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酒客愣了一下,忽地明白他在说谁,冷哼了一声,“你以为她是什么样子?从香阁嫁入官家的女人哪个不是先怀了人家的孩子,若不是大户人家在乎名誉,她有这个好命?还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睡过,早就不干净了,还容不得我说吗?”
星夙猛地将枪锋对准他,“信不信我杀了你?”
这位酒客不信他有这个胆子,大肆叫嚣道:“好啊!你赌得住我的嘴,还想堵住沁阳百姓所有人的嘴不成?”
“别冲动。”贾倾在旁力劝,他太了解这位朋友的脾气了,真有可能一枪刺死他。
酒客不甘示弱地直视男子的眼睛,很快他就后悔了,那眼神太安静了,枪锋就在面前,他隐约感觉到这个人真的会毫无犹豫地出枪。
后背不觉流满了汗,他想逃开,可他怕惊动男人,不敢挪动一步。
静静对峙了一会,星夙无力地垂下枪锋,转身走了。所有人的目光追着他出了门,整个酒肆鸦雀无声。
贾倾长长地舒了口气,把五个银毫搁在桌上,追出门去。
街上,星夙缓缓朝前走着,背影看上去落寞寂寥。贾倾没有追赶上去只是无声地看着他,叹息着摇了摇头。
很快就是大婚的日子,楚香凝一个人待在闺房里,嫁衣早就叫人送来了,就摆在桌上,她还没有打开看过。
楼下的骚动远远地传了过来,先是争吵,而后响起桌椅的碎裂声。她凝神去听,听到有人似乎在喊她的名字。
楚香凝身子抖了一下,慌慌张张地冲出门去。
楼下,在大门口十几个打手围住了星夙。他深夜硬闯进来,想要再见女孩一面,因为有所顾忌被众人围在正中,棍棒重重地扫在身上,他忍住痛拼命大喊。
打手们下手极重,此人敢带兵器进来八成是亡命之徒,可不料一交手才发现,他只想拼命地冲到里面去并不还手。
老婆子听见骚动忙冲下楼,看到打手们在围殴一个人,握枪的男人已被打翻在地。打手们仍不停手,嘴里不停地大声咒骂着。
她吆喝了一声,迈着小碎步走来。男人缩在地上,一声不吭,只是用双臂护住头。
“没死,就拖出去吧。”老婆子瞟了一眼,爱理不理地说。
“我要见阿凝,再让我见她一面……”
老婆子转身刚要走,双脚不由得定住。她的后肩被一只手用力抓住了,余光里看到一张僵冷的脸。
打手们不敢动,因为男人提起了枪锋,顶在了老婆子背上。
“我只想见她一面,非见不可,谁敢阻拦我我就杀谁!”
老婆子吓得不住地发抖,声音被抑制在咽喉里。星夙推着她缓缓朝楼上走,雅间里的琴声、舞乐全都停了,无数人冲出来站在远处观望着不敢靠近。
梯口之上站着一个红裙女人,脸上挂着泪珠,星夙走在一半站住了。两人对望,长久的沉默,老婆子终于回过神来向女人求救。
“凝儿啊,平日里我对你不薄,你帮我劝劝这位小兄弟,让、让他快把枪放下……”
“你为什么还要来呢?”楚香凝忍住泪说。
“我很快就要回去了,我是想告诉你,你大婚那天我不能来了。”星夙把婆子推开,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你就是为了来告诉我这些吗?”楚香凝哽咽着说,站在面前的男人嘴角破了,流着血,手肘、下肢有多处伤口,衣服上也满是鞋印。
“是啊。”星夙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还有把这个还给你,现在它不属于我了。”
楚香凝侧目去看,是一把木梳子,旧的已经不成样子了。
“你留着吧,就当是做个纪念。”
“不必了,你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阿凝了。她很穷的,喜欢钓虾可连鱼竿都不会用,还常常带我去偷别人家的果子,很多人都骂我、看不起我她甚至会站出来叫骂那群人,那时候我们没钱就买一个芝麻饼,一人一半,我想就这么保护她啊,不管发生什么事。”
“可是她要嫁人了,我只是想知道她到底开不开心?”星夙收住话音,注视着她问。
楚香凝用手背抹去眼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步步后退,“我已经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管我呢?你走吧,进了这里一辈子都走不出去的,我不嫁又能怎样?我还能怎么办呢?”
