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从房中一侧的屏风后走出一个人来。是位一袭白衣的俊美公子,他手摇着纸扇凑到公孙渡面前哈哈大笑:“爷爷,你可把他吓的不轻。这全国大乱如果让吉祯知道了,他还不砍了咱俩的头。”
“陈松不会泄露一个字的,我这样讲只是不想让人知道我的下落,实属无奈之举。”公孙渡轻抚着琴,弹得格外入神。
白衣公子把纸扇一收在手上轻轻拍了一下:“不过,我看来拜访的人明日还会有。”
“这是自然,我用同样的方法把他们送走。”
“你真是个坏老头!”白衣公子咯咯轻笑,在桌边坐定取了一个新的茶杯,倒上茶一口饮尽。
公孙渡弹着弹着手指一停,双手按住琴面,像是在思索什么。
琴声断了,白衣公子一愣,顾自想了想道:“我猜爷爷是在想夺位之事吧,吉祯锋芒太露难免被人所害,吉晔好饮酒作诗对大位没有威胁倒也安全。而吉昂骁勇善战、手上掌着禁卫的一支人马,兵权虽有一些可是性子太烈难成大事。吉恒是好色之徒不足道哉,只有瀛王的九儿子吉昼深藏不露,表面上和吉晔宴请宾客,吟诗作对,暗地里一定有什么动作。”
公孙渡僵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转头看着白衣公子:“你啊,我真有点后悔把所有才能都传授给你。你还太年轻了,事事都想占与先机、了如指掌,殊不知世上万物的变数是猜不透的。”
“我就偏要猜透!”白衣公子细长的眉毛一挑,固执地道,“我可不甘心做个无名之人,我有凌云之志,也要让天下人记住我的名字!”
公孙渡摇头,却不言语,茶已经凉了,他喝下一口把茶杯放下。
看老者不吭声,白衣公子有点犹豫,轻声道:“爷爷,你是不是生月儿的气了?是我不好,您常教导我不可狂妄自大,月儿只是、只是想像爷爷这样受人敬仰、有所成就……”
银发老者仰天叹了口气:“你自小就跟着我东奔西走,我有天下雄才又有何用?还不是一直被人追杀,我真的不该教你,你一个女儿家学学刺绣、嫁个好人家也就是了。”
“爷爷……”白衣公子撒娇地凑上来,拉扯他的袖子,“还不是怪您自小就希望我是个男孩,不然我也不会一直女扮男装了,这可都要怪您。”
“好,好!”公孙渡不禁一笑,“你自己喜欢倒要怪我,刚才陈松不是说嘛‘罪是红颜泪,却笑倾祸水’,月儿生的这般漂亮,我看以后定是祸水。”
“哼。”白衣公子翘起鼻尖,“那个腐儒懂得什么,只会胡言乱语。”
“你啊。”公孙渡刮了一下孙女的鼻子,“你如今已经十七了,已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你的婚姻大事自己做主,可不要让爷爷等的太久。”
白衣公子软玉般的脸上顿时一红,神情有点古怪,像是埋怨又像是被说中了痛处。她装作不在意地别过脸去,说道:“爷爷您就慢慢等着吧,到现在我还没有瞧上眼的。”
公孙渡故作惊讶,“月儿想找个怎样的人相伴一生呢?你这个小丫头机灵得紧,我倒是猜不出来。”
“哈哈,天下也有爷爷猜不到的事情?”白衣公子一双大眼睛眯起来,笑起来如同一轮弯月,“那我偏偏不说,就要您猜。”
“罢了,罢了。”公孙渡连连摆手,“我还是认输好啦,时候不早该去睡了。”
白衣公子嘿嘿一笑,恩了一声就朝门口走去,忽地在门前停住了。
“爷爷,你说瀛王这几个儿子谁会最终继位呢?”
