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舞台剧从观赏性上来讲，只能算个汇报演出。如果在团里，乔凉要是把这个舞蹈编排呈上去，都不可能得到领导的通过批示。

　　甚至在曲目搭配上，这也不符合正常审美。

　　但它有一种魂，在主宰着观众的情绪。

　　就连不懂舞蹈来看热闹的外国人，也似乎体会出舞者的绝望和失魂落魄。

　　红艳艳的彼岸花渐渐淹没乔凉的身影，也淹没她在这世间的一切爱恨情仇。

　　谋杀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她不恨谁了。

　　浪漫的偶遇也是上辈子的事，她不爱谁了……真的不爱吗？

　　不，她爱的。

　　先走一步，在黄泉路上等着他。

　　英羽城，不用急，你慢慢来……即使你娶了别人，即使你和别人有了孩子，没关系，一切都没关系。

　　你的下辈子我预订了。

　　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下辈子，我一定不要这么短命。我要长长久久陪着你，把那些还没做到的事全做一次。

　　何止五十件？一百件，一千件，那些别人唾手可得的日常，我也全都要为你做一遍。

　　她倒在花丛中。

　　琵琶一声低过一声。

　　掌声一浪高过一浪。

　　幕布缓缓落下，乔凉始终没从花丛中站起来。

　　原本，她应该在落幕前走到前面谢幕。

　　但她已经起不来了。

　　这一生，经历了太多太多，累，不想起来了。

　　灵魂已被抽离，躺在花丛中的不过是一具腐朽的躯壳而已。

　　仿佛依然能听到经久不息的掌声，连绵不绝。

　　这场演出是成功的，空前，绝后。

　　坐在观众席里的英羽城听到身后有人在议论，“立刻去打听一下这个叫‘乔凉’的舞者是哪里人？我们公司可以签约打造她，舞蹈太灵性了！近三年来，我没看到过这么震撼的表演！”

　　“好的，魏总监。”

　　“再看看这表演后面还有几场，我想再看一次。”

　　没了……英羽城泪流满面，悄然站起身向后台而去。

　　他到的时候看见所有人都很慌张，心一沉，随便抓个人来问，“出什么事了？”

　　“乔老师好像晕过去了！”那人扯着嗓门在喊，“乔老师的助理哪去了？”

　　英羽城三步并作两步奔向花丛中的乔凉，眼泪滴到她的脸上，声音哑而沉，“乔凉……我来了……”

　　乔凉努力睁着空洞的大眼睛，软在他怀里。她想一定是出现幻听了，他怎么会来？

　　四周那么黑暗。

　　他的气息那么熟悉。

　　他强健的双臂紧搂着……是他，真的是他，乔凉心里一阵激动。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唇角努力扬起，声音沙沙的，“眼镜猫先生，是你吧？眼镜猫先生……”

　　他的眼泪更热，心酸的，“眼镜猫太太，你很不乖，这么好看的演出不叫我。”

　　“好看吗？真的好看吗？”她的嘴撇了一下，思量着要不要告诉他，其实她全程都看不见，也不知道走位有没有走错。

　　但终究，她没说出口，听到他连着说了两个“好看”，才又露出欣慰的笑来。

　　英羽城将乔凉打横抱起，匆匆而去。

　　长而狭小的走廊里，他健步如飞。

　　乔凉伸手狠狠抱住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却微弱，“眼镜猫先生，你……我……”

　　她委顿下去。

　　后面追着一堆人在喊“乔老师……”

　　乔剑拦住去路，脸色严肃。

　　他看着英羽城怀里的乔凉。

　　英羽城的视线也没从乔凉脸上移开过。

　　但乔凉已经彻底没了意识。

　　乔剑咬了咬牙，“之前她有交待……”

　　“我不管她交待了什么，从现在起，我要带她走。”英羽城继续抱着乔凉大步向前而行。

　　乔剑追上来，被肖航拦住去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乔凉被英羽城带走，却是重重松了一口气。

　　他也不想乔凉进行安乐死。

　　车上，英羽城仍是紧紧抱着乔凉。

　　她沉睡一般，连呼吸都渐渐弱了。

　　油尽灯枯的状态。

　　微暗的光线打在她画了浓妆的脸上，透出一种惑人的烟视媚行。

　　英羽城骤然贴紧了她的面颊，声音沙哑的，“乔凉，我想好了……我真的想好了……如果你要怨我，就怨我好了……我知道过程有多辛苦，我也知道你有多害怕药物，但是为了我，请你坚持……”

　　做了这个决定，他反而镇定下来，向着前排的肖航道，“立刻联系靳医生，说我同意使用‘JH’禁药。”

　　另一边，他又自己打电话联系了一个人，“哥，那个方案，我想好了。无论后果如何，我都接受。”

　　……

　　三年后，潮城。

　　肖航追在英羽城身后报告，“早上十点，恒康项目方案讨论会；十一点半，富裕实业的刘总求见；十二点，约了芳华集团的林总共进午餐；下午两点，……”

　　英羽城边签文件边听，抬腕看了一下表，沉声道，“取消中午的午餐，给我备束花，我要去看奶奶。”

