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是魔鬼,对这句话,倪凤有很深刻的领会。
朱天齐还在笑,带着一张风干的橘子皮似的笑脸,悄悄的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道:“我就知道,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引他们出来,你做的事,从来也没有让人失望。”
倪凤躺在床上,勉强自己翻了个身,面对着这个人,这才淡淡道:“你是不是已经看到了他们?”
朱天齐点点头,道:“我也已将他们的来历底细调查清楚,女的是萧雨衣,是这小城百花楼里的头牌,男的就是孟轻寒。”
倪凤的手突然握紧,捏的指节咯咯作响,就像是想要将这个人握在自己的手心,捏成一团泥巴似的。
孟轻寒!
他听说过这名字,也知道这个人,更知道这人手里的刀。
天下无双的快刀!
出鞘一刀,头颅飞起,鲜血飞溅。
被杀的人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人头已经掉在了地上,就像是昔年的傅红雪和小李飞刀一样,据说从来也没有人能接下这出鞘一刀。
朱天齐看着倪凤,道:“沈双飞现在还活着,就是因为孟轻寒,所以……”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倪凤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的脸已经因为兴奋而发红,就连眼睛都已发红,闪着毒蛇一样的光,道:“所以要想杀沈双飞,就一定要先杀孟轻寒!”
朱天齐吃惊的看着倪凤,脸上的神情就像是看咬了老虎一口的兔子一样。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倪凤是完全绝对冷静的,无论是杀人前,还是杀人后,这个人都是一块冰冷的石头,绝不会因为任何一件事而有半点反常。
事实上,他也从未看到这人如此激动过,试探着问:“你想杀孟轻寒?”
倪凤立即就冷静了下来,因为他知道激动会使人判断失误,冷静却可以使人少犯错误。
像他们这种人,一次的判断失误,丢掉的就很有可能是自己的人头。
倪凤是绝不能犯错的,他也绝对不允许自己犯这种不可饶恕的错误。
倪凤眯着眼睛,淡淡地道:“我喜欢看到血,无论是谁的血,我都喜欢,我也喜欢杀人,只要是人,我都喜欢杀,孟轻寒也是人。”
朱天齐眨着眼睛笑了笑,道:“可他并不是个普通人,他的刀很快,甚至可以说当今天下最快的一把刀,想要杀他这么样一个人,并不是件很容易做到的事。”
倪凤淡淡道:“这你倒不用提醒我,我知道这人的刀,我活着也还很有滋味,并不想拿自己的脑袋去撞石头,所以我也并没有打算自己动手。”
朱天齐看着他面上神色,迟疑着道:“如果连你也不敢动他,还有谁有这个本事,敢去动他?”
倪凤笑了笑,淡淡道:“我不动他,我也用不着去找他拼命,因为我并不想出名,但是我却可以找个人先去试试。”
他笑得邪恶而狡猾,就像是一只正准备去偷鸡的狐狸。
朱天齐想了想,忽然一拍巴掌,心领神会,道:“你想让杨怒先去拼命,等他们拼到两败俱伤,然后你再去捡现成的便宜?”
倪凤淡淡的道:“我并不想错过杀孟轻寒的机会,但我却只有一颗脑袋,所以我并不想冒着危险去拼命,所以,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先找个人耗耗他的力气,等他们拼得两败俱伤,那么我的机会就来了。”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去和这种人拼命无疑是件很让人难受的事,像这种事不妨让别人去做,好处却不妨自己来得,因为无论是杨怒死在孟轻寒手里,还是孟轻寒死在杨怒的手里,至少我都不会太难受。”
倪凤是个聪明人,这个法子无疑也是个很好的法子。
萧雨衣很不高兴,心里难受得恨不得将自己的皮整块的剥下来。
她不光心里不开心,就连身上也难受得像是条在热锅翻滚的鱼。
她脸上带的面具还是去年端午买的,做工虽然精巧,可是在脸上戴的时间久了,还是一样的会发痒。
脸上一痒起来,就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发痒,就会坐卧不宁,恨不得挠破自己几层皮。
更何况像她这么样一个漂亮的女人,勉强自己戴着这么一个面具,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
可是她并不打算把这面具从自己脸上取下来,并不是她不想,而是因为她害怕,害怕再次让孟轻寒看到她的脸。
她不是自己害怕,而是不想触动这个陌生而又怪癖人心底的那根弦。
可她又希望这人看看她,哪怕就是将那种表情摆在脸上,或者抱着头大声的在她面前痛哭一场,因为也总比闷在心里要好得多。
可是这个人偏偏不肯,甚至连眼角都不愿意扫上她一眼。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情。
这种感觉在她心里,就像是五只猫有二十只爪子在不停的挠一样。
非但连她自己搞不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甚至连想也不敢去想一想。
所以,只要一坐下来,她就像是屁股下面布满了一根根尖锐的针一样。
他们走进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
淡淡的斜阳照在床上大红绣被上,雨后的天空碧空如洗,千里不见一朵乌云。
沈双飞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就像是一条偷酒喝醉了的猫一样。
他英俊的脸已经不再。
脸苍白,白如纸。
一直守在沈双飞床边的,还是那个脸颊红红、眼睛大大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居然还会绣花,却不知道绣的什么,看到他们进来,本来一张很红的脸就更红了些,赶紧将手上的活计藏在自己怀里。
但那显然躲不过萧雨衣的眼睛。
她眼尖,早已看出这小姑娘绣的是鸳鸯戏水。
那个少男不钟情,那个少女不怀春?
却不知她是绣给何人的?
萧雨衣看了看床上的沈双飞,问这个小姑娘:“死丫头,沈公子醒过来过没有?”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是带着调侃的笑。
小姑娘的脸更红了,回答却很简单,直接明了:“没有!”
萧雨衣再问:“那你有没有喂过他吃药?”
“也没有!”小姑娘瞪着大大的眼,抿着红红嘴,好像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拼命忍住笑,道:“没有小姐的吩咐,我连看他都不敢看一眼。”
萧雨衣也瞪起了眼,又问:“为什么,为什么连看他一眼也不敢?”
“因为`……因为……”小姑娘眼珠乱转,终于忍不住,“咯”的一声笑了出来:“因为我怕小姐你会吃醋。”
萧雨衣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也不再理他,却转过身去问孟轻寒:“现在是不是已到了应该吃药的时候?”
孟轻寒背对着她们,面朝窗子站立着,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屋外斜阳满窗,普照大地。
他很少有心情去欣赏这些。
窗纸是新帖的,窗户上的油漆也是新漆的,斜阳照在窗户上,就像是镜子一样的明亮,倒映着屋子里小姑娘的影子。
萧雨衣的影子也在其中。
萧雨衣正站在床头,右手拿着他给她的药瓶子,左手拿着个汤匙,慢慢的从瓶子里到出颗药丸。
小姑娘提起火炉上的茶壶,倒了些开水在汤匙里,将药用开水化开。
她们的动作都很缓慢仔细,一举一动都很小心,仿佛生怕汤匙里的药水会溅出来一滴,减弱了药性一样。
可是,她并没有将这匙药水喂入沈双飞的嘴巴。
药已化开,这时,她悄悄的转过头看了一眼孟轻寒,发现他还是背对着她们站在那里。 武林野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