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低沉的叫声打破了平静,有人用力拍了桌子:“酒,我要更多的酒!”
兰舟月竟没发现角落里还坐着个人,因为落日西沉,墙壁的阴影罩住了他。兰舟月寻声望去眼睛一亮,叫喊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一身黑衣布衫,英俊的面颊上毫无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酒坛,从话音便能听出他已有几分醉意。
这个人八成是哪个门派的弟子,桌上放着一把普通的铁刀,衣着也很朴素。唯一不寻常的是他的气魄,识趣的人都知道外面歇脚的人和酒肆中这些人是一伙的,他也一定感觉到了平静中的压力,却还要由着心情大声叫喊,把心中的不快吐露出来。
“找死吗?”有人跟着拍了桌子。
刷刷刷,罗大海周围坐着的汉子都站了起来,一一亮出了兵刃。
兰舟月感到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不禁咽了口水,一时还以为这群人是朝着她来的。
“上酒,为什么还不上酒?”黑衣男子缓缓抬起头来,催促着酒肆老板又歪过头去,无视这群人脸上的怒气。
喝的正欢的罗大海也放下了酒杯,朝众人一挥手:“都坐下。酒肆本就是发泄消愁的地方,把兵器都收起来!”
被轻视的十几个大汉只好忍耐着坐下,有的心里不快粗鲁地骂了几声。
“这次事情办砸了不说,连潘兄弟都搭上了性命。”罗大海唉声叹气地说,“我回去怎么跟军师交待,姓叶那小子绝不会再相信咱们了。”
一个长脸的汉子立马接话道:“大哥,我们这次也不是没有收获。潘兄弟死了,重振血煞门的重任只好由大哥来扛,我们众兄弟一生一世都追随你!”
罗大海感动地点点头,过了良久才说:“可惜我没有潘弟的本事,我是个粗人武艺平平,我怕辜负了众兄弟的期望啊。”
“大哥多虑了,军师神算只是事情的变化难以想象,本来已经制住了曹觞,谁料会发生这样的事。”
“是啊,我们百十来兄弟围住了他,万万没想到他竟还能出手杀了潘兄弟。”
兰舟月心中暗喜,潘达不仅被杀了,看来他们的包围也被突破。不然这群人回来为何这般垂头上丧气?
罗大海摇头自责:“这都怪我。他身受箭伤我本应该下令围杀,可我担心不是敌手才放走他。如果当时……哎,是我太贪生怕死了。”
“不,不。大哥你做的一点没错,这次死了七十几个兄弟,别说你当时有九个人,再多九个也不会对手。”
旁边也有人出声劝道:“是啊是啊,大哥你不必自责。虽然那个白脸书生没有抓到,至少我们杀了曹觞也算立了一件大功。”
“啪”的一声脆响,酒杯落地当即摔的粉碎。
兰舟月听到曹觞的死讯有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呆了。只觉全身无力,手一抖酒杯便没拿稳。此时她顾不上伤心,心里更多的是慌乱和恐惧,这个奇怪的举动吸引人所有人的注意,包括借酒消愁的黑衣男子。
在惊慌中兰舟月忽然大笑起来:“没想到乡野小店的酒这儿般烈,只喝了一杯就醉了,各位见谅了,呵呵。”
罗大海紧紧盯着兰舟月,越看越是仔细,眼睛有什么快速地闪过。
“这位姑娘,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罗大海一边打量一边问道。
“这怎么可能。”兰舟月插科打诨丝毫不露破绽,“这位大叔看哪位小姑娘长的好看都说在哪见过吧,我可没有结识你的兴趣。”
“不!”罗大海仍是一脸肯定,“我觉得你有些面熟……”
“是吗?天下间容貌相似的人也不在少数。”
兰舟月按包袱的手满都是汗,一颗心跳的飞快。她心里惊恐但脸上却神色悠然。
罗大海没有再接话,独自在想着什么,他突然眯起眼睛说:“这位姑娘,我们在抓捕一个女逃犯。她的容貌、年龄和你都有些像,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包袱?多有冒犯,我们给朝廷办事请你配合。”
这番话说的义正言辞,让人没办法拒绝。
兰舟月不动声色地笑笑:“这位大叔,你说你们是朝廷的人可有证据?”
