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香凝红着脸,就知道年龄还太小了不该来这种地方,现在只想着赶快离开这儿。却听到星夙大声说道:“阿凝,别怕,弹首曲子给他们听听。”
“弹、弹什么?”
“什么都可以。”
琴声一响酒客们渐渐安静了,那声音静静地仿佛溪流中的流水,那是星夙第一次听她弹琴,听到那轻缓的曲子让他想起了草原,想起自己一个人躺在草地上看天,唯有风声从耳畔掠过,那样宁静想让你闭上眼,什么都不去想。
女孩看着酒客们瞠目的表情,心里说不出的激动,她弹着弹着唱起了歌,那首娘亲最爱哼唱的《白芷花》。
“白芷花都开了,漫山遍野。你骑着战马远去,落日西边。溪流冻水化了,又是一年。人儿等的久了,日夜思念。”
“远方号角停了,卸甲归田。白芷花瓣飘撒在,一冢墓边。眼泪已流干了,转眼暮年。人儿了无心愿,伴君长眠。
“白芷花又开了,漫山遍野。当花瓣落满荒野,冬雪不远。”
这是首南陆的歌谣,酒客们听惯了诗词歌赋的调子,新奇感尤为强烈。而弹琴的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琴弹得这样好,歌声也甜,叫好声此起彼伏,出手大方的人毫不犹豫地抛钱出去。
店内伙计看反响不错,也不好意思赶她出去,况且在酒肆谁都能来,小姑娘跑来卖艺也未尝不可。
“喂,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有个穿着阔气的男人凑上前来。
“我叫楚香凝。”
“好名字啊。”男人笑着,“这么小就出来卖艺,不容易。不如这样,你嫁给我儿子如何?等你长大点了你们再成亲,我保证你以后的日子过得舒舒服服。”
“我看是你想养着她,将来做夫人吧。”酒客中有人大笑。
“还真是个美人胚子,换上一件花衣裳,长大了打扮一下我看不比香阁那个秦姑娘逊色!”
楚香凝吓得缩了缩身子,用力捂紧耳朵不去听人们的嬉笑。星夙拦在女孩身前,将长枪拉开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凑上前来的六七个人不由得退后几步。
“南蛮子!”有人叫出声来。
这下人们才注意到这位持枪的少年,他的体型明显比北陆人要宽,手臂也长,特别是那双褐色眼睛和南晋大山里的雪狼一模一样,静谧中透着凶狠。
“星夙,书院混不下去,到这里甩威风来了。”随着一声哼笑响起,有个魁梧少年离座走上前来。
星夙一惊,转头看去,公孙鸿带着挑衅的神色仰起头冷笑,蔡士轲正打量着别处,有些入神。
酒客们看着少年互相对视,知道有好戏可看,一个个注视着不说话。在酒肆打架是常有的事,来这里的大多是粗人,最喜欢看热闹。
“夙哥,我们走吧,钱我不要了!”楚香凝上去拉星夙的袖子。
“姑娘要走你就走吧,我和这蛮子之间还有帐要算。”公孙鸿撸起袖子,把一旁的桌椅推开。
“这位公子使不得,要打出去打,这儿可是刚换的桌子……”酒肆伙计飞跑上来,苦着脸劝道。
“给我滚开!”公孙鸿大吼一声把银锭重重拍在桌上,“大爷我陪得起!”
“夙哥,别和他打……”酒客们跟着起哄,几乎所有人都为公孙鸿呐喊助威,楚香凝快要哭出来,想拉着星夙逃走却感到对方身上巨大的抗拒力。
“阿凝,把地上的钱拾起来,你先出去。”星夙静静地说,“这世间,你若是低下头,别人就会用力踩在你脸上,以前我逃避的太多了,从我离开南陆那一天开始,我就发誓我再也不要向谁低头!”
“夙哥……”楚香凝张了张嘴,最后只说,“那你小心。”
楚香凝快出酒肆的时候,有个少年凑上前来,她转头看到一幅温和的笑脸。
“你是星夙的朋友吧,我叫蔡士轲。”少年略显羞涩地笑笑,从口袋掏出一块银锭,足足值十个银毫,“你琴弹的真好,唱的也好,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
“我才不要你的臭钱!”没等他说完,只见女孩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快步走了。
公孙鸿从酒客那里借了一把长刀,酒肆中间的桌椅被清走空出了一个圆形的场地,他脱了上衣露出手臂结实的肌肉,利索地挽了两个刀花跟着摆出了起手式。
星夙只是把长枪护在身前,一字一顿,“你那么想打,那就如你所愿。”
还以为他会率先扑上来,公孙鸿做好了迎接暴雨般的攻势,可对方不动,他心下奇怪担心上当也不敢冒然进攻。
静静的对峙持续着,酒客们看的无聊起来,公孙鸿在众人的鼓动下,脚下疾走朝着对手小腹就是一刀。
出枪依旧是那么快狠,长刀被格挡开,公孙鸿就地一滚再取左膝,星夙跳开一枪斜刺跟进,公孙鸿举刀过顶,兵器相击的时候他感觉更像是一根铁棍猛砸下来,力道极强手腕微微有些发麻。
在演武场他看过星夙用枪,他的枪术比常人的要烈,但也是平常的路子。怎么今日交手却完全不一样了?他总是晚一步才出枪,是故意留下破绽还是有什么阴谋?
