罪:“是阿音考虑不周,同殿下无关,还请父皇母后恕罪。”
皇后轻笑出声来,望着耶律洪基的目光终于带上了一丝寻常母亲应当有的隐隐的温情:“查刺,你有个好妻子啊。”
我那回也是头一回知道,耶律洪基的小名儿叫查刺,这样听皇后唤来,有一丝难得的亲近。
他说:“是,儿臣如获至宝。”
后来,我只模模糊糊地记得,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躲避着众人的眼光,在耶律洪基身侧规规矩矩地坐着。
周围的人瞧惯了我,便也不再打量,各自找着自己熟识的人聊天去了。
我微微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敢瞧周围的人。我想了想,灵机一动,捧起面前的茶盏来,那茶盏几乎有我的脸一般大,足以让我把脸藏在后头,这样便不必瞧见别人了。
耶律洪基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低低地说:“别怕。”
我心里一暖,忙搁下茶杯,将他一只手牢牢握着,抱在怀里,恨不能整个人一头扎进去。
我正美滋滋的,却听得皇后漫不经心地提到我:“燕赵王妃有十岁了罢?”
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燕赵王妃是我,忙恭敬地回话:“是...刚过了十岁生辰。”
“王妃似乎不爱说话。”她呷了口茶。
我不知道她这话究竟有什么深意,只能点头:“阿音怕说错话,惹父皇母后不快。”
她笑了一下,一双微微上挑的清美桃花眼静静地望着我,那双眼睛是萧家独有,我也生了这样一双眼睛。
她似乎是不以为意地说:“王妃年岁尚小,行事不稳重,倒也情有可原。”
“母后,阿音...”耶律洪基皱起眉来,开口想替我辩解,却被皇后生生截住话头,“只是身为我大辽王妃,如此实在不够妥当。”
她一只纤细的手指轻轻地点着茶杯边缘,发出清脆的叩击声:“王妃明日起,入宫随本宫同住。本宫自当亲自教你规矩。”
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只能死死抱住耶律洪基的手臂,哀求地望着他。
他却在我反应过来之前猛地一下站起身:“母后,阿音是儿臣的妻室,母后不同儿臣商量便私自处置,此举不妥罢。”
皇后皱起眉来,只是脸色已经不大好了,毕竟耶律洪基当着这样的场合顶撞她,实在令她没脸。
“查刺,坐下!”她瞪着他命令道。
耶律洪基将我一把拉起来,冷冷地望着脸色沉沉,一言不发的皇帝同声色俱厉的皇后,冷笑了一声:“父皇母后怎么待儿臣,儿臣自当受着,绝无怨言。只是若要阿音受同儿臣一样的罪,那是万万不能的。”
他拉着我,直直往外走去,大殿一片寂静,众王公面面相觑,一片哗然,终究不敢出言相劝。 红妆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