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来得出人预料,就好像突如其来暴风雨,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今早才清扫干净的台阶地面上就已经积起了一层厚厚的雪。
沈江撑着把油伞,提着小包糖,面带浅浅喜悦之色,漫步走在被大雪覆盖的村道上往宛枝家走去。
他已经许久没去宛枝家了,这些日子因着老铁铺子年末清账,加之老掌柜不在,只有他和一个先生,显得格外的忙碌。下午归来,又要忙着帮忙清扫家中拂尘。好在这两日因着过年的关系,铺子给放了假,不然他还真是偷不得闲来看人。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院门前,周雅慌神的扶着面色惨白,佝偻身子的宛枝。
宛枝身子一点一点往下沉,略冷于常人的手,死死抓着腹部的衣服,似是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疼痛一般。身下嫣红的鲜血流淌而出,染红了裤子,裙摆,染红了身下一片白雪。
“阿雅,我我好像,要生了,快快..........去找莫大娘。”宛枝跌躺在雪地上,蜷缩着身子,无力艰难的吐出这么几个字,喉间发出低声呜咽痛苦之声。
“我我我马上去叫人来。”周雅愣了一下随后转身就准备跑,但跑了没多远忽然停住又折了回来。
“你回来做什么。”
“姑娘我先扶你进屋去。”周雅焦急的折回来,伸手想要扶起宛枝进屋去,她这么做也是好心。大雪天的要是任由宛枝躺在这儿,等到雪水化了浸湿衣服,受了凉,指不定生了孩子后身子会落个什么病根。
“我没事,还有些力气,待会儿我自己扶着院墙进去。你快些去找莫大娘,我怕,我怕我挺不住了。”
宛枝见周雅还不走心头也是着急了,直接一手挥开她伸过来想要扶自己的手大喝:“去啊!!”
“可是,姑娘你.......”
周雅被推开,不死心又想上前扶人。其实她也是清楚的,这个时候应该快些的去找莫大娘,带着稳婆来。可是她又不放心宛枝一人,没看见人疼得都直不起腰来了吗,她一个人如何能够自己扶着院墙进门儿去。
“快去啊!!!”宛枝咬牙瞪着周雅:“你若真是担心我就快些去找莫大娘。”
“可我若是走了,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于恩公交代!”周雅还是觉着自己不应该走,至少不是现在。但宛枝死活不要自己扶她进去的,急得她眼红,在原地直跺脚。
“姑娘,我知你不放心我。但你是恩公的夫人,不管如何,我答应了恩公好生照顾姑娘以报答恩公恩情。即使如此,那在恩公回来之前,我都要照顾好你。如今你让我弃你于雪地不顾,我如何做得到。”
宛枝听了轻笑两声:“我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你不是更好取而代之吗?”
周雅伸出的手顿时一僵,宛枝见了,苍白如雪的脸上,笑容越发的盛,诡异至极。
“我可有说错?”
从第一天来到开始,周雅便没掩饰她对荣褚的窥伺。后面虽然收敛,但有时候谈话间,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而为,时不时谈及恩公,想要报恩。最初宛枝会生气,会警告。到后面只是勾唇一笑,恍若未闻。
开始是被愤怒冲昏了头,但后来她想明白了,何必为此人置气,左右年后不久就会将人给辞了的。
再者她并不觉得荣褚会瞧上周雅,若真是瞧上了,当初两人远在昌城的时候,就该将周雅收入帐暖之中,而不是想着自己,让人千里迢迢来这乡野山沟给自己当使唤的丫鬟。
所以到后面不管周雅说什么,她都不在意,也无须在意。事实上多几次之后,周雅自觉地就闭了嘴。
“姑娘,你怎会这么的想。”
“是吗?那便是我多想了。”宛枝深吸一口气,伸手咬着牙想要扶着旁边院墙慢慢的直起身子,还不得站直腿一软便直直的往地上栽去。
周雅一惊,忙伸手想要接住,却不知怎么的刚碰人,手突然就缩了回去。没了扶立的东西,宛枝这次真是栽在雪地上,倒下去时下意识的伸手护住肚子。
这个时候宛枝突然感谢这场说下就下的大雪,不然没了身下这层厚厚的雪垫着,真栽下去她还真无法预想后果。
不过饶是这样,也是难受得厉害。似乎因为方才那一跌栽,身下流淌的血愈发的多了,瞧着像是将死之人。
“我.........”
