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她似乎又回到了她所熟悉的故土,见到了故人。
一张张熟悉的面容从眼前滑过,最后是她被活活烧死在新房内的模样,而即将成为她夫君的男子,在她的房门口哭到昏厥。
再一睁眼闭眼,场景转换,还是她的公主府,可却景象萧条,就像是个坟地一般。
顺着往日的记忆,她一点一点的往前走去,看向自己的闺阁。
房门虚掩着,似乎有叮咚的水声从里面传来。
她好奇的推门而入,却看见了一个男子,背对着她而坐,一头青丝,竟然化为雪白。
背影寥落。
那身影,她却在熟悉不过。
她从来不知道,他对自己,竟然情深至此。
想当初,她之所以选择嫁给他,也是因为他手中握有大燕的一半部分的兵权,为了稳固他们即墨家的皇位,她带有目的性的择他为婿。
可是,她了,却在不知不觉中,辜负了一个待她这般深情的男子。
她即墨云宜,到底何德何能。
她看着他静坐的背影,想上前同他说话,可是一柄剑却从自己的心后刺了过来,她转身,极力想要看见那人的面容,可是那张脸,就好像一张白纸般,竟然无处可辨。
她握着剑身,想要推开,却在顷刻间蓦然睁大了眼。
是风月和东苏皇。
两人言笑晏晏的,将她的骨头,将她一身的骄傲,全部卸掉了。
不会放过他们……绝不会放过!
她想着,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可是身子的软弱,却也注定了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他们一剑捅死,然后纵火,毁尸灭迹。
冷汗涔涔。
内室中没有一个人,烛火也全部挑熄了,唯有帷帐微微晃动着。
秦宜歌稳了稳心神,挑开帷帐看去。
月光冷清,通过窗棂洒在了地上,窗户也没有关严实,夜风便从那缝隙中吹了进来,带了些寒意。
都说春寒料峭,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只是,她明明记得,窗户在她睡前已经被流莺关严实的。
秦宜歌心思微动,但大抵想着秦王府的暗卫又不是草包饭桶,不可能让贼人钻了空子,便也没有再多想。当即只是觉得有些冷,想伸手将窗户掩上,却在动身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行动不便,不得不停止了这个打算,只能重新睡下,将被褥严严实实的裹在了身上,以此来抵御凉意。
就在秦宜歌打算重新闭眼睡下的时候,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却飘荡了进来。
她今生虽为秦宜歌,养在闺阁,但是作为即墨云宜,却是对血的嗅觉,敏感的不得了。
不过刚刚闻见,秦宜歌便立马清醒了过来。
她伸手摸上了枕头下的短剑。
这是她的习惯。
虽然她如今换了名字,换了面貌,但是习惯,却不可能改变。
她闭着眼,依靠耳朵听着内室的动静,一只手却紧紧地握住了短剑的剑柄,只待千钧一发的好时刻。
黑暗中,不能依靠眼睛后,人的触觉感官,就会的十分灵敏,甚至有时候,要比直观的眼睛更为好用。
一阵带着血腥味的风传来,阴影覆盖而上。
自秦宜歌一下子就睁了眼,奋力一转,手中的短剑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直直的就朝来人最脆弱的脖子袭去。
因着双腿不便的缘故,秦宜歌并没有得以翻身而起,而是被来人压了下去,被人用手掐住了脖子,不过好在短剑已经准确有力的抵在来人的脖子上。
昏暗中,秦宜歌抿唇,微微一笑。
她虽然是个残废,但是并不代表她连最基本的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来人喘着粗气,而且秦宜歌还感受到了脸上有几分粘稠的东西掉了下来,不用去看,她便知那是血。
秦宜歌右手不由得用力往来人的脖子上压了一下,即可便有血倾巢而出。
“放开我。”秦宜歌开口,温柔之中,蕴藏着隐隐杀意,“否者我就杀了你。”
来人并没有如料想般放开她,反而钳制的更紧。
秦宜歌竟然有了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她在心中微微嫌弃这副身子,还是太弱了。
否则按照以前的她,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早就将人擒下,扭送地牢了。
“再不放开我,我可就喊人了,就算刚刚你侥幸进了我绮罗阁,一旦暗卫涌入,你觉得呢逃得掉吗?”秦宜歌冷冷道。
来人似乎也想到了这么一点,不由得微微松了手。
就在此刻。
秦宜歌一把揪住来人的衣襟,一边用力将人往床榻上按,剑尖对准了他的心口。
生死,迫在眉睫。
那人似乎也没有想到秦宜歌留了这么一手,整个人当真毫无防备的被她压制了下去。
不过没有等秦宜歌将剑刺下,就被他用剑挡住了。
一时之间,两人平分秋色。
秦宜歌恶狠狠地揪住他的衣襟,一边用力想将剑往他的心口上送,一边开口,“怎么都不说话,难不成竟是个哑巴?”
