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谁来牵头
凌晨还飘着小雨，张恪、叶建斌、陈信生、孙尚义刚刚乘车赶到叶臻民港岛西区的红砖别墅里，路灯细雨里散着昏黄的光晕，照着湿滑的水泥汀路面。
“这么晚有什么事情？”叶臻民之前只是接到张恪的电话说是有较重要的事情要跟他当面汇报，他到香港来之后，每天都要过了凌晨两三点才会去睡觉，便让张恪他们直接到他临时住处来谈事情。
金融风暴还东南亚的上空肆虐，亚洲其他国家也感受到越来越大的压力，香港金融市场也只能说是表面维持着平静，夜里倒是很少有人能安然的睡下。
雨滴轻拍书房窗户的玻璃上，张恪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
事情的前因后果并不复杂。早五年初，马来西亚政府当局为了加速其国内电子信息产业的展，决定吉隆坡的多媒体超级走廊复制台湾的电子产业展模式。
台湾电子产业的展是以台积电为基石的，马来西亚政府就积极推动多媒体超级走廊内筹资建造一座晶圆厂。
初牵头的投资方是马来西亚大富豪、郭氏集团董事局主席郭松延。
年下半年筹备之初，郭氏集团财力雄厚，马来西亚的华人富商整个华人商圈内赫赫有名，投资晶圆厂关键的倒不是动辄十几二十亿美元的巨额投资，而是制造技术、设备的获得与稳定可靠的技术团队。
从现实的解去考虑，马来西亚要投资建晶圆厂，惟有从加坡与台湾的晶圆厂才能拉到大批量的成熟的技术人员；加坡方面倒是愿意转让部分的晶圆制造技术，郭松延只能将技术人员的获得寄望从台积电、世大积电这两家台湾晶圆厂拉人。
大概是年初时，柳志成才被郭松延找上，一同参与了马来西亚的晶圆厂投资计划。
为了不至于引起台积电、世大积电的警惕，郭松延、柳志成等投资人一直都没有公开马来西亚的晶圆厂投资计划。
秘密筹了这么久，都准备正式注册公司时，东南亚金融风暴突然袭来，马来西亚国内仅泰国之后十天就爆全面的经济危机，郭氏集团旗下的企业陡然间遭受重创，此时筹资自救还来不及，哪有太多富裕的资金去投资晶圆厂？
金融风暴才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但是东南亚经济却惨遭蹂躏，进出口贸易锐减，电子产业的行业景气，也一个月的时间陡然降低到历史的低点，此时马来西亚多媒体超级走廊内继续十数亿美元的投资看上去不再是一项明智的举动，之前的投资方都纷纷撤消投资意向，自然也是预料之的事情。
经济形势恶化，当初允诺给这项投资计划贷款的马来西亚各金融机构此时也被迫收缩银根，之前的承诺没人愿意再提。
对于绝大多数的投资方只是止一项还没有全面开展的投资项目而已。
柳志成不仅是投资人之一，是直接参与了筹建过程。这半年时间里做了大量的工作，与台积电一些聘用合同即将到期的技术人员私下里达成同识。过去半年时间里，柳志成的影响下，已有三十多名工程师与台积电的聘用合同期满之后没有续约选择离开台积电前往马来西亚开展晶圆厂筹建前期的技术筹备工作。
其他投资方拍拍屁股走掉顶多损失一些数额并不大的前期投入，但是柳志成却需要为已经离开台积电的那一批工程师负责。
不管怎么说，他参与投资筹建马来西亚晶圆厂的事情也不可能隐瞒多久，他与张忠谋之间的关系早就紧张，就算继续留台积电，他与他手下那一批有心离开台积电的工程师就会给彻底的踩脚底下，直到给其他人完全替代为止……
柳志成与他手下那批工程师好的出路就是将晶圆厂的投资计划继续实施下去；晶圆厂的投资计划牵头人的重任也就从郭松延转移到柳志成头上。
既然之前的投资方大多撤消投资意向，柳志成只能另找投资人，这便是他近期一直滞留香港的原因。香港不仅是金融贸易心之一，是华人商圈的心，貌似香港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还没有受到金融风暴的直接冲击。