“这……”罗大海面露难色,“我们追赶的太急,没有办理逮捕令。”
“也就是说——你们很有可能是冒牌货了?那恕小女子不能从命。”
“放肆!凭什么不能看?我看你包袱里面定有古怪。”
“搜她的身,这小丫头肯定和曹觞是一伙的。”
周围的人早就按耐不住了,刚谈到曹觞被杀这个小丫头就掉了酒杯。长个脑袋的人都会觉得事情奇怪。
罗大海也不像先前那么温和了,面色一沉:“这位姑娘多有得罪了,来人!把包袱取来。”
“你敢!”兰舟月大叫着跳起,她后悔没能沉住气,可包袱中的白衣一旦被发现,自己的身份也就暴露了。
离座而起的两个大汉一声不吭快步走上前来,兰舟月惊得连连后退。退的太急脚下一滑摔在了地上,把木凳撞得翻滚出去。
“拿来!”红脸汉子一抓便把兰舟月手中的包袱夺过来,另一个人钳住她的胳膊。
面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哪个乡野汉子不会动心,钳住兰舟月的高个男人把她强拉起来,另一只手在少女身上摸来摸去。
“放开她!”坐在角落的黑衣男子放声低吼,一双醉眼再无半分醉意,闪着寒冷的光。
两个大汉一怔,掉转过头。罗大海一挥手,八个人站起来气势汹汹地逼上前来。
黑衣男子一按桌上的刀,一字一顿:“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放开她!”
兰舟月呆呆地看着酒桌旁的英俊男子,他的酒全醒了,也许他根本就没有醉。她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出手相救,兰舟月心里五味翻腾,又激动又担心,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罗大海一扬黑眉,冷冷笑道:“这位姑娘就是我们要抓的逃犯,怎么,小兄弟你认识她?”
“不认识。”
“那可就怪了,不认识你为何要阻拦。她是朝廷要抓的重犯,你不想死就别多管闲事!”
黑衣男子哼了一声:“我才不管你们是什么来头,朝廷的人又如何?”
“大胆!”罗大海没想到真有人不知死活,双眼一瞪,“好你个小子,你以为有九条命吗?今天就让你死一次看看!”
逼上来的八个汉子挥刀劈杀上来,下手又快又狠,黑衣男子就算想逃也没有空隙可以躲闪了。
兰舟月吓得发出一声尖叫,紧紧闭起了眼睛。
鲜血的腥味很快弥漫开来,兰舟月只觉脸上一热有什么溅在了唇边。喊杀声骤然间停止,整个酒肆静的鸦雀无声。
是血……兰舟月舔了舔嘴唇,全身剧烈地抖个不停。她不愿意看到救他的人被杀,可又听不到一点声音。兰舟月忍不住慢慢打开了眼缝。
只见那八个汉子东倒西歪,血不断地从口中和脖颈流出,黑衣男子立在酒桌上,长刀上鲜血滴洒。
兰舟月感觉到抓住她手臂的高个男人全身都在颤抖,而那个拿着包袱的人目瞪口呆已经成了木头人。
黑衣男子把目光转向兰舟月,两人视线相对,兰舟月看到他眼中浓郁的色彩一闪而过,因为对方很快移开了视线。
“她长的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黑衣男子说,“放开她,你们可以走了。”
酒肆外的三百来人听到打斗声纷纷涌了进来,有部分人进不来就砸烂了木格子窗,持刀站在外面。
面对三百多人对方仍旧态度坚决,并无半分忌惮,还是那副狂傲的样子。 血染恩仇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