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贵妃的本意就是要孤立黎花,不过黎花从不在意这个,他人嫉不嫉妒的,关她什么事呢,她来皇宫里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所以,她心安理得的,继续让海棠给她布菜,坚决不因为一个外人,浪费她的早餐。
见两人都不理会自己,径自享用着美食,周雨翘狠狠地在桌底下攥起了拳头。
要不是这对姐弟,在大公主大婚那天,她的计划就不会遭到破坏,她更不会因此被软禁,埋藏多年的暗棋就不会因此被拔除,别看她只是被关了几天,还是关自己寝室里照样好吃好喝伺候着,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损失有多巨大!
听说皇上新纳进宫的容美人,就是那天打伤她的那个瞎子,要不是当时无法出来,她早就来琉璃宫找这对姐弟算账了!
不过这样也好,这个容美人可是很受皇兄喜爱呢,她贸贸然来找茬,说不定吃亏的还是自己,现在就不同了,正瞌睡呢,他们就亲自给她送来了枕头!
想到此,周雨翘松开了拳头,也放松了紧绷的身子,幽幽笑道:“想必昨晚贤德宫发生的事,你们也有所耳闻了吧?据调查,彤姑姑应该是受人指使,才会去行刺贤妃,你们可知道,这幕后主使者,是谁?”
黎花伸出去的筷子没有任何停顿,夹起想吃的肉片后放进嘴里,嚼啊嚼啊嚼!
海棠也伸着筷子,帮她放菜的碗里再添几样,谁也没功夫理会什么二公主,什么贤妃的。
刚刚平复下去的怒火又飙了起来,周雨翘努力压制,皮笑肉不笑地哼哼:“很好,本公主倒要看看,你们这顿饭,能吃多少下去。”
说着,她在自己的腰带上摸了一下,摸出一根银针,手肘搁在桌面上,举着银针晃着:“说来巧得很,昨夜,本公主在贤德宫里找到了这个,看着颇为眼熟,不知道容美人见过没有?”
她转动着银针,让其在照进来的阳光下闪着光泽。
容美人没有反应,周雨翘又笑:“对,差点忘了,容美人有眼疾,看不见呢!”
她掀起眼帘,望向黎花身后的海棠:“喂,容美人有情有义的弟弟是吧?你总能看见吧,给你姐姐描述描述?”
见海棠面容微怔,刚还镇定的神色多出一丝慌乱,周雨翘自得地笑了。
当初,在大公主府,大公主的新房前,刚逮到海棠的周雨翘一股脑将海棠定性为居心不良的犯人后,就一鞭子抽了过去,海棠反抗时,就曾朝她扔过这种银针。
结果当然是失败了,一点准头都没有,也因此让周雨翘更加看不上这位少年,怎么也要抓他当替罪羔羊,就是没想到他的姐姐那么厉害,直到现在,当时被打中的地方还隐隐作痛!
“怎么,”她见海棠盯着手里的银针在看,明知故问,“觉得很眼熟?”
海棠移开了目光,在周雨翘看来,他这就是心虚的表现,不免得意地倾了倾身子,转动着手里的银针:“我听说,秦晋原一直想找到杀死他女儿的凶手,却苦于没有线索,他要是知道,居然有人控制她女儿曾经的心腹彤姑姑,你说,他会不会有什么联想?”
她当然不会以为黎花和海棠会是杀死湘贵妃的凶手,从湘贵妃进宫以来,互相看不上眼的两人暗地里不知斗了多少次,最了解自己的人往往是自己的敌人,她清楚湘贵妃的本事,甚至,她也不得不承认湘贵妃的武学造诣比她强多了,而她看不上的黎花姐弟有本事杀死她的强敌湘贵妃?
这怎么可能!
所以她不过是拿来威胁威胁这对姐弟罢了。
黎花,终于放下了筷子……她吃饱了!
周雨翘则以为她终于知道怕了,哼笑:“假如……”
“这根针,可以是任何人的。”黎花打断她的假如,结束她全程的自言自语。
“但我对比过了,”周雨翘很自信,“这根针,跟其他人的,可不一样!”
“就算你在上头刻上名字,也挡不住被谁偷了去。”黎花语调冷冷淡淡没有起伏,根本就是在背诵,但这样,反而有种冷静的威严感,特别是她边接过海棠递给他的漱口水,和擦手的湿毛巾时,她就跟老太君似得。
擦手时,她还侧了下头:“你手里,不就拿了一根!”
“啪!”
周雨翘拿针的手拍向了桌子:“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我偷了你们的东西去栽赃你们?”
“是啊!”
