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夙转头看去,来者是个三十多岁的独眼武士。一袭黑衣,腰间束着一柄长刀,坐下是匹南陆的羌络黑马。
“谢隋!想不到你也会来?素闻你和梁鹰烈有矛盾,不知这一次……”
谢隋冷冷一笑,“我是看在星兄弟的面子上才来的,何况我和官府水火不容,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岂肯放过呢。”
星夙听说过这个人,响马当中论胆量和实力这个人恐怕还要胜过梁鹰烈一筹,他血洗过边城,劫过官银、杀过朝廷命官十几年前就是被通缉的要犯了。
“星兄弟,你现在一声令下我们就跟随你杀进城去。”谢隋是个急性子,这次他把五千三百多人都带出来只想杀个痛快。
“几位大哥,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星夙想了想说,“先回蝎王岭,要拿出一个稳妥的法子才行。”
谢隋脸色一变,“怎么,星兄弟你害怕了?”
“不!有个人曾告诫过我,天时、地利、人和哪一个都关乎生死,我们要等到对手最松懈的时候才能出击。”
三人互相对了对眼神,只好听候安排了。
山寨的内堂中,几位头目正在商讨对策。夜色已深,众人大多没有睡意,不知什么时候就要上马拼杀,三五成群围坐在火堆边谈天说地。
大桌上摆着一壶酒,这几人都是嗜酒如命的人,今夜他们却滴酒不沾,一个个神色严肃。
“星兄弟说事情急不得,心里可有了主意?”
“青石城有重兵把守,兵力主要会安插在通向刑场的长街和路口,城墙上的兵士不会增加。所以若想攻进城去,必须要先解决掉把守城门的兵士,如今棘手的是——凑不够一定数量登城的云梯,赶造恐怕也来不及了。”
三人没想过这类问题,只想着快马冲杀进去,若城门紧闭他们又该怎么突破入城呢?
“还有拿下青石城势必要快,拖得久了援军就会赶到,那样的话我们将腹背受敌。”星夙看到三人沉默不语,心中也倍感沉重,手头积攒了一定的力量,想不到需要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
谢隋忽地想到什么,拍响了桌子,“我有个办法不知可不可行?”
“谢大哥,说来听听?”星夙忙问。
“我有十几位弟兄以前是采药的,常年攀岩峭壁,青石城的城墙应该难不倒他们……”
“对啊。”矮壮子猛拍脑门,“我手下有的兄弟以前是偷盗的,一根飞爪就能在城中自由出入,一堵墙根本不是问题。”
星夙喜形于色,“两位大哥,这样的人有多少?”
“百十来人吧。”谢隋不免有些担心,“他们身手太差,就怕……”
“不是问题!只要能顺利潜入,我们就可以送人上去。悄无声息攻占了一门的城楼,到时城门大开,一拥而入率先攻占另外三门,封城之后再逐个消灭城中的人马。”
四人一拍即合,纷纷露出了笑容。
星夙猛地起身,吩咐一旁的鬼娃,“传令下去叫众人喂马,马蹄裹布,不许点火把二更天动身。”
谢隋也对一旁的护卫吩咐下去,“以免伤到自己人,一律黑巾遮面。”
人们纷纷动起来了,大战在即,他们心里清楚,战事一旦爆发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活下来。不过心里又激动,像是去完成一项壮举似的,即便是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
青石城,夜半。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进了天牢,居前的是个年轻男人,身着便服腰间挎着一柄长刀。身后是个束甲的魁梧汉子,穿着武官的衣服。
狱卒和监牢的护卫纷纷上前行礼,来者是绿柳营的统领——国主册封的镇边将军。他的深夜到访事发突然,人们丝毫不敢有所怠慢。
罗袁沿着石阶而下,素有听闻青石天牢戒备延森,他试图幻想着当日星夙杀出重围救走逃犯的情景。当日若不是换岗的护卫有一半人被暴雨阻隔在路上,任你武艺再高也很难轻易突破这条狭窄的过道。
“不知道罗大人来此是……”护卫头领凑上前来,没有上级的谕令多大的官员来也无权私自带走犯人,他是想事先提个醒。
“我也是奉了武殿指挥使大人的命令,来办一件事。”罗袁把批文拿给他看,护卫头领微微松一口气,候在一侧不作声了。
“梁鹰烈被关在何处?”