星夙微微动容,“你心里还是不情愿的,对不对?”
没有回答,楚香凝已经默默转过身去。他想再问,从门口涌入大批的官兵,星夙没有反抗被五花大绑带出门去。
下狱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星夙就被人带出来了。贾倾和罗袁闻讯赶到,走关系送礼,解救算是及时若不然在狱中少不了受罪。
罗袁为了给他压惊,在老地方摆了一桌酒席,星夙自打从大牢出来,话语变得比以前还少了。
封自啸推了推贾倾的胳膊,他和罗袁不太会说话,事情的始末他们大体都清楚了,心上人嫁给了别人这种滋味一定不好受。
“指挥使大人很看重你的,我不希望你为了一个女人绊住脚步。”贾倾一开口竟是这般责备的语调,封自啸倒吸一口气小心看着星夙的脸色。
星夙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把酒灌进肚里。
“别再喝了。”罗袁看不下去了,他最看不惯男人活得这么窝囊,一把夺过酒杯。
星夙想抢回来,罗袁干脆把酒洒在地上。
气氛骤然间紧张,星夙用力拍响桌子站起身来,罗袁迎上他,互相对视。
“我和你拜把做兄弟,是因为你够有种,孤身前去调兵敢一刀砍了绿柳营的主帅。带着一柄枪硬闯火烛香阁,把老鸨吓得丢了魂,天下间还有什么你不敢做的,为什么现在这副借酒消愁窝囊的样子,你不甘心就去把她夺回来啊,你不敢吗?”
“罗袁,你这是意气用事!”贾倾沉声打断他,“是沁阳知府的儿子要成亲,不是寻常人家的百姓。”
“老子管他是谁。”
贾倾用力摇头,“就算如你所说,把人夺回来。可之后能去哪儿?楚香凝举目无亲嫁入官家也算是一个好的归宿,就算能逃脱官兵的追杀,漂泊一生居无定所,这样的日子真的比现在好吗?”
罗袁答不上来,封自啸也觉得有力无处使,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椅背。
“我回去了。”星夙说,不等众人反应走下楼去。
罗袁正欲开口被贾倾制止了,他下楼时走的很慢,背影显得有些佝偻。
“他会不会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封自啸担心地说。
“我真不该说些胡话来激他。贾倾,他不会有事吧?”
“不知道。”贾倾沉默片刻说,“但愿那番话他没有放在心上。”
夜色下,星夙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游逛,随着人流进了夜市的中心。商贩叫卖着各种器具、美食,最为引人光顾的还是道路两旁张灯结彩的青楼妓馆。
在一个并不显眼的角落,藩布上的推命二字忽地闯入星夙的视线。他好奇地瞥了一眼,只见地上坐着一个独眼老人,头发乱蓬蓬的好似乞丐,正在抽着一支老旧的烟斗。
星夙犹豫着停下步子,径直走来,老者缓缓抬起头扫了他一眼。
“年轻人,来算命吗?”
“是。”星夙向来不屑这种推命的把戏,可他忽然就想试一试,看看自己的命数究竟如何。
“是算喜兆还是算富贵?”老者吹了吹脚边盒子上的灰尘,“这个叫做推命转灯,很灵的。”
星夙忍不住想笑,盒子上积满了灰尘想必很久都没用了,还敢妄言灵验。可他关心的不是这个,他是在给自己下一个决定。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去做?就让它替我做出决定吧。”
老者打量他的神色,愣了一下。
“可以吗?”星夙问。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只是做一个决定而已有什么不可以呢。富贵、喜兆、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从一个决定开始的吗?”老者把一个个雕着文字、图案方块组成的木盒推到他面前,指了指上面的机关。
星夙用力按下去,盒子分为四层飞速地转动起来,“碰”的一声霎时停住,老者眼睛不由得一亮。 血染恩仇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