来人似乎也没有想过秦宜歌会这般难缠,本以为只是个娇滴滴的世家贵女,谁知道竟然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不过他该庆幸的是,她不会武功不高。
否则今日,更是极难脱身。
而且他如今还受了不轻的伤。
决不能叫这个女子将府中的暗卫引出来。
男子这般想着,当即便继续坚持着。
这时候男女体力上的悬殊就对比了出来,男子尚能坚持,可是秦宜歌这副病弱的身子,哪里有这般持久的耐力,没一会儿就开始摇摇欲坠。
何苦,她还是个残废,刚刚全部腰肢的力量,才能撑起来。
不一会儿,男子就听见秦宜歌闷哼一声,一具香香软软的身子骨,便依在了他的怀中,全无力气。
男子倒是极具君子风范,他并没有趁机占便宜,而是将人抱下来,放在了被褥中,动作轻柔,就像是在呵护一件珍宝般。
将人安置好后,男子便走到了窗户前,微微推开,一点火把的光亮,顷刻便映入了眼中。
就像是索命的幽魂一般,男子小心的将窗户关上。
而确定了男子没有丝毫敌意后,秦宜歌便开了口:“夜间王府的巡逻可是很严的,你刚刚能侥幸逃进来,是你福大命大,可不见得此刻能出去。”
男子不言不语的转身,看着秦宜歌。
昏暗模糊他的面容,但是依然可以勉强的辨认出,那是个男子的身形。
“哎,你不会真是哑巴吧!”恢复了些力气,秦宜歌就撩开了帷帐,对着男子说道,“虽然你闯入了我的闺阁,但是冲着你刚刚对我态度,我觉得我还是该和你说声谢谢的。”
“我叫秦宜歌,你叫什么?”
或许是因为秦宜歌的语气太过欢快,又或许是因为他嫌弃秦宜歌过去聒噪,他不得不放弃逃生的机会,又走了回来,走到了床沿边上。
瞧见人回来,秦宜歌还特地将身子往里面缩了缩,给他腾了个位置。
接着月光,男子这时才看清面前的竟然还是一个少女,瞧她笑的眉眼弯弯,没心没肺的,就知道她没有什么事。
男子拉过秦宜歌的手,摊开,指尖微动,在上面写下了两个字。
沈辰。
“沈辰,名字不错。”秦宜歌仔细辨认了会儿,才合拢掌心一笑,“不过你真的是哑巴呀!”
少女目光澄澈,似乎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般,没有同情怜惜,也没有嗤笑轻蔑。
不知道怎地,男子心中倏然一软。
这么多年来了,他想要的不就是有个人,能这般平常的对待他吗?
不会因为他患有哑疾之症,对他抱有怜悯之心,也不会因为他不会说话,而瞧不起他。
他想要的,不过是平常人的生活。
不过,秦宜歌这个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男子后知后觉的想到。
不过没等他多想,就听见眼前的少女,笑嘻嘻道,“你说我俩是不是挺般配的?”
男子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谁知秦宜歌毫不避嫌的指了指自己的腿,“你看,我们一个残废,一个是哑巴,多般配啊!你可以背着我到处跑,看遍山河风光,我可以将世间所有事全部说给你,将你想说的,却不能说的,全部说给你听,好不好,沈辰?”
少女声音清而软,听到耳中,就宛若天籁般。
一股温热的气流,似乎伴着有些寒凉的春风,悄然滋润到了心底。
他想,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在这个夜晚。
有个少女,笑盈盈的对他说,沈辰,你看我们多般配啊!
或许是他太过贪恋这样的温柔,所以放任自己沉溺了进去。
于是,再也无法自拔。
甚至是他死的时候,却依然记得,在一个春寒料峭的夜晚,他不小心闯入了一个少女的闺阁,那少女就像是苍天派了来拯救他的仙子,将他从苦海中解救了出来,给予了他无限的温暖。
就像是那漫天浩瀚的星辰,没有了它,天幕将不再璀璨。
她之于他,就是救赎,就是希望。
他就是想放任自己沉浸在少女清软的语调中。
说,沈辰,你看我们多般配啊!
于是为了那一眼,付出的,便是一生。 醉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