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楼梯口十来个人散成了扇形,此时点着火把唯恐惊醒梦中人。他们只能借助火石微弱的亮光前行,摩擦的轻响不断,火焰燃起又顷刻间熄灭。
曹觞的客房就在长廊一侧,潘达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握铁扇的手流满了汗。众人也都不由得屏住呼吸,每迈出一步都万分小心,连轻点地面的摩擦声都觉得异常的刺耳。
人群迅速分成了两队,分别围堵在东西相对的客房门口。潘达把耳朵慢慢贴到门上,房中太安静了,连熟睡的呼吸声也听不到。
他猛一挥手,房门被大力拽开,同时火扇高举把整个房间映得一片火光。
潘达抢步来到床前,只见被褥、床单都很是整齐,很显然住在这儿的人已经离开了。他伸手摸着床单,触手也是一片冰冷。
另一队人在同时也破门而入,罗大海忌惮曹觞惊醒后会奋力反扑,让众兄弟一齐向房间四周投射暗器。火光一起,屋内已是一片狼藉,却不见半个人影。
两队人快速退出房内,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潘达万万没想到扑了一场空,他们把客栈围的滴水不漏,别说是大活人,就算是只鸟飞走也该有所动静。他们逃走了,怎么外围的兄弟没有任何人来报信呢?
“真邪门了,我们时刻盯着门口,从未见有人出去过啊。”罗大海挠着脑门,气愤地骂骂咧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是不是该回报给军师?”
“他们早就逃远了,就算现在追也晚了。”
先后有人发表感慨,气氛变得有些消沉。
潘达突然哼哼一笑:“他们没有逃走!还在这儿客栈当中。”
“什么?还在这儿?”罗大海一扬长刀,“他们在哪?是好汉就别做缩头乌龟。”
“咱们人多他们自然不敢硬碰硬。故尔藏身在某个地方,故意把房间布置的十分整洁,是在制造他们已经离开的假象。”
“哦……”罗大海点点头,“潘弟,那你说他们会躲在哪儿?”
“这我可猜不到。”潘达笑笑,“不过他们又能躲到哪去?罗大哥,你把兄弟们分为几组,仔细搜查客栈任何角落,房梁、房顶每一处都不可放过。”
“还有。”他又急忙跟道,“不管谁和曹觞交上手,立即高声喊叫。我们人手都分散开了小心被各各歼灭,一旦有人呼喊就一齐冲过去,动作一定要快!”
忙活了将近两个时辰,不管是墙壁还是地板都被仔仔细细地搜查过,客栈没有建造暗道或是暗阁。也奇怪了始终没有发现曹觞二人的形迹,在外围把手的人马也派出了传信兵禀报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此次行动彻底以失败告终,潘达不得不相信他们已经逃远了。
他在镇上另外一家客栈住下,连夜把此事前前后后一一写明报给了军师。他担心信件遗失或是因为某种原因无法送到,一连放飞了三只信鸽。
兰舟月离开当天,下午圣天城就已全城戒严。城门紧闭,只有万里加急的信使带着官员的印文才能放行。朝中不知是何局势,不过各大皇子府上都忙的不可开胶,瀛王的后事早已经准备妥当,这位至霸雄才的君王早就看出了儿子们的野心,他病重前便拟好了遗诏,准备死后就将传位之事告知天下。
然而吉昼遵照冯宥的主意私自封闭了城门,并派大批的好手守卫,致使消息无法流通出去。他这么做已经表露了野心,城中谣言四起,瀛王病入膏肓和死人已经没有多大分别。在属下告知他这件事时,他也只是动了动眼皮,没有人明白这究竟是何意思。
当天夜里,圣天相邻的青影、太安和玄谷三城都有大动静。有大队人马正连夜急行而来,不知道应了谁的命令,大战即将拉开序幕,瀛王一死,圣天城内便将天翻地覆。
天空依然沉静,云影浮动,月明当头。
冯宥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默默抽着烟。他在等徒儿归来,叶逍凌正和吉昼一行人紧密地做着各项准备。
他抬头注视着夜空中极亮的一颗星辰,这让他想到了公孙渡。他少年雄才成就了武烈王的‘征战之王’的名头,也让天下人永远记住了他的名字。再想想自己,自负有倾世之能,如今已到了行将就木的年岁,却一事无成。
他想着脸上露出一丝迫切的笑容:“公孙渡,很快我们就可以分出胜负了,这次我一定要赢你!”
“师父,这么晚了您是在等我吗?”叶逍凌在院门站了好一会了,看到冯宥脸色忽悲忽喜也就没有出声惊扰,直到他的神情很快又恢复到往常。
只有在冯宥沉思的时候,可以从那只眼里看进他的内心,叶逍凌每次触到那种眼神觉得全身的血都凉了。
“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冯宥一转头淡淡地问。
“按师父的安排都布置好了。”
“城门切不可失。不知东南北三面奔袭而来的大军谁会先到?如果是吉昼的军马那就稳操胜券了,如果是公孙渡的……”
冯宥没有继续说下去,叶逍凌也猜得到内部夺位的斗争会出现一阵僵持。看谁的援兵先到,假如是吉昼的人马就大开城门,用重兵镇压**势力,倘若是大皇子吉隆的人,将内外遭受夹击,很可能会被击垮。
“公孙渡的做法真够大胆,这一下我们之前很多准备都落空了。”叶逍凌说,“就在入夜时,吉隆以探望瀛王病情为由进入了未央宫,准是公孙渡的主意,他令禁军头领车无封闭了内城,这样瀛王一死遗诏只能落在他手里,即便传位者不是他,他也可以伪造出一份来。”
冯宥足不出户听到这件事脸色微变,枯瘦的手轻轻抚摸着烟锅的铜皮。
叶逍凌继续说:“虽然大皇子的做法会受到文武百官的非议甚至唾骂,可他有坚固的内城可以防守。他这么做分明是在等待援军,何况他有遗诏在手兵将渐渐会心生畏惧,而外围想夺位的人要么顺从要么攻袭,我想没人打算先消耗自己的力量,都会静观其变。”
“这一招真是高明啊。”冯宥淡淡一笑,“他一向行事谨慎,还从未做过如此冒险的举动。徒儿,你说的都对,却没考虑到这一步棋最高明的地方在哪儿。”
叶逍凌一愣:“还请师父指教。”
“夺位的人不止吉隆、吉隆这两个。我们夺下外城的控制权利弊皆有,而公孙渡这么一做让我们成了众矢之的。你想想看,三面而来的大军也有可能是其他皇子的人马,大军一旦入城攻下内城不过瞬息之间。谁不想掌握外城的控制权,这样我们就不得不和这些人交锋了。”
叶逍凌一下子全明白了,接着话尾说道:“这样一来我们虽然能击败各部,可实力却遭受重创。公孙渡此时要是正面决战,我们必败无疑!”
冯宥轻点着头,不急不躁地说:“他这么做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连退路都不留。我们又何必给自己留后路,力排众己又有何难?”
想不到突变状况这么快便有了应对之策,叶逍凌见惯了他的孤傲,也从未见过他哪一次失败过。
“你先去睡吧,明日一早随我去见吉昼。”
“是。”叶逍凌穿过院落朝着东厢房走去,他忍不住回望了一眼,独眼老者一动不动怔怔地望着天空出神。他一抬头率先看见了一颗极亮的星斗,距离它最近的一颗小星却暗淡无光。 血染恩仇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