黎花很自然地应了,这句话可没人教她,以至于连海棠都愣了下,随即轻咳了声掩去到嘴边的笑意:“娘娘,喝茶!”
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气的,周雨翘“唰”地站起身,瞪着黎花,胸前上下起伏!
她逼自己冷静下来:“你现在也不过在强词夺理,只要我把‘证据’呈交上去,就算你们真是无辜的又如何?皇宫里最不缺什么,冤情!秦晋原要真想办你,有这么个证据就够了,你以为谁救得了你?你父亲容沉?还是皇兄?是不是太可笑了?”
黎花慢慢地喝着热乎乎的茶,略略沉默了会,才开口:“你想要什么?”
这话像是妥协了,周雨翘抬了抬下巴,抬起手,指向了海棠:“我暂时没想要什么,就缺个奴才,把他让给本公主就成了。”
碰到杯沿的薄唇停下,黎花很慢很慢地将茶杯放下:“你,说什么?”
周雨翘晃着银针,沿着桌边来到黎花跟前,一手撑在桌上俯下身子凑近黎花:“怎么,听不明白吗?本公主没将这个物证上交反而亲自找上门来是为的什么,你想不明白吗?上回的账,本公主,要亲、自、算!”
她直起身子,蔑笑:“就先从你拼命想要保护的弟弟开始好了,你说我要怎么对他好呢,看你弟弟长得唇红齿白的,要不,我给他介绍一门好亲事吧,这宫里头啊,有不少老太监老嬷嬷的,最爱你弟弟这种嫩嫩的,那手段啊,啧,本公主都不得不佩服呢!”
她盯着海棠看,说真的,要不是她喜欢那种威猛的、能够征服她的、武力高强的男人,海棠这张脸,还是瞒吸引她的,本来,就当养个娈童収在身边也挺赏心悦目的,可谁让他先不识好歹地要让她不痛快呢!
既然如此,她更想要好好的,凌虐他一番!
脑子里幻想着海棠那张可爱的脸蛋露出各种凄惨的神情,眼里就看到他听到她的话后,神色紧张地去抓容美人的肩膀,她正欣赏着,却见黎花甩开了海棠的手,且挥舞着长袖朝她扇了过来!
周雨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感受到一股凌厉煞气扑面而来时,下意识地一挡,但整个人还是往后飞了出去,摔出大门,再从门外的石阶滚下去!
天旋地转后,她蒙蒙然地想起身,刚一动,就吐出一口鲜血!
她的视线模糊了一会,慢慢恢复清晰时,她看到穿着一袭莲青色的曳地望仙裙,眼蒙着莲青色绸缎条的容美人,缓缓地走出大门,就站在石阶之上,高高地“俯视”着她,那一刻,向来蛮横的她,竟觉得这个女人是那么地……高不可攀,贵不可言!
宫女在尖叫,其中有个宫女跪在容美人身旁,一边哀求一边企图制止容美人下石阶,但容美人内力一震,叫春绿的那个宫女被震得一屁股摔在地上。
周雨翘看着她走到自己脚下,心里升起一阵阵惧意,想退,一动就全身疼痛,一时半会竟动弹不得。
看着容美人扬起素白的手,周雨翘心脏一阵猛缩,脑子里的自己已经发出尖叫,嘴里却发不出声音,定定地看着那只手打下来……
“花花!”及时赶过来的海棠阻止了她!
黎花的掌风虽然停下,还是刮起了周雨翘的发丝,让二公主觉得脸颊一阵疼痛。
她以为没事了,谁知容美人偏头静立片刻后,再次震开海棠的手,扬起自己的手掌!
黎花她恨,她恨这一个个的,都把主意打在了棠棠身上!
这让她狂暴,血液都跟着沸腾,刚杀了一个湘贵妃,又来一个二公主,怎么,也想尝尝血流而尽的滋味吗?
“花花!”海棠干脆一把搂住黎花的腰,将她拽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听话,听话,我们不着急,不着急的,嗯?”
要杀周雨翘,有的是机会,但不能这么光明正大的杀!
转了半个身子贴紧棠棠怀里的黎花,挥出的掌风也跟着挥了半个圈,差一点没落到海棠的背上,黎花险险地控制了自己!
熟悉的体温和味道,慢慢平复她的狂躁,她嘴唇微启,无声地喘了几下,一点点平静下来。
在此期间,周雨翘已经被宫女扶起来了,当然是琉璃宫里的宫女,这二公主一大早来找茬,身边一个随从都没带。
闯进琉璃宫前,她有多自信,现在的脸就被打得有多痛!