　　中午，他在医院里不止见到了奶奶，还见到了气色红润的童维真。

　　“妈，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回来一个星期了。”童维真见儿子消瘦，心疼得很，“我看你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就没打扰你。”

　　英羽城淡淡一笑，“还好，我应付得来。”

　　英老夫人越发孩子气，看见孙子来，很生气，倒在病床上，老旧的麦拉风面具盖住脸，“叫你赶紧找个女人生孩子，你非不听！”

　　英羽城苦着脸，“奶奶，我总不能到大街上去拉一个来生孩子吧。”

　　英老夫人哼哼两声，“乔凉丫头已经走了三年，难不成你要为她单身一辈子？”

　　他仍是好脾气的，“奶奶，你要努力加油，把身体养得棒棒的，活个一两百岁，到时我自然……”话没说完，就挨了打。

　　英老夫人啪啪打在孙子肚子上，气死了，“一两百岁，你当我是老妖怪！我感觉我撑不过今年了……”

　　“那年你也是这么说，现在不是一样好好的？”英羽城一点不给面子，“我问过医生了，说你身体情况一切良好。”

　　正说着，肖航匆匆进来，对着英羽城耳语。

　　英老夫人撇撇嘴，翻个白眼。

　　果然，英羽城又要走了，“妈，您陪着奶奶，大哥找我，有事……”

　　童维真的眼睛闪了一下，“你大哥？”

　　英羽城难掩兴奋之色，“是！”他拿起外套往外走，“我争取过年回家，奶奶保重，妈，你也保重。”

　　H国。

　　英羽城披星戴月赶到一处繁华地段的超大别墅内。

　　这里表面是住宅，其实里面是个超豪华生命医学实验室。

　　这三年间，靳医生和英羽城的大哥英羽笙都住在这里研究病理。

　　乔凉则是他们的实验对象。

　　原本英羽城不同意这个计划，但最终别无他法。与其眼睁睁看她安乐死，不如赌一把。

　　“大哥，乔凉呢？乔凉醒了？”英羽城激动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醒是醒了，不过……”

　　不过，乔凉没了记忆，谁都不认识。

　　乔凉茫然坐在轮椅上，很安静。

　　护士将她推到油亮的草坪上，“乔小姐，你看，你房间照片上的帅哥来了……”

　　帅哥微笑着走近，一双眼睛比星星更亮。

　　乔凉歪着头，眼睛也比星星亮。

　　“嗨，你好，眼镜猫……小姐。”英羽城嘴边噙着笑。

　　“什么，是，眼镜猫，小姐？”她讲话一节一节，还不太利索。

　　英羽城将她从轮椅上抱下来，一起坐在草坪上，并示意护士离开。

　　乔凉乖顺得很，任凭他抱着。

　　他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随手画的漫画，一只有点肥的女猫，头上戴朵花，穿着裙子，正在打毛衣。

　　“这个就是眼镜猫小姐，等她嫁给眼镜猫先生，就变成眼镜猫太太了。”他又翻出那张西装革履的男猫照片给她看。

　　她诧异的，说话仍是一顿一顿，“你，就是，眼镜猫先生？我，现在，是眼镜猫，小姐。什么，时候，可以是，眼镜猫，太太？”

　　“呃……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英羽城宠溺的语气。

　　他认真端详面前眉目干净的女孩。

　　她眼里那么单纯，没有一丁点戾气。

　　他确信她的记忆完全消失，包括他们之间那段浪漫的设计，也全然不记得了。

　　但又有什么关系？

　　英羽城张开双臂，笑着抱住乔凉。

　　她没有不安，醒来时睁眼就看见他的照片挂在墙上。

　　对她来讲，他是特别的存在。

　　后来又听说，他是她的家人。家人这么帅，还不错呢。

　　乔凉甜甜笑起来，脸上肌肉不再僵硬，“呜，眼镜猫，先生，听说，我们的家，在潮城？”

　　他笑着点头。

　　她又问，像个好奇宝宝，“潮城，是，什么样的？有海吗？”

　　“有，那里到处都是海，晚上睡觉都能听到海浪声。”英羽城低下头，试着靠近，看见她的眼睫又长又翘，嘴唇粉嫩如少女，淡淡的红，诱得他心尖尖发疼。

　　他怕吓着她，没有亲吻下去。还有大把的时间，急什么？

　　他只是伸手与她握成十指紧扣。

　　身后狂风大作，一大堵移动的墙飞奔而来，长毛在风里飞扬。

　　两人，一狗，滚倒在草坪上。

　　英羽城想起件事，拿出手机来自拍。

　　照片上，眼镜猫夫妇甜蜜撒狗粮。他的吻落在她的左脸上，夏天的吻落在她的右脸上。

　　蓝天，白云，绿草地。

　　配字，发朋友圈：我们的良辰美景。

　　秒赞。

　　金实药业业务员（高深莫测）：良辰美景！

　　云鹏影业跑龙套（热泪盈眶）：良辰美景！

　　捉拿Ｘ嫌疑人（握拳）：良辰美景！

　　幽蓝天使（蓝瘦，香菇）：良辰美景！

　　夏天（白眼）：我呢？你们无视我就真的好？

　　全书完（2017年10月11日凌晨零点完稿） 攻心烈爱：英少，哪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