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傅斯言瞒着我不是什么大病,过段时间就会好。
可是他那么拙劣的演技,怎么可能会骗过我呢。
我自己的身体没什么谁比我更清楚,我受不了没完没了的治疗,更受不了每次治疗过后傅斯言躲着偷偷抹眼泪,进来时红红的眼眶。
十八岁,认识傅斯言。
二十四岁,嫁给傅斯言。
五十五岁,跟傅斯言三十七年了。我告诉自己,也告诉老天,够了,能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已经完全足够了。
冬日的阳光出奇的好,傅斯言进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正在看我们一起拍的婚纱照。
“窗户谁打开了?”傅斯言放下手里的保温饭盒,走过去,正要关窗。
“别关了。”我开口制止,把手放进被窝里,朝他笑了笑。“好几天没开窗了,有点闷,想吹吹风,而且今天的阳光也还不错。”
傅斯言拉窗户的动作还是没有停,把窗户拉的缝小了些,不至于直接的吹到我。
傅斯言走过来,看到我身上摆着的东西。“怎么又想起来看这些?”
我的心头一涩,下意识的开口道:“我怕没有机会再看了,想多看几眼。”
能清楚的看见傅斯言浑身打了个颤,说话都有些僵硬。“你说什么胡话呢,怎么会没有机会,以后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够你看的。”
他的语气有些严肃,甚至有些生气。
我知道他气的不是我,而是我不经意提起了一个他并不想承认的事实。
“跟你开玩笑呢。”我轻松的打趣道。
六十二岁的傅斯言,越来越像是电视剧里面演的犟老头。我这么一说,他还是顾自的生气着,还一脸认真的看着我。“以后不准再开这种玩笑了。”
“好好好,我不开了,别生气了。”我连忙应着。
他没有理我,走到刚才放下保温饭盒的地方,把带过来的吃的拿了出来。
我看到还是清淡的不行的粥和白菜,苦丧着一张脸说:“能不能不吃这个?”
傅斯言把床上的桌子弄好,摆在上面,不容拒绝的命令道:“快吃。”
放下碗,他又背对着我不知道在收拾什么东西。知道他这犟脾气老头肯定还在生气,我皱了皱眉,捧着胸口,倒抽了一口冷气。
“好痛,身上好痛……”
傅斯言一听到我的声音,立马凑了过来,紧张的问道:“哪儿痛了?哪儿?”
我看到他紧张的脸,脑袋一抬,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得逞的笑道:“哈哈哈,傅斯言,你还是这么好骗。”
我说完,才注意到他通红的眼眶里湿润一片。
年纪越来越大以后,我发现傅斯言这老头比我还越来越爱哭了。
四目相对,我开口轻声道:“傅斯言,我好久没回家了,我想回家。”
傅斯言的眼神闪了一下,没有立马回答我,我知道他在犹豫,他在思考。
在一起这么多年,很多话不需要直接说出口,对方就能都懂。
正如现在,他清楚的明白,我要回家的意思是,这个病我不治了。
他的眉头紧锁,艰难的唤出了我的名字。“暖暖……”
我拉着他的手,能想象到此刻上扬的唇角有多苍白。
我说:“傅斯言,让我任性这最后一次吧。”
下午就办了出院手续,傅斯言把我抱上车,下车以后又一路抱回家。
我躺在沙发上,听到他微微的喘息声,看到他头上显眼的白发。
那一瞬间,才意识到,我老了,傅斯言也老了。
“我们每年都会拍婚纱照,今年提前,怎么样?”我开心的建议道。
傅斯言哽咽的从鼻间“嗯”了一声,应了下来。
年轻的时候,很多浪漫的地方我们都去拍过婚纱照。最后一次,我想就在老宅拍。
还是请的那家我们每年都是的那家婚纱摄影店,那天我吃了很多,整个人比平时有力气多了。
从早拍到晚,几乎把老宅的每个地方都拍过了。
晚上,临睡前,傅斯言问我。“要不要给虎头虎脑打个电话?”