此时的气氛颇为凝重,因为不是周雨翘的奴仆,所以当前的宫女太监大气不敢出,更不敢跑出去告状什么的,只有缓过来的周雨翘,气得指着他们,话都说不出来。
但海棠还是从她的眼底看出了惧意,心里冷笑,搂着黎花的手并没有松开,反而还一下一下地顺着花花的背,嘴里温柔细语地安抚着花花,冷眼看着二公主努力维护起她身为公主的尊严和尊仪。
他的本意,确实是想让周雨翘闹出事来,哪怕她直接拿着那根银针到秦晋原跟前告状,也在他的计划范围之内,就是没想到她这么作死地来挑战花花的……底线?
“你们、你们完了!”公主的尊严,让周雨翘克服心里的恐惧放出话来,抹掉嘴边的血,指着黎花和海棠警告着,“等着,你们给我等着!”
喊出这么两句话,气势汹汹地周雨翘边瞪他们边甩开宫女搀扶她的手,看起来威势赫赫、行步如风地离开这里,但那加快的脚步,谁知道她是不是慌乱地逃离呢?
“走吧,我们进屋去。”海棠仍旧没有松手,就那么搂着黎花回寝殿,宫女太监们倒没觉得怎么样,毕竟容美人刚才要杀人的模样挺吓人的,小海公公能够哄得住娘娘就是好事。
更何况,在大家心里,小海公公只是个小太监而已,容美人要戴绿帽,也轮不到他呀!
只有一个宫女,眼里闪着莫名的光!
在海棠刚刚哄好花花,圣旨就下来了。
大意是,容美人无视宫规,大打出手,将二公主打成重伤,即日起,被打入冷宫思过!
这圣旨,让人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
本来,在皇宫内院里就有明文规定不准随意出手,否则如今以武为尊的年代,偌大的皇宫要如何管辖?而容美人不但出手,还重伤了尊贵的公主,以她如今的身价,确实是大过了!
皇宫不是皇上一个人说的算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不是随便说说,王子犯法可以,但不能让人知道,一旦知道,为堵住众人悠悠之口,就不得不办,皇上再喜爱容美人,也不得不罚!
但,前脚刚下圣旨打入冷宫,后脚就吩咐了人不得怠慢,每日三餐要按时送,谁敢阳奉阴违,提头来见。
哪怕是秦晋原或秦太后,都觉得这才是正常的,宠爱容美人的皇上,不得已将容美人打入冷宫,自然要从旁照顾的,不然岂不是更奇怪?
外头的议论纷纷,丝毫影响不了屋里的两人。
要搬家了,黎花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海棠收拾好东西,这算是皇上的另一个恩典,容许容美人带走琉璃宫里她想要的任何物品到冷宫去,所以准备押送她到冷宫的侍卫,只能在外头耐心等着。
对黎花来说,住哪都一样,只要和海棠在一起就行,所以她无聊地发着呆,海棠则跟老妈子似的,给她准备各种行头。
外衣里衣不算,还得睡衣,她睡习惯的枕头,让花花晚上可以睡得舒适点,因为小时候的颠沛流离、亡命天涯,让她很难入睡,所以海棠只能从其他方面入手,来提高她的睡眠。
还有各条搭衣服的蒙眼布啦,可以装零食的小锦袋啦,没事练练手的九节鞭啦,喜欢把玩的小物件啦……等等,足足收拾除了两个大箱子,反正有人抬,不用他操心。
而他只是带了几件衣服,他的医箱,好几瓶药罐,也就没其他东西了。
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春绿走了进来,福礼后说道:“小海公公,奴婢来帮您吧?”
海棠挡开她伸过来的手:“不劳烦了,几样东西而已。”
几样东西?还而已?
春绿扫了眼贵重物品几乎搬空的寝殿,嘴角不可控地抽了抽,但还是殷切地继续探手:“多个人总要快些的。”
她直接按住了海棠的手,想接过那个医箱,和摆在桌上的各种瓶瓶罐罐,她早就想知道这个四方小箱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有这些瓶瓶罐罐又是装的什么,现在可是个机会!
然而,她的手刚要探向那个医箱,就有什么拽住了自己的肩膀,再猛力往后一拉,让她倒飞出去摔在地上,还翻了个滚!
待她抬起头来时,就见上一秒还安安静静、乖巧得不得了的容美人,此时一脸杀意的立在自己跟前。
她惶恐地跪起来磕头:“娘娘饶命,奴婢、奴婢只是想帮忙而已!”
