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谢朕成全了你。要谢，便谢你选的另一半吧。如果不是她，朕或许不会明白当年的事情朕做得有多荒唐。如果不是她，也没人能教会朕什么叫坚持，什么叫真正的爱，那样今日朕也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放你们离去。说到底，是朕欠了你们，欠了你母妃的。如今，放你离去，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去做你想做的事情，算是成全了你，也成全了朕自己吧。”
低沉浑厚依旧的声音，却不复往日的帝王威仪和缜密心思，平静而淡然地如同一个回忆过去的普通老者，只是简单的说出了自己的埋藏心底的念想。
可便是这样一番平静地几乎毫无波澜的交心，却是让一旁的肃墨彻底明白了这变故从头到尾的原因。
他的皇兄，那个他曾经恨过、怨过甚至利用过的兄长，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选择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成为这大肃无人能比的权威，而是始终坚持初心，为了心中挚爱，选择了一条他们都不曾想到的截然不同的道路。
看着笑得淡然的他们，肃墨突然觉得，自己往日的种种算计，种种嫉妒，其实不过是他自己的心魔而已，挣脱不开，也就看不清真相。
其实，对钱婧依，从算计利用到所谓真心相付，其实不过是他心中的不甘心、不服输而已。而对秦墨裕，这个从来没有想过会同自己有半毛钱血缘的兄长，肃墨更是觉得自己心眼小的不是一丁半点。
“父皇！皇兄！我错了！”
骤然重重的一个响头，让本就因为离别而静默的宫殿里悄然弥漫起一股浓浓的伤感，直熏得钱婧依两眼酸涩。
看着眼前促膝长谈的父子三人，她忽然觉得一心渴求平淡自己是不是对他们都太过残忍了？
她不愿分离，不愿深陷宫闱争斗，却忘了在这深宫之中，有他最血浓于水的亲人……
可是……
想起那个万人尊崇的九重宝座，想起那背后堆砌的累累白骨和鲜血，钱婧依实在没有办法张口劝他放弃原先的打算。
犹疑间，她听见肃墨几近的哽咽声音带着鲜有的哭腔，竟如同孩子般紧紧地抱住了秦墨裕。
“皇兄，臣弟知道是臣弟对不住你，当初若不是我，你和皇嫂也不会多生那么多误会。臣弟知道错了，请你不要离开，好不好？臣弟愿意，竭尽全力帮助皇兄！请皇兄，给臣弟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没有刻意的扭捏，也没有往日的算计，这一次，他是真的诚心认了错。
可是……
有些事情，却不是他一人可以改变的。
“肃墨……其实不用这样的。这些年，你一直都做的很好，所以我才会劝父皇摒弃过往的一切，将这江山交给你，因为我相信，你可以做的足够好。过去的一切，皆因种种误会而发生，在我选择为了依儿放下一切的时候，那一切的曾经便已经随着肃稷的离去而彻底消散了。”
抬眸神色缱绻地看了一眼身旁神色复杂的钱婧依，秦墨裕温润地笑了笑，眉色从容依旧。
“过去，我和依儿之间，和你之间确实都有很多的误会和纠葛，可是说到底还是我跟她之间缺少默契，所以无论过往如何，你就都不要再纠结了。如今，我和依儿早已为我们的未来做出了选择，所以你不必再去介怀什么。而且我们也都是真心地想要祝福早日寻到那个你可以不顾一切真心付出的有缘人。来日，也好早早为父皇诞下小皇孙，为我们诞下小皇侄啊？”
“不应该是你们先为朕诞下小皇孙么？”
秦墨裕宽慰的话还未说完，肃帝倒是已然打趣着开口。
“……”
有些无语地撇过头看向一旁的肃帝，秦墨裕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为什么之前他都没有发现他父皇有这等老小孩的特质？
而更让他和钱婧依无语的是，肃墨那货居然也一改方才的伤感，及其赞同的不住点着头！
“父皇，你确定是要墨裕生么？”
见他们三人彼此这般的玩笑，钱婧依也终于收起了自己悲凉的情绪，笑意盈盈着打趣道。
娇俏的话音才落，便引得殿内笑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先前清冷的沉寂，让钱婧依好一阵缓不过神来。
“依儿，你这是同意了么？”
狂笑着将她抱起，秦墨裕的眉眼间竟是怎么也遮不住的欣喜。
“你同意啦！同意了我们就回去做正经事情啦！父皇，儿子走啦！肃墨，好好的啊！”
没等钱婧依开口阻止，秦墨裕便已经抱着她飘然远去，连一个道别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而肃帝和肃墨，却也只是浅笑着目送着他们二人离去，却再没开口挽留些什么。
因为他们都知道，秦墨裕也好，钱婧依也罢，他们所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粉墙黛瓦之间的至高无上，他们所要的，从来都简单。
“父皇……以后皇兄是不是和我们就天涯陌路了？”
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肃墨到底还是没忍得住，低声地咕哝。
“以后，他们会有他们的幸福，而墨儿，朕之所以要让他们当面告诉你这些，是希望无论以后你有如何杀伐决断的能力，都一定千万记得不要再伤害你身边的那些挚亲。朕已经错过一次，真的不希望你再错一次。而且，朕也希望，那二十多年里没能给你皇兄的那一份父爱，还有那二十多年前造成的伤害，你也都能替朕偿还一些。哪怕，只是一点点。”
巍峨壮观的层层宫殿，终究还是遮住了他们关切的目光，可秦墨裕知道他们的关心一直都在。
揽着钱婧依站在离去的马车前，秦墨裕望着那高耸城墙，久久没有挪动。
钱婧依知道他此刻心里难受，也就由着他伤感沉思会儿，可谁曾想这货一深思一伤感起来竟然没有了停止的征兆！
为了防止他在这宫门口石化，也为了不让自己在这风中凌乱，钱婧依决定将一件纠结了很久的事情，如实相告。
“秦墨裕！我！有！喜！了！” 陌上花开等卿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