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之内,淡香缭缭。
宛枝双手握紧,正襟危坐。
不想提心吊胆等了半盏茶的功夫,等来高阳公主噗嗤一声笑:“真是不禁逗。”
“公主。”
高阳公主掩嘴笑够之后,素手抚琴,眸中神色严肃认真,不似之前那般随意拨弄。弦音清脆悠悠自指间流溢而出,透着欢愉不绝之色,令听着不禁也跟着翘起嘴角。
宛枝坐在旁边,静静听着这明悦之音。她虽不喜高阳,甚至敌对。但不得不承认,高阳公主许多方面不是自己能够相比。
弹琴伤指,高阳公主接连弹了两曲便住了手,让人将琴给收走。
“明日上午驸马有事不会在府中,你若想出去相送,大可光明正大出去便是,无人敢拦你。”高阳公主端起面前热茶,冲着宛枝一笑,其笑意味深长。
宛枝愣了愣,随后伸手端起面前的茶盏淡笑回应。
固有端茶送客之礼,抿了口茶,宛枝自觉起身告辞。高阳公主不相拦,只转头吩咐沁兰将人送出院子。
沁兰躬身应了声是,随后对着宛枝做了请的手势:“夫人请。”
宛枝对着高阳公主福了福身,便由着沁兰领路离开了。
春珊一直等在院子外头,见着宛枝出来,急忙迎上前低下头恭敬叫声夫人。宛枝嗯了一声,随后回头对着沁兰微微一笑,带着春珊离开了。
离开后,宛枝并不曾着急着立刻回景岚苑,而是带着春珊在院中慢慢闲走。在暖阁,高阳公主的话让她格外在意。她不觉得人说了那么多,只是在逗弄自己,没有那个必要。
所以说,高阳公主要让自己帮她做的事一定和荣褚有关吧!
宛枝忽的顿住脚步,一道残败斑驳的院门挡在了面前。宛枝愣住诧异,她不过只是想随处走走,静心想些事情罢了,不想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此处。
“怎的走到这儿来了。”低声轻呢喃一句,神色莫名:“既然来了,那就进去看看吧!”说完,大步走上坑洼不平的石阶,伸手推开院门。
咯吱!门声沉闷如年迈老叟缓缓开启。
春珊诧异的看着萧条的院子,随后心中忍不住感叹,再是浮华,其背后也有阴影腐败之处。
与春珊诧异相比,宛枝倒不显回事儿,格外平静的迈步踏着纷落的枯枝萎叶,走进了这处凋僻的院子。
这处院子原来名叫晴筑,七八年前的这里不似如今的寂落,那时候可是热闹了,院中丫鬟下人之多丝毫不逊于高阳公主如今所住楼阁。可惜,再多的喧嚣盛况也抵不过人心所变,岁月蹁跹。最终这院子败落,变相成了囚困人的牢房。
站在堂前,面对翠生杂乱的院子,回忆过往,宛枝忍不住的生出些涩然。
静静站立了一会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宛枝突然发笑,直笑得站不直身,扶着那剥落的朱红廊柱蹲下身子。
“夫人。”春珊不安担忧站在一侧看着宛枝。
春珊虽然只是个进府没多久的小丫鬟,且不知府中那些辛秘。但看看夫人进了这院子的神色,再蠢也能够猜到些。
“夫人,快晌午了,咱们回去了吧!”
宛枝没理会春珊,只一个劲儿哈哈大小。笑声在这么个空无一人,破落幽静的院子回荡,听着真的有些悚人。若此时有人从院门外经过,定会以为这院子闹鬼了。
笑声整整维持了半盏茶方才渐渐消隐。
“春珊,你可知这院子曾经住的是何人?”
春珊迟疑片刻,小心翼翼说道:“是夫人?”
