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倾还是露出不小的惊讶,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我很后悔为什么没有当面讲出来,是怕辜负众望,还是太在乎这个桂冠呢?”罗袁抬头看向窗外,低声问自己。
“他伤得那么重,你就那么确定你躲不开那一枪吗?”
“那一枪从我脖间擦过,我竟然连一点反应也没有。我终于明白封自啸为何会说输得心服口服,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真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啊。”贾倾呢喃道,“到底是什么让他成长的这么快呢?”
两人再也无话,碰响了酒杯,一醉方休。
文赛随后也结束了,最终由贾倾夺冠,书院很快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日子显得单调而乏味。少年们等待着武殿指挥使大人的钦点,可文书迟迟都没有下来。据说他三日后就要离开沁阳了,各种议论声在私下蔓延开。
亲兵赶去北面的青石城已有几日,深夜才匆匆快马赶回。烛火旁,吕离正在写一封书信,已经写好了他从新审视着信上的名字,犹豫着要不要做出修改。
亲兵进门,喘着粗气看来一路上都没有休息。
“大人,信已经送到了。”
“一路辛苦了,坐下歇歇脚。”
“谢大人。”亲兵刚坐定就见吕离把信件推到他面前,“选拔栋梁之才,我斟酌了很久最终选定了这几个人,你看看觉得如何?”
“大人的眼光胜我百倍,我没什么要说的。”他嘴上虽这么讲,早就迫不及待地注目看去。
选定的名额中依次是贾倾、星拓、罗袁和封自啸四个人的名字,顾名思义排在前面的最受吕离的赏识。他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道:“这里面怎么没有那个南陆少年?”
“他的性子太烈,如果真的入了军营,保不准惹出什么大麻烦来。”吕离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对于他,我有特别的安排。”
“大人的意思是?”
“少年雄才就这么埋没在我手里,世人会笑我吕离无能的。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是武士,他属于战场,而我就带他去闯一闯,他的志向到底有多大?也只有拭目以待了。”
大人很少会如此夸赞一个人,他丝毫看不出来那个孩子有什么惊人的潜质,只是武艺上略显出众,毕竟在南晋南陆人终究无法出头。
“天明一早,你就把这封信送到书院去,通知那几个少年让他们准备一下,三日后随我回国都。”
“是。”
“对了,星夙的伤势如何了?”
“休养了几日恢复的不错,可以下床走动了。”
吕离点头,“总是这么草率、不顾性命,怕是个短命的人啊。不过在战场上,至少他会很好地活下来。不知道他会不会领我这个武殿指挥使的人情呢?我早就想着和他见上一面了。”
艳阳高照,星夙在湖畔的草地上坐着,静静地看着湖水。他没有带枪,身子还很虚弱,特别是手臂一点力气也没有,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废人似地,连走路都变得十分吃力。
最让他感到沮丧的是——他输了。他在心里暗暗发誓的,一定要为阿凝做点什么,可还是什么忙都帮不了。
想着,他抓起脚下一块石头用力朝湖面扔去,力气还是太小了,落在了岸边,滚了两滚才滑入水中。
“伤口刚刚愈合,你这么胡来不会是觉得伤势还不够重吧?”
有人在耳边说,星夙急忙回头,眼前这个儒雅的白面男子有些面熟,他用力想着,身子不由的一震。
“怎么,终于记起我是谁了?”吕离干脆坐下来,和他并肩,“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呢,在国都,现在可正是雨季。”
星夙不说话,低着头,看得出来他很紧张,手脚都在抖。
“你不必拘礼,我这个武殿指挥使没什么官威。你的枪术很特别,不知你的师傅是谁呢?”
星夙依旧心神不宁,紧闭着嘴。
“不方便透露啊。没关系,我只是单纯地喜欢你的枪术,知道我这次来沁阳的用意吗?”
星夙摇头,虽然偶尔也听说这位大人物的事迹,可听来的讯息实在是少得可怜。
“怎么,你不清楚文武赛举办的用意吗?”
星夙还是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参加呢?不惜性命也要拿下第一,我很好奇——你的理由。”
“我不说……你会治我的罪吗?”
吕离笑了,想不到这个少年这么单纯,远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复杂。
“这关乎你的前程,说不说要看你甘不甘心平凡下去,还是想去闯一番事业?”