“不要了,虎头管理北辰压力很大了,前段时间他打电话告诉我,说是谈成了国外的一笔合作,现在真是关键时期,不能马虎。虎头怀孕了,才两个月,不能让她知道,不然身体怕是受不了。”
我们没有把事情挑明了,但是彼此都能明白是说的什么意思。
傅斯言揽着我的腰,黑暗中哪怕闭上眼睛也能准确的吻上我的额头。“暖暖,我爱你。”
“哎呀,肉麻死了,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害臊。”我故作抖了抖胳膊,一副嫌弃的模样。
傅斯言只是笑,我闭上眼睛没有在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傅斯言下床的声音,他没有开灯,小心翼翼的打开阳台的门,走了出去,又把门关上了。
黑暗中,我透过透明的玻璃门看见一抹昏黄的星点。
傅斯言已经很久没有在抽过烟了。
很快,传来压抑的啜泣声,慢慢的啜泣变成压抑的低吼。
所有的声音一点一滴的钻入我的耳朵里,如同千丝袜缕的丝线穿过我的心脏,疼痛到几近窒息。
我知道,他这是在怪他自己,留不住我。
我多想起身,走过去,抱抱他,告诉他。傅斯言,哪怕以后没有我,你也要过得好好地。就算你在找一个老婆,我都不会怪你,只要你过得快乐幸福就好。
但是我不能,我太了解傅斯言的性格,我现在去拥抱他,只会让他更加煎熬。
过了很久,我听见傅斯言进来的声音,他没有睡觉。我听见浴室有水声传来,他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裹着烟味睡觉。
后来,察觉到身上有一个熟悉的怀抱之后,我很快就睡着了过去。
第二天,我闹着傅斯言陪我去宠物店。
应该每个少女年少都有一个小梦想,就是养一个自己的宠物吧。
我十八岁那年,就超级想养一条狗。那时候在路上碰到流浪狗,看起来饿得不行,还会把手上的东西给它们吃。
看,我时小暖还是挺善良的嘛。
所以,才会这么幸运能跟傅斯言过完余下的这些岁月。
傅斯言拗不过我的执着,陪着我去了宠物店。
我看中了一条小博美,白色的,看起来特别可爱。
我知道傅斯言喜欢干净,我看着可爱的博美,不大也不小正好,以后我走了,傅斯言带着它去遛弯也不用担心狗太大了,牵着他这把老骨头到处跑。
傅斯言表面看起来很不高兴,但是把狗带回去的时候,还是逗狗逗的挺开心的。
我给小狗取了个名字,叫哈哈。
希望,以后哪怕我走了,他每天叫狗名字的时候,笑两声。
每天,我们都会一起出去遛狗。遛完狗回来,会一起裹在棉被里,看最新出来的电影。
傅斯言要开暖气,我不让他开,非说要裹在被子里才有感觉。
其实,他不知道,我只是借机想要多抱抱他,或者让他多抱抱我。
一天晚上,我突然呕的不行,呕到肠子里的东西都干净了,索性就开始吐血。大块的鲜血像是不要命的往外吐。
傅斯言吓的不行,立马打电话要叫医生。
我拦住了他,强忍着疼痛,说:“我没事,傅斯言,你去帮我倒一杯热水。然后陪陪我,就好了。”
傅斯言去倒热水,我忍不住疼痛放肆的吐了个干净,感觉眼前好几次变得空白,喉咙里卡着什么东西,想要叫傅斯言都叫不出来。
傅斯言赶过来的时候,我立马忍住了。他颤抖的抱着我,给我喂水喝。
我还有力气能咽,喝了几口下去。
哈哈在旁边一直慌乱的叫着,我说:“把哈哈放门外吧,有点吵。”
傅斯言把它带了出去,然后回来的时候关上了们。
狗跟人也是有感情的,我不希望被哈哈看见我走的这一刻。我希望走了以后,傅斯言难过,哈哈能够用它的热情感染傅斯言。
我喝完水,傅斯言接过水杯放在一旁,突然道:“我刚去倒水,看到外面下雪了,很大的雪。”
“是吗?”我笑了笑,伸直了两只手,朝着傅斯言要抱抱的动作。“我最喜欢下雪了,带我去看看。”
带我,去看最后一眼这个世界的美景。
傅斯言帮我穿好衣服,用被子裹着我,把我抱了出去,放在鸟巢里。
他挤着也做了进来,我们两个人缩在被子里,看着昏黄闪亮的万千灯火,以及鹅毛大雪落了下来。
“今年的雪真大。”我感叹道。
就像是棉花落了下来一样,除了透过雪的灯光,几乎看不见其他的东西。
傅斯言应了一声,说道:“前几天听天气预报说,会有难得一遇的大雪。”
“今年的雪,来的真早啊。”我闭上眼睛无力的靠在傅斯言的肩膀上,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累了吗?”傅斯言问。
“嗯,有点困了。”我迷迷糊糊的应着。
“那你睡一觉,我等会儿抱你进去。”傅斯言低沉磁性的嗓音还是跟当年一样,一听,就能让我小心脏扑通扑通。
我的眼皮实在太重了,重的像是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的人突然合上眼了。
但是,我知道我还不能睡。
我还有话没有跟傅斯言说完,我怕我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强迫着自己睁开了一条缝,抬头看着傅斯言,伸手摸了摸了他几天没刮的胡茬,轻声道:“傅斯言,遇见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我们……来生再见……” 傅先生的私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