宛枝点点头,扶着廊柱站起身:“这院子叫晴筑,年前一直住在此处,直到一场蓄意落水方才离开。”后半句话,尤其是蓄意落水四字轻讽之味毫不掩饰,听得春珊头低下两分。
年时落水的事情在府中并不是什么隐蔽的,私下里也有不少人议论。春珊也曾听过不少,多是说宛枝心计深,装柔弱,用苦肉计什么的博取同情怜悯。
不然一个在僻院住了七八年,无人记得连通房丫鬟都比不上的人,如何能够凭着一场落水,就一朝麻雀变凤凰,从没名没分变成了府中仅次于公主之下的妾室。还是在年夜落水,说是没心计,不是蓄谋已久,谁都不会相信。
“想来私下里你应该也听说过,如何,可觉事情就是如此?”宛枝回头看着垂首的春珊,笑盈盈。
春珊摇摇头:“奴婢跟在夫人身边虽不久,但也知道夫人不是那样的人。”
在不曾跟在宛枝身边的时候,她是有些那么相信的。但跟在宛枝身边一段时间后,她如何也无法将眼前的人与那些人嘴中说的人混为一起。怎么看,都不觉得宛枝城府深有心计,相反倒是显得格外的宁静不问事,让人有些怒其不争。
至少她是这么觉得,也这么认为。
宛枝呵呵笑了一声:“那你说说我是怎样的。”
春珊略想片刻道:“夫人很好,人好,脾气好,待下人好,无架子。”顿了顿又说道:“在进府之前,奴婢也去别的府邸做过厨房短工。曾听些人论起其主,皆是抱怨,说有些主子夫人喜怒无常,喜好惩责刁难下人。其日子过得不如一条狗,命贱。”
“决定签下死契时,奴婢也曾担心过,不过好在奴婢遇见了夫人。旁人如何污说夫人,春珊只相信自己所看见的。”春珊格外认真的这么说,话语中好不掩饰能够成为宛枝身边丫鬟的自豪,以及那深沉的相信。
宛枝嘴中苦涩味蔓延,倒是不曾想过在她们眼中,自己竟是这样的人。
脾气好,待下人好,无架子。呵呵!
宛枝牵扯一笑:“春珊,你见到的只是现在的我,若是早在之前,或许你就不会这样的说了。”
曾经的她可不像现在这样,自私自利,贪慕虚荣,好浮华。
春珊轻摇头:“若是如此,那奴婢何其幸也!”
与宛枝纠结相比,春珊想的就简单许多。不管过去如何,她只相信现在自己现在看到,感觉到的。
听见春珊说的话,宛枝一怔,随后默言。良久方才长长叹口气,站起身轻理衣裳:“走吧!”语毕招手带着春珊离开了这处充满各种酸甜苦辣,悲欢喜怒回忆的院子。
回到景岚苑后,简单用过午饭后,宛枝便让春珊退下,道自己乏了要午睡一会儿。
春珊乖巧应了声是,恭敬退下并关上了。这门一关,一直到第二天清早方才又打开。
打开门宛枝说的第一句便是让春珊给自己梳头,她要出府。
话虽是对春珊说的,但宛枝的目光却是落在那门口站着那两侍卫身上。
她不曾避讳两个侍卫,甚至可以说是故意而为,有心试探。因着高阳公主说的话,也因为她感觉最近两日这两侍卫似乎有些松懈,不曾像早前那般死盯紧自己,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那两侍卫就像木杆子一样,对于宛枝说的话毫无反应,木讷。
宛枝若有所思收回目光,转身回了屋。春珊懵懵懂懂跟在其后进了屋子,伺候宛枝洗漱梳妆。
大约是怕错过了,宛枝接连催促春珊,弄好后连早饭都没吃便带着春珊匆匆往驸马府前门走去。
驸马府名头虽不大,但府邸却大,府中下人亦是不少,就前门守门的就有六人。走进的大门,说不忐忑那都是假的。
“宛夫人。”管事自外边走进来,瞧见宛枝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宛枝,宛枝亦是没想到还没出府竟然就碰见了管事。这些不知该说糟糕,还是什么。
“管事。”宛枝面上淡笑,垂下的手却是紧紧攒着衣袖。
管事扫了一眼宛枝身后跟着的春珊还有那两个侍卫,随后面带和善笑意道:“夫人要出府?可需老奴为夫人安排马车,轿子?”
宛枝摇摇头道:“我只是想出去随处逛逛,不必如此麻烦。”
“这样!”管事点点头,随后退让到一边。宛枝按捺住心中的诧异意外,带着几人垮出了大门。
脚踏出驸马府大门,看着熙攘街道,宛枝片刻的恍惚,下意识的看看自己的腿,又转头看看依旧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侍卫。
她出来了!
欣喜过后,宛枝又忍不住暗自懊悔。她竟是忘记问高阳公主荣褚离开到底是走哪个城门,毕竟京城又四个城门。昨日她不曾想过出来相送,是以不曾问清楚。
算了算了,现在也只能碰运气了。宛枝平复下心情,脑子里想了想四个城门的方向。四方城门每日进出的人都比较多,但自古以来,人皆以东为正,为吉。想了想,最终宛枝决定去东门。
京城作为一国都城,又落于天子脚下,城池占地大不说,街道亦是四通八达,纵横交错。若是如是凭两腿走路,等到她们走到东门,怕是黄花菜都凉了。是以,宛枝转头让其中一个侍卫去寻一辆马车。
那侍卫被叫道的时候诧异了一下,随后没有丝毫的不情愿,干脆利落拱手离开去寻马车。
宛枝瞧得眉梢一挑,心中暗自警惕。 农家有女名宛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