事实上，香港承受的压力不少，恒生指数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重挫三分之一，已经意味的熊市的降临，楼市苦苦支撑一个月之后，也扛不下的势头，前期活跃的楼市近期交易量已经萎缩到极点，楼市的雪崩以及香港的经济衰退已经可以清晰预见；为致命的，目前主流的观点，金融风暴还会有进一步蔓延的趋势。
直到遇到张恪他们之前，柳志成此行并不顺利。
柳志成所遭受的窘境，让他根本就没有资格争取项目的控制权，偶然遇到孙尚义就请孙尚义引荐锦湖众人，有着病来乱投医的惶急。
“啊，这样啊……”听张恪说清楚事情的原委，叶臻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思虑了片刻，看着张恪，“要将这个项目拿回到内地？”目光里有着些期待。
“不能将这个项目拿回国内，我哪有闲工夫这么晚还瞎起劲啊？”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单纯晶圆厂的投资，可能几年内都无法顺利赢利，只有建内地，牢牢控制手心里，才符合锦湖的利益，也符合国家的整体利益，张恪笑着说，“可是难太大，可能折腾了许久到后还是现瞎起劲。”
“说说看，现实的难有多大……”叶臻民抱胸坐书桌一角，他的姿势总是很随意，虽然媒体将他理解成一个过悲观的学者型官员，然后他早一年前对东南亚各国的经济体系提出的尖锐批评却准确的指出这起金融风暴突如其来背后的深刻诱因，使他经济学界声名大震。
“你是专业人士，还是你来介绍情况……”张恪将球踢给陈信生。
“第一是资金的问题，建一座八英寸的晶圆厂，一般说来要有十二到十五亿美元的投资预算才够用……第二是制造技术与生产设备的引进问题，美日以及欧洲等国都对国内封锁相关制造技术及生产设备的出口……第三是技术团队的问题，稳定可靠的技术团队极为难求，这也是晶圆厂投资被喻为‘半倒体’——这个‘倒’是倒下的倒——的关键原因……”陈信生对这潭水的深浅了解极为透彻，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也都娓娓道来，“据我所知，张忠谋、柳志成等一批人离开德仪回台湾筹建台积电时，高层管理人员就希望从内地聘用技术人员加以培养，籍此希望能对内地的电子产业有所帮助，也为日后进入内地建厂提供方便，但是这一次设想给台湾当局坚决的制止了，后来从马来西亚等地聘请了大量的华裔工程师。这批工程师台积电所受到的待遇并不好，这次打算随柳志成反出台积电的，也是这批工程师为主；倒是加坡的晶圆厂聘请许多内地籍的工程师。真正的头疼还是可能会面临严厉的技术封锁，不过，此时却是内地筹建晶圆厂的好时机——东南亚金融风暴还会进一步的蔓延，也就会对亚洲电子产业造成进一步的打击，促使整个行业全面进入低谷期，技术封锁的口子可能会因为经济形势的恶化而松开较大的缝隙也说不定，引进技术与设备的价格也会有多谈判的余地……”
“所需的资金里面，”叶臻民看了张恪一眼，“你那四十亿里面，准备拿多少出来？”
张恪说道：“资金的问题，我有考虑过，这个项目之前的投资人并没有完全放弃，从原先的投资人那里还可以筹集一亿美元，我们这边缩衣节食，差不多能拿出三亿美元来，努力努力，从香港或内地再拉一两亿；有五亿美元做底，再从金融机构融资五亿美元，资金的问题应该不是困难的……”
张恪考虑到等第二波金融风暴将h国的经济吹残之后，就将之前投入的十个亿从对冲基金提取出来，这部分资金是清白的，张恪再从锦湖账户里拿出十四个亿来，就能凑足三亿美金，也不会影响到锦湖现阶段的资金流。
“国内虽然到处都缺资金，但是要真能将这个项目拿回到国内去，我想赵济东总理都会亲自出面帮你们到各大银行乞讨去……”叶臻民见张恪他们有把握解决五亿美元的资金，剩下的部分也就好解决了，他甚至认为只要有三四亿美元的启动资金也就足够了，国内太渴望能这上面取得突破口了，而柳志成与一批以东南亚籍华人为主的工程师团队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恰恰能解决技术团队的难点，说道，“似乎就剩下制造技术与设备引进是个难啃的骨头啊？”
