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挥起铁锨填土埋我师父,活埋。
头下脚上的埋在一个无形无势的秃山头上。这种墓穴埋死人,注定死后不得安宁。
棺材是通鬼的槐木,没有上油漆,只刷了一层厚重的血浆。棺材里面的师父穿一身红色喜袍,背铐着双手,铁链子紧紧缠住两条腿。
这还不算完,封棺之前我还把一只母老鼠放了进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它就会产下一窝老鼠崽子。
……
师父和我无冤无仇,相反,我是他捡来的弃婴。从小到大我都被富养着,只要我要,只要我师父有能力给,从来没有被拒绝过。
而且师父还传我本事,从我识字开始就教我养气画符,识鬼认鬼抓鬼的道家法术。
虽然他教的东西在现代社会毫无用处,不过我依然学的很开心。
昨天我才高考完,发挥的不错。师父很高兴整了一桌子的菜为我庆功。
酒过三巡,师父对我说:“小楠,你去年就已经成年,今年高考也参加完了。明天咱们去把房子过个户,再把存折的钱转到你名下,我就准备去了。”
师父所说的去就是死亡的意思。这并不是说他道法高深到了尸解成仙的境界,而是纯粹的活腻了一心求死。
“师父,您来真的啊?”我听完就把碗筷搁下,有点难受。
“呵呵,咱不早就说好的么。”师父微笑着安慰我。
师父是个执念很强的茅山道士,茅山道士千千万,风水堪舆有,摸骨相面有,就连坑蒙拐骗也多的是。
可偏偏我师父传承的是抓鬼术法。要抓鬼首先要有鬼出现,可是现在社会哪里还有鬼?
从科学来讲,鬼魂本就是一种智能电磁体,现代社会高压电塔,微波设备,全国数不清手机基站,无线电发射塔……
有这些大功率的电磁设备别说鬼无法生存,就是人经常被辐射也会生病。
所以说,师父的一生就是个悲剧!前二十年跟着师公学捉鬼画符,后三十年全部用来找鬼了……
把身为弃婴的我抚养长大算是他这辈子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
既然人间找不到鬼,所以师父想去阴间看看。只等我把符箓学全,满了十八周岁,他就自我了断。
第二天,师父早早把我喊起来去办事,长年郁结的眉毛散开了,嘴角还时不时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师父说今晚就走,后事都准备好了。关于后事师父让我什么都不要问,一切听他安排就行。
师父选的墓地是我们县北面的一个秃山头,四周干干净净,一根杂草都没有。
即使我这种风水白痴也觉得把死人埋这里不合适,无形无势,风水难聚。
墓坑已经挖好了,棺材也早就备好,薄薄的一具红色槐木棺材。
空气中飘着血腥味和槐木独有的臭味。
“这是血么?”我问师父。
“别怕小楠,这是黑狗血。狗血淋棺,大凶之兆。”师父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炽热,脸上洋溢着兴奋之情。
我很奇怪,既然是大凶之兆,师父干嘛还要把狗血淋棺材上啊?
到了子时,师父换上红色喜袍,然后走进棺材里站好。
他站的很直,表情庄严神圣。
从他身上我看不到一丝对生的留恋,只有对死亡的渴望。
紧接着,师父用铁链子把自己的双腿紧紧缠住锁死,然后又用手铐把两手反铐在背后。
做完这些,师父才长出一口气缓缓躺下来。
“小楠,合棺吧。”
“师父……”
“小楠,我养你就是为了给我送终,只要我想死,你就随时为我送终。”
很久前师父就这么教导我的。记得第一次听他这么说,我还伤心的嚎啕大哭,后来听的次数多了也就麻木了。
劝他的话说过太多太多,跪下来磕头也没用,如今事到临前我也没啥好说的了。
咱总不能报警吧?
和警察说师父活着抓不到鬼,所以想去阴间看看?一准被当成精神病抓起来。
按照师父的安排,合棺之前我还要把一只母老鼠扔进棺材里,这只母老鼠会在今天晚上产崽。
也不知道师父从哪里抓的老鼠,体型快赶上家猫了。
我用力把棺材盖推严实,拿起锤子开始钉棺材。
月光光,心慌慌。
锤子敲的咚咚响。
在这深夜的荒郊野岭,每一下都像敲打在我的心上。
我心里有些许悲伤,有些许害怕,总之还算淡定。
可能我这人天生就比较混蛋吧,亲手活埋有着养育之恩的师父,还能如此沉得住气。
当最后一颗钉子钉完,棺材里面有了动静,吱吱吱吱……
母老鼠开始产崽了。她叫的很痛苦,痛苦中带着绝望。
老鼠鬼精着呢,它当然知道密封的棺材不是产崽的好地儿,她和她新生的孩子都会死在这口密闭的棺材里面。
所以……它就把怨恨发泄在师父身上,稍微恢复了几分力气,母老鼠就开始撕咬师父身上的皮肉。
开始的时候师父还能忍耐,到后来也不知道老鼠咬到了师父的什么部位,他开始发出压抑的呻吟声。
听见师父在里面受苦,我抄起地上的锤子就想立刻把棺材砸了。
“师父您现在这么痛,肯定不想死了对吧?我现在就把您救出来,咱爷俩好好过下半生。”
“张楠,你要坏我大事,我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也不会原谅你。赶紧把我推进去埋了,记住头在下,脚朝上。”棺材里面的师父愤怒的喊叫。
“师父!辛苦抚养我长大成人,就是为了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被老鼠活活咬死吗?师父,我难受……”
我噗通跪在棺材旁边,手里的锤子也掉在地上。听着师父痛苦的呻吟,我感同身受,心痛如绞。
“赶紧把师父埋了就是报答我的恩情,听话小楠。”
没办法我只能听师父的,把棺材推进挖好的墓穴里。我可以违逆他,可是违逆不了养育之恩。
师父心志坚定,他自始至终都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薄薄的一层红土,勉强盖住了棺材上的刺眼血红。
贴着地面,还能听见师父在棺材里一声声沉闷的惨叫。
也不知道师父惨叫了多久,终于棺材里面再无任何动静。
我擦干了眼泪,把带来的纸钱全烧了,摆好倒头饭插上三支香,做完这些我拖着疲惫的身躯下了山。
回家躺在床上半点困意也无,看见房间里和师父有关的东西忍不住眼泪又下来了。
我是孤儿,师父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现在他就这样走了,从此我张楠只能依靠我自己。
师父在年初的时候特意去照相馆拍过一张照片,黑衣黑裤,右手持铜钱剑,左手摒了剑指,笑眯眯的看着镜头。
此刻我一边流泪一边看着照片,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师父的笑容怎么不像往常那样可亲呢?
这个念头刚一起,照片中师父的眼神就瞬间转冷,死死盯着我。
嘴角的笑意也化作了无情的嘲讽,好像在说:“张楠你是杀人凶手,我是被你活活害死的。”
我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把照片扔了。
恰在此时,屋子里不知从哪窜来一股凉风,很诡异的吹起了那张五寸照片,把它吹到卧室的天花板上,贴住不动了。
我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师父惨白个脸对我冷笑。
明明闷热无比的夏夜,房间里却像开了两匹的大空调,冷的让人直打哆嗦。
我去,这才多久啊,师父咋这么快就翻脸了?
我死活劝他不听,非要我把他活埋了,这刚埋完他就诬我害死了他,翻脸比翻书都快。
师父啊,您不是要去阴间找鬼吗,在阳间跟我闹什么? 活人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