“报大人,此人几日后将被问斩,现被关押在地底一间牢房。”
“前面带路。”罗袁身后的侍卫应了一声。
罗袁一边走一边询问,“他是个怎样的人,很重义气吗?真的值得有人为他拼上性命?”
护卫头领听得出他口气里的鄙夷,想了想说,“小的不敢妄言,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人并不贪生怕死。”
“怎么说?”
“当日在城上,他们只剩下四个人被无数官兵包围。此人拼杀到最后一刻才被拿下,作为一名武士,这种胆量不得不让人佩服。”
“听上去你似乎和他有点交情?”
护卫统领急忙辩解,“大人,我是敬佩他是条汉子。过几天就要杀头了,曾给他送过饭攀谈过几句。”
罗袁笑笑,“你们都说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提到了一个人。”
“谁?”
“就是救走他的那个人,名字我记不得了。他说那个人舍命来救他,重获自由的那刻起他就暗暗发誓,即便是死再也不要呆在这种地方,听到杀头的消息他反倒很高兴。”
“是条好汉啊。”罗袁不觉地发出一声赞叹。
通向地底的石阶很快走到尽头,里面的空间很小,桌上放置的烛火无风自动,桌边对面那间牢房光线极暗,只模模糊糊看到一个盘膝而坐的人影。
“大人要单独问话,你退下去吧。”武官打了个手势。
牢房里的人影微微动了一下,武官拿起桌边的灯盏走近,牢房终于被照亮了。那是个中年汉子,一脸黑胡,头发乱蓬蓬的有些日子没有梳理了,眼睛很静很有神。
“我这次来,对你而言应该是件好事。”罗袁上下打量着他说。
“你的话我听不明白。”梁鹰烈揣测着对方的来意,虽然做好了一死的准备,但心里多少还会盼着有所转机。
“那我就开门见山好了。”罗袁故意顿了一下,“我是来奉命杀你的。”
“哦?日子提前了几天倒也是件好事。”
“有个人会不顾一切来救你的,你应该知道此人是谁。你被提前处决的消息一旦传出,或许能够救他一命。”
梁鹰烈死死地看着来者,“你又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需要知道。我也是奉命而来,虽然我也很想这么做,可我和他已经不再是兄弟了!”
“你是星兄弟的朋友?”
“那已经不重要了。”罗袁猛地皱眉,“虽然我不明白大人为什么还要帮他,他最好识趣离开南晋,下次见面就是你死我活了。”
“那我就没有遗憾了。”梁鹰烈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速速动手吧。”
武官解下腰间的佩剑丢进牢里,罗袁不再看他转过身去,“敬你是条好汉自行了断吧。”
“好。”梁鹰烈缓缓拔剑出鞘,凝视着剑锋上的冷芒忽地笑了,“梁某杀戮一生,对错不问。心中坦荡,纵死无悔。”
金属坠地铿然有声,他仰面倒了下去,那声长笑似乎还在耳畔。罗袁径直走上石阶,微微摇头,“这番话和大人醉酒的时候说的还真是像呢。”
“大人……”石阶之上护卫统领匆忙地跑下来,神色慌张。
“发生什么事了?”罗袁已经听到狱卒和护卫们的骚动,难不成有人来劫狱?他下意识地握紧刀柄。
“大人,南门失手了!响马打……打进城来了!”
罗袁猛地揪起护卫头领的衣襟,“你说什么?” 血染恩仇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