“是很难啃，不过总也要试一试才晓得……”张恪心想至少加坡政府不会故意刁难制造额外的障碍，德仪那边只能考虑引进进入淘汰期的二三流技术。
凌晨三点钟，从叶臻民港岛西区的临时公寓离开，夜里的雨还没有停。
车行驶的声音很静，能听见车窗外的雨滴声，张恪坐车里，拿起手机，拨通姚盛的电话，虽然是凌晨三点钟，张恪找姚盛倒是没有顾忌的，虽然姚盛电话那头打个哈欠威胁张恪说：“没有要紧的事情，你就等着回建邺好看！”张恪笑着说，“还真是好心想提醒你半夜起来上厕所……”一些事情，锦湖出面去推动，有如螳螂推车，细胳膊细腿都推折掉，也未必能将这个项目推着往前走。建邺市命名为“数字长廊构想”的高技术产业战略除了橡树园计划之外，还缺乏一个真正有冲击力的大项目。只要这个晶圆厂项目能落建邺，建邺市的电子产业展格局就可以依托内地十三亿人口的大市场复制台湾电子产业崛起的成功模式，而建邺市的数字长廊构想又是东海省高技术战略的核心组成部分。
与叶臻民商量过，这个项目，绝少人会吝啬贡献一分力，关键是由哪一方面牵头的问题。张恪虽然是很护短的人，也知道从各方面的平衡来说，这个项目适合落建邺的数字长廊之内。
跟王维均、罗君汇报的事情，张恪自然交给姚盛去做，姚盛之前一直邮电部电信政务司工作，对晶圆厂的意义再清楚不过，张恪倒是还有些担心，还特意吩咐留建邺具体负责橡树园计划前期筹备的赵鹏去配合姚盛。
回到影湾园，张恪回房洗了澡倒头就睡，直到上午十点钟才醒过来。之前赵鹏就有打电话过来，他们正办手续，会先飞往深圳，争取天黑之前赶到香港。特事特办，一天之内的确能将过境手续办完。
孙尚义、陈信生、蒋薇等人已经与柳志成进行较深入的接触，明确提出项目要放内地，也希望与该项目的其他意向投资人进一步接触。
柳志成此之前没有考虑到将项目移往内地的可能：毕竟项目设计之初就是为马来西亚的多媒体超级走廊量身定制的；除了他自己之外，目前的投资方多为马来西亚华商——虽然大部分投资人退出，留下来的还是以马来西亚华商为主；该项目也是因为受到马来西亚政府的重点关注，才顺利与加坡方面达到部分制造技术转让的合作意向。
贸然将决定项目移至内地，之前坚持到现还没有退出的马来西亚华商投资人可能会彻底放弃对该项目的兴趣，之前与加坡方面达成的合作意向也要统统作废。
柳志成见张恪本人并没有出面，虽然心里很是疑惑，但是既然陈信生、孙尚义都承认他才是后拿主意的人，就没有再必要怀疑他的身份，跟孙尚义、陈信生说道：“吉隆坡投资建厂，似乎条件合适些，恪少今天还有其他的事情？”
陈信生都不确信张恪这个时间点有没有醒过来，虽然同一层楼的酒店公寓内，还是打电话过去问一下合适，电话接通，是傅俊接的电话，还清晰听到海浪拍岸的声音，陈信生看了看窗外明媚的天空，只能抱歉的跟柳志成说：“恪少这时候的确忙其他事情……”又说道，“项目移到国内，会由于一些政治因素给项目增添不少额外的障碍，但是东南亚金融风暴还会进一步蔓延。东南亚的电子产业会衰退到什么程，要经过几年时间才有可能复苏？这些都是无法预知的事情，内地封闭的金融体系与足量的外汇储量，能保证不会受到金融危机的直接冲击，还有内地十三亿人口的市场才是真正值得依赖的对象……”
今天的太阳毒辣，女孩子们都窝房间里，张恪独自去海边学习冲浪。
下午五点钟，姚盛、赵鹏还有朱小军三人才从深圳罗湖乘车过关到香港境内，姚盛过来是代表建邺市政府与柳志成接触，表明内地政府会出面协助解决一些政治因素给项目增添的额外障碍。
姚盛到了香港与张恪碰上面之后，就与王维均联系，王维均电话里告诉他，市委常委临时会议刚刚做出决定，让他出任高区投资促进局局长，行政级别还是正处级，职务却是从副局长到局长实打实的往前进了一步。
任命还要等姚盛返回内地再下，不过他香港可以直接以高区投资促进局局长的名义开展工作。看初步接触的进展情况，王维均也会两三天内赶往香港，反而是王维均这些级别高的官员前往香港的手续要特事特办起来难稍大一些。
晶圆厂项目的意义，建邺市委内部非常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