周雅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的双手,她感觉到了自己的指尖在不停的颤抖,尤其是当宛枝的目光瞧过来的时候颤抖得越发厉害。
“宛姑娘。”不远处沈江看着那倒在地上,身下血染一片宛枝大惊失色,纵步跑过来扔了手中的东西,将人扶起来:“这是怎么了。”
他想过见到宛枝时,自己该如何的保持风度,哪怕宛枝一如既往的冷淡,他也要淡笑儒雅,不失读书人高雅风骨。他觉着没有人会拒绝得了一个温文尔雅,体贴之人。
但是他想了很多,却独独没想到自己见着人的时候,人竟倒在雪地里,血流不止。此时什么风度,什么儒雅都不见了。
“姑.......姑娘要生了,我我我去叫人。”说完周雅转头就跑,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看得人心惊。
沈江也管不得抛开的周雅,焦急叫着宛枝的名字,一个横暴将人的抱起,一脚踹开门跑进屋,将人平放在的床上。
“宛枝,宛枝。”
“我没事,只是有些冷。”宛枝虚弱的躺在床上。
“我去生炭火。”说着沈江就转身跑出去,只是跳过着急没瞧见门槛儿被绊了一下,差点儿摔倒,还好及时扶着门框才免于丢人。不过他这时候也无法去注意这些了,待站稳后便四处寻找的火盆。
宛枝躺在床上,偏头看着急得团团转沈江,心中腾升出一抹复杂之情。以前她很恨沈江的,恨他高升之后娶了公主做了驸马,恨他任着公主欺.辱自己,恨他年时拥着美人欢歌笑语,自己却冻死井中。
沈江娶公主没错,男人自古三妻四妾。他娶个公主为妻也没错,既得了美人,仕途又能更上一层楼,换做是别人估计也不会拒绝。毕竟,高贵的公主与贫微的二嫁女相比,孰优孰劣,大家伙眼里看得分明,清楚。
沈江没错,那错的是谁呢?该恨谁?
错的是你们身份的不同,错的是这个凉情的世。若问该恨谁,谁都该恨,但最该恨的还是你自己。这话是原来小院儿中,照顾她的一个老婆婆说的。
在沈江接自己去驸马府的前一天,那婆婆还劝过宛枝:女人自古心眼儿小,后宫之中尚且明争暗斗,那后院儿自然也是少不得女人争斗。那公主自后宫走出来,面瞧着温和有礼,却也不见得是个善茬,若真踏了进去,你又身份卑微,没个子嗣傍身,怕是受了欺负也无处宣告了。
当时她其实也是清楚婆婆说的是对的,但她无法拒绝沈江,无法拒绝他娶了公主没抛弃自己,还记着自己的那份情,是以最后她还是随着沈江住进了驸马府。
结局就像老婆婆说的,受了欺负无处告,最终犹如昙花一谢,凋零在了孤零零的后院之中,无人知晓。
宛枝偏过头,缓缓闭上眼睛,伸手轻轻的抚摸着肚子。泪水从眼角滑落滴落进两鬓秀发之中,隐没不见。
沈江在忙活了好半天才将火盆里的炭火给点着,看着烧得红通的炭火,顾不得去擦头上的汗水,赶紧端着炭盆进屋放在床边。
“宛枝。”
宛枝睁开眼睛看着额上,脸颊上汗水流淌个不停的沈江,眼中划过一丝莫名之色,然后面露痛苦之色对着沈江乞求道:“沈公子,能否帮我看看莫大娘可来了,我怕是快撑不住了。”
沈江闻言,瞳孔一缩赶忙的安抚宛枝,让她挺住,为了腹中孩子一定要坚持住,然后说莫大娘马上就到了,他这就出去看看。
着急跑出去的沈江不知道,就在他转身之际,那躺在床上人脸上全然没了那痛苦挣扎之色,只留下满脸的冷漠。
沈江顶着风雪在外头焦急张望着,因为担心屋子里的人,他是一会儿在焦躁在门口等着,一会儿又急急忙忙跑进去瞧瞧宛枝的如何,再跑出来,两边这么的来回折腾跑,大冬天竟是给跑出了一身的汗。
在不知道他这么来回跑了多少趟,终于见着几个人往这边跑来,为首的赫然就是莫大娘。
莫大娘拉着个老婆子火烧火燎的跑过来,一见到门口守着的沈江就张嘴问宛枝呢,人怎么样了。
沈江忙将宛枝如今的情况告诉莫大娘,莫大娘听了下,脸色变得不怎么好,转身叫身后跟着的周雅,让她去烧一锅的热水,自己则拉着大喘气儿的稳婆往屋里跑。
沈江倒是想跟着进屋瞧瞧,但刚走到门口就被莫大娘给赶了出来,说什么男人不能进去,然后砰的一声就关上门。无奈,沈江只得紧握拳头,一边竖起耳朵听屋里边儿的声音,一边烦躁的在院子走来走去,希望如此能够平复心中的不安焦躁。 农家有女名宛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