听她的口气心里已然有了答案,公孙渡知道孙女的脾气,她天生傲气、机敏善思,如遇难事应变能力也强,还会使些耍赖、骗人的小伎俩,唯一的致命伤就是不够果断,事情总是考虑再三,他之前所说的变数就在其中,机会一旦即逝就再也抓不住了。
“你刚才分析过这五个人,说的也都在理。不过有个人你却没说,他是谁呢?”公孙渡关紧了窗子,又忙着收拾茶具,也不看她。
白衣公子想了想,突然叫道:“是他!怎么可能?”
“你心思很细,只是还太稚嫩,学到的论道和权术还从未亲手实践过。月儿啊,记住爷爷这句话——眼睛所见的很多事其实都是假象。”
“假象?”白衣公子呢喃着,有所领悟。
“快去睡吧,你不是吵着要到城里好好转转嘛,带上曹觞,你再有智谋碰到不讲理的流氓恶棍也是白搭。”
“是。”
白衣公子轻轻关好房门,慢步朝着东面的厢房走去,她一边沉思一边仰头望着星辰。爷爷带她来瀛国是为了避难,而她也有着自己的目的,她要干一番事业证明自己,如今时机到了,她想辅佐那位未来的君王,可爷爷的一番话让她心里有点乱,本以为看清了眼前的局势,可现在一看却越看越乱了。
秋日的凉风卷起衰败的叶子随风起舞,商贩们起的大早忙着打扫店前的落叶,等着客人上门。
一个壮实的大汉背着刀跟在一位白衣公子身后,街道上走江湖的随处可见。身着青衫的多是风罗山堂的人,如今在江湖的地位最高,只可惜归来的堂主却不见了踪迹,堂主之位暂由龙枭代管,山堂派出大量人手正在寻找堂主的下落。
曹觞是个莽夫,没什么脑子,有幸被公孙渡所救便跟随先生左右。他的武功极高,为人却十分拙笨,身前这位白衣公子是个脾气古怪的大小姐,名叫兰舟月。他一路跟着也不讲话,生怕说出哪句话来让她抓住把柄,不免被戏耍一番。
“大叔,这城里还有哪儿比较热闹?什么戏院、古庙这种正经的地方就不去了,一点意思都没有。”兰舟月撇了撇嘴,显得有点失望。来这儿之前就听路人讲过这里如何如何热闹,说的简直成了人间仙境,可逛了一圈只有路边杂耍稍微觉得有点看头。
“这……这……”曹觞挠着头顶,显得十分为难。
“大叔,别装傻了你一定知道的。”兰舟月转过身,嘴角挂着狡猾的笑容,“你以前不是混江湖的吗?你什么地方没去过,哪里有杀人可看,快带我去瞧瞧!”
“啊?这个……”曹觞惊得下巴快要掉下来,这圣天城治安森严、百姓安居乐业,谁敢明目张胆的杀人,再说一个女孩子怎么有这种喜好?
兰舟月手里的纸扇呼啦一展:“有了,我想到一个好地方。走,咱们去酒肆。”
曹觞立即拦在她身前,连连摇头:“兰小姐,这可不行。酒肆人流混杂,先生交代过治安粗劣的地方不许你去。”
“怕什么,怕什么。这么有趣的地方我偏要去,快说说里面有什么好玩的?”
“也没什么。就是一大群人在里面吃酒,胡乱嚷嚷,说书的弄几段江湖的趣事逗大伙一笑。还能有什么,我看……”
“这个好!”话还没讲完,兰舟月便高兴地拍起手来,“大叔快带我去,我最喜欢听人讲江湖了。”
曹觞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出来最好一个字都不要讲。由他护送就算被江湖好手围攻想脱困也不难,他只是担心回去会被先生责怪。
兰舟月早就看出了他的顾虑,赶忙道:“你不用担心,这件事你知我知,我不告诉爷爷也就是了。”
“那、那好吧。”曹觞只好答应。 血染恩仇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