两人很快过了十多招,公孙鸿明显占于上风,他几乎快把对手逼到死角,避无可避的时候胜负就分了。
酒客们一边叫好一边也不闲着,很多人开始下注,这是一场毫无意义地赌注,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押下本钱赌南陆少年会赢。
“有人下注了!”酒客们中有人大喊。
很多人围上前来,在星夙名字上果然有人押下了一个银毫,下注的是个刚进门的旅人,一袭黑衣,脸上带着散漫的笑,模样儒雅的像个文士腰间却挂着一柄古旧的长剑,看年纪不过三十出头。
“这位客官你可看好了,赢了的话大伙的赌钱全归你,要是输了……”有人心好,忍不住劝道。
黑衣男人只是笑,“赌钱加在一起不过二十银毫,这点小钱我还是输的起的。要是我赢了就请各位喝一杯。”
“够爽快!阁下为何要押那个南蛮子?我看再有五六招就要败了。”身旁一个武行打扮的男人说道,“那个用刀的少年叫公孙鸿,在书院有点名气,是沁阳米商公孙禄的儿子。”
“恩,不错,不错。”黑衣男人一边看一边点头,“再有五六招胜负是要分了。”
“的确是一表人才,刀法纯熟一看就是出自名家。”
“我不是说他。”黑衣男人摇头笑笑,“故意慢一步才出枪,还能防御的这般好没有受伤,有点意思。”
“故意……慢一步?!”
“这很明显啊。”黑衣男人指点着星夙的动作,“他虽破绽百出防御变得十分吃力,却能为自己赢得一次完美的反击机会。那个用刀的少年以为占尽了上风,防御就会越加松懈,所谓欲速不达,他的攻势看似凌厉实然满是破绽。”
黑衣男人盯着星夙绷紧的脸,以及那双静静的眼睛,“他的枪若不是带着犹豫,那个用刀的少年可能已经死上几百次了。”
男人大惊,转头再看。
公孙鸿大笑着扑进,飞转身子长刀划出一个半弧,星夙被逼退到了死角上,避无可避,又是贴身近战,长刀走势之快,对手已经来不及撤回刚刚刺出的枪锋。
突然的变故发生了,南陆少年将枪尖用力点在地上,单手握紧枪杆借势侧翻飞起,几乎贴着公孙鸿的头顶而过,长刀走空。公孙鸿大骇,能感觉到身后有劲风袭来,他吓得要瘫在地上,对手若是一时冲动,长枪足能洞穿他的脊背。
重重地一脚踢来,公孙鸿哀嚎着摔在地上,木桌被砸的从中心崩裂开,尘土飞扬。
“公孙鸿……”蔡士轲飞跑上来,小脸都白了。
“我、我没事……”公孙鸿脸上的皮肉擦破鲜血直流,他痛得咬紧牙关,逞强地看着这位朋友。
“星夙!”蔡士轲恶狠狠地叫道,“你别得意,罗袁会收拾你的,你给我们等着!”
“我说过的。”星夙静静转身,“我不想惹事的,可你们总是要逼我,那我就只能奉陪。”
“阁下还真是……”那位武行打扮的汉子忍不住夸赞道,却突然发现身旁那个黑衣男人已经不在了。他呆呆地看着满是钱币的赌桌,上面摆放着一杯醇香的桂花酒。
正午刚过,书院门口立着两个身影,罗袁心神不宁地望着远处,一侧的贾倾沉默不语,似在想着什么事情。
“你说,我爹到书院干什么来了?”
“不清楚,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我爹向来懒得管我,上次来书院是因为和巡街的士兵打架,若不是我娘护着,挨一顿揍都是轻的。”罗袁还是很怕他父亲,自知不受父亲的疼爱,他以书信告知要来书院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公孙鸿伤的挺重的,这两天告假没有来。你要不要抽空去看看?”贾倾忽然转了话题。
“那小子没什么大碍,不过擦破点皮肉,他闷在家里不出来是打架打输了怕大伙笑话。”
“他本就不是星夙的对手,若连他都战胜不了,你也不会等到现在还不出手。”
“我听蔡士轲说,他的枪术路子和之前有很大的不同。”罗袁虚握拳头,“他在进步,等到逐武赛上不知道会到什么程度,但愿不会让我失望。” 血染恩仇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