但她很快发现这根本没用,以往都不愿理会她的容美人扭了下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素白的手一转,一旁桌上的一把观赏性的匕首就到了容美人手中。
春绿惊喘一声,连爬带滚地想要逃出去,但房门紧闭,无论她怎么拉扯都打不开。
背抵着门,春绿惊恐地看着一步步朝她走来的容美人,脚跟不停地磨蹭着门板:“不、不,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也不会好……唔!”
被当成飞镖使用的匕首,准头十足地扎进春绿的脑门,春绿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没想到,为什么她还没把她活命的把柄说出来,容美人就出手了。
她直直地往前趴下,停止了呼吸。
海棠拿着一瓶药瓶走过去,嘀咕一声“真浪费”,便将瓶子里头的化尸水倒在春绿身上,没多久,地上就只剩下一汪水渍。
他心疼地将剩下的半瓶化尸水収起来,这玩意提炼起来可不容易啊,他现在好不容易才弄了这么一小瓶的。
很快有另一名宫女走了进来,无论是装扮还是衣服都跟春绿一模一样,不过宫女的服饰本就统一的,但这位宫女低着头时,无论从背影还是侧脸看去,都跟春绿特别像。
她顶替了春绿的位置,替海棠背起要随手拿的包裹,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等候差遣,如果认真看的话,会发现她某只手的手背上,有刚刚愈合的伤口。
那里曾被扎了一个洞!
“好了花花,”海棠牵起黎花的手,“东西都收拾好了,可以走了。”
刚刚煞气涌现随手就杀了人的可怕女人,此时柔柔顺顺地跟着海棠,后来的那名宫女则提着包裹跟在他们后面,三人,就这么离开了住了好些日子的琉璃宫!
只剩下地上那慢慢干掉的水!
……
自古以来,冷宫都不会是什么好地方,因为这里聚集了一堆一生都要在绝望中渡过的……疯女人!
那里终年宫门紧闭,侍卫把大门推开后,一踏进去,就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走过斑驳的石面,进入荒凉的庭院,侍卫们就再次将大门“轰”地关上,只剩下孤凉地站在庭院中的容美人、小海公公和负责伺候的“春绿”宫女。
宫女有点忐忑,虽然宫里头向来不太平,她也刚从地狱边缘走过一遭,可要在这么阴森森的地方生活,她还是有点怕的。
环顾一圈下来的海棠却没觉得不好,他以前所在的那个世界,经历过一次全球性的毁灭,有一大部分的人死了,然后又“活”了,原本的文明早已摧残得所剩无几,这个冷宫的环境,比他那个世界里的任何一个城市都要好太多。
至少没有吃人的“人”,没有满地的残骸,没有倒塌的建筑,没有那恶臭难闻的味道……
海棠很满意地点点头,牵着黎花的手:“走,花花,我们去挑一间好的房间。”
黎花同样认真地点点头,她也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人,冷宫里小小的阴凉之气,根本撞不破她自带的煞气。
正殿自然不会去,海棠找了比较偏的阁楼,其中一间窗户打开时,能够看到临近后山的树林,绿野匆匆,空气清新,虽然,房屋里头布满灰层,并且空空的没什么东西。
可他们带来的东西多啊。
抬行礼的侍卫随后就到了,原本他们放下东西后就打算离开,被海棠叫住,让他们帮忙打扫屋子。
众侍卫们:“……”
基于皇上把美人打入冷宫了,还暗地里警告大家不得怠慢,宫里的人都纷纷猜测,估计等二公主痊愈后,容美人还能从冷宫出去,于是,秉着讨好皇上心头好的原则,侍卫们任劳任怨地,头一次地帮一位冷宫妃子打扫屋子,还清洗得干干净净,手脚特别麻利。
等侍卫们离开,海棠跟伪装成春绿的小更,一起将箱子里的装饰物品摆出来,衣服挂起来的后,天已经暗下来了。
因为后头是树林,风吹起来时,沙沙声不绝于耳,还夹杂着一些奇怪的配音,不多时,一些女人的笑声、哭声也加入了进来,让人毛骨悚然。
海棠却笑:“花花,你好像有一群可爱的新邻居!”
小更对此不敢苟同,只好说道:“奴婢去准备晚膳吧。”
冷呆地坐在一旁无所事事的黎花,闻言立马点了头,她觉得小更比春绿好,特别的善解人意。
听着不伦不类的“交响乐”养着神,感受着棠棠忙来忙去的气息,坐在椅子上差点睡着的黎花,忽然坐直了身子,外头传来小更的嚷声:“诶,你们是谁啊,你们怎么这样,这是我家主子的,你别抢啊!” 情丝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