星夙眼睛一亮,困惑地看着吕离。
“披甲上阵是无数男儿的梦想,可往往他们并不适合那里,你是愿意做一个普通百姓还是愿意成为一名武士呢?”
“我……”星夙犹豫着,“可我是南陆人……”
“人的出身是无法阻挡武士脚下的路的。武烈王是何等的英雄,他不过是个铁匠的儿子,难道他一辈子就甘愿做一名铁匠吗?”
吕离看到少年有些动心了,开门见山地说:“我虽然不能许给你荣华富贵,至少可以成就你武士的身份,功名、地位像我们这种习武之人,是要流血,赌上性命去争的,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是死在乱刀下还是飞矢中……”
“你愿意做我帐下一名普通的亲兵卫的话,三日后一早到城北门等候。现在你不必急着回答我,你还有三天的时间可以考虑,好好想一想吧。”
吕离说完站起身来,星夙已经被说动了正要开口,发现他转身已经走了。
在不远处,吕离回头,想了片刻说道:“少年的时候我和你一样的,一无所有,所以也就无畏失去。人做每个决定都像是在赌博,我唯一的赌注就是我的性命,既然决定了就绝不后悔,很多人都说这叫执迷不悟,可我觉得不如一意孤行来的贴切。我本就一无所有,用性命做赌有何不可,只是看你敢不敢了……”
星夙细细咀嚼着这番话,用力握紧了拳头。
书院四人得到喜讯后,各自做着准备,贾万全花重金摆设酒席,为儿子庆贺。明日就是他离开沁阳的日子了,贾家祖辈都是商人,而贾倾是个特例,弃商从文一举成名,可是光宗耀祖的头等大事。
夜深了,星夙和楚香凝并肩坐在一处废弃花园的山墙上,星夙一整天都怪怪的,好几次开口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直到入夜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时候不早了,太晚回去书院就关门了。”
“我不回书院了。”星夙说,“明天我就要离开沁阳了。”
楚香凝愣了一下,“离开沁阳……你要回临冬去吗?”
“不是,我要去很远的地方。”
女孩开始紧张起来,一连声地问:“你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星夙盯着自己的鞋尖,摇摇头,“我不知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和你父亲之间……”
“不是的。武殿指挥使吕大人要我做他的亲兵卫,我想去外面闯一闯,明天一早就走。”
女孩脸上满是难过,她用力咬着嘴唇,忽地笑起来,“那很好啊,你是个有志向的人,一辈子待在沁阳怎么成。记得回来的时候来看我。”
“我会的!”星夙也笑了,他其实有很多很多话想讲的,可说不出来。
“在我们南陆,珍贵的朋友之间会互送礼物,我其实很想送你一件东西的,可我没有办到。”星夙红着脸,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串着兽牙的项链,“我把这个送给你,这是我离开南陆身上唯一带着的东西,它只是市集上很普通的小饰品,不值什么钱的。可每次看到它都会让我想到那片草原……我把它送给你。”
女孩小心翼翼地接过,让少年帮她戴在脖子上,星夙第一次距离女孩这么近,她的发丝很柔密带着淡淡的香,他的脸不知不觉更红了。
“那我也该送你一件礼物的。”楚香凝朝身上摸了摸,欣喜地叫出声来,她拿出的是一把木梳子,“这是我七岁生日那天,我娘送给我的。你总是不梳头,用它的时候就会想起我了。”
星夙用力点头,把礼物收好。
话题断了,两人不自觉地陷入了沉默,头顶一轮残月,月色迷蒙。
楚香凝站起身,小声说:“我该回去了,太晚了我娘会担心我的。”
“恩。我也要回去了。”
女孩走下山墙,回头看墙上站立的少年,“还记得我们各自许下的愿望吗?长大了我要做沁阳最有名的歌姬,你回来的时候我弹琴给你听,只给你一个人。”
“我没忘的。等白芷花开遍山野,我带你去看!”
“那……那我走了。”女孩的话音几近耳语,她背过身去,眼睛噙着泪花。
星夙静静目送她离去,女孩转过巷子未曾停下一步。他灵敏地跃下山墙,大步走进夜色里,再不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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