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沉紧握着茶杯,强忍着怒意。不该看的,不该看的。可为什么,这该死的手,还是固执地点了下去?
这一篇名为《有关夕颜与蓝夏的故事》,写于10年。如今想想,应是七绯手术之后的时期。
一
七:你有多爱TA?
蓝夏一脸郑重:我可以为她去死。如果她想要,我可以立刻放弃生命。
夕颜抿嘴,而后浅笑:他小孩子脾气,您不用理会他。
二
蓝夏:只要你需要我,就是身处地狱,我都会爬回来见你。
夕颜:又说傻话。
蓝夏:姐,你要信我,一辈子的爱,我真的给得起的。
她笑:好啊。
他没有食言,爱了她一辈子。
只不过,是她的一辈子。
而她的一辈子,很短很短。
三
蓝夏:我要爱你胜过你待我。
夕颜:好啊。准啦。
蓝夏:那就请你一直陪着我,不要离开我吧。
夕颜:呆子。这世上没有谁比你自己更知你懂你了,所以,你要好好待自己。爱一个人,到深处,便如同拥有整个世界。然而如若失去,就等于失去所有。所以,好好爱自己吧,不然有一日必须分离的时候,小夏你该怎么办呢?
蓝夏:我不要,你不能丢下我。
夕颜轻笑:答应我。这世上,你最爱的只能是你自己。
这样,没有我,你也能好好活。
以故事之名,书写你的赤诚之心。傻不傻?安沉真想问问她。
《惜夏》是七绯的第一本小说,里面的夕颜就是她。而蓝夏,自然是那彼时正与马梦露你侬我侬的萧清绎。
自然,萧清绎是不知道的。就像,他也完全不知道这篇日志的存在。
只是,难道对她来说,唯有死才是能够与他分离的方法?安沉不信。就算是最初的失察,在后来的相处里,又怎么可能不耗尽耐心呢?
“哪有那么多不忘初心。”安沉冷笑着,却奋力地把杯子向墙壁扔去。
私密日志的首页,标题很统一。《写给永不会翻阅的你》一篇篇,从一排到了三百二十一。
打开最后一篇,已经是11年的事情。如果没猜错,那时的七绯,刚走出微信的阴影。
【欢笑声,欢呼声,炒热气氛,心却很冷。聚光灯,是种蒙恩。我却不能,喊等一等】
我说,从前有那么一二刻,我是希望你在身旁的。看我如何一反从前模样,挂着满脸的无谓,奔走在街道,而后安静于巷陌。
【我真佩服我,还能幽默。掉眼泪时用笑掩过,怕人看破,顾虑好多。不谈寂寞,我们就都快活】
哭的时候,总是习惯低头的,即便躲在角落。逢人靠近,可以迅速拭了泪,展开再自然不过的笑,咽下嗓中干涩,再寻常不过的一句:“咦,好巧,你也在这。”
大约掉眼泪这种事情,总是需要悄悄进行。这样便不必有那些顺势的关怀,也不必解释,也不必重温痛楚与无奈。只是,心里的秘密压成石头,渐渐堵塞的眼泪也不能为其提供发泄的出口。想起国王有个驴耳朵的故事,于是才知,有秘密的人,总是很累。
习惯把秘密当成故事说给陌生人听,这样就算知道,不知我是谁,又能如何?可总有些事,即使不必思虑后果,还是开不得口。我怕一说出来便当真应验了,那么,必须独对这一切的我,情何以堪呢?
【我不唱声嘶力竭的情歌,不表示没有心碎的时刻。我不曾摊开伤口任宰割,愈合就无人晓得,我内心挫折。】
声带受伤之后,也渐渐不知道声嘶力竭是什么了。只记得从前某天K歌的时候,告诉你们,要我唱我便唱是了,大不了再也不能复原便是。你立刻板了脸拉住我:“不许唱”。
那句不许唱在我脑中徘徊了很久,声带却终究还是没能复原。现在想起来,大概,在搞砸那场晚会之前,在晚会前一周无法说话之前,那便是声音最后的终结。就如某个循环不息的执念。
再也不能故作无事清甜响亮的问好,如同完好的伪装缺了一角。老师说,真是棉花一样柔软的声音啊。你看,原来外人竟是这么理解有气无力的。
他们说,岑七绯到底是个能闹的,不然也不会以这么诡异的方式毁了嗓子。
一周的治疗未见什么起色,医生说,吃药能好那么一两刻,之后却不可能再复原了。于是,果然一直都是我自己在选择后果。
晚会。婉姐说,深情倒是深情,可为什么低垂着眼睛。我无法告诉她,我是不愿意在人前洒泪。我说对不起,对那些期待,还有自己。
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一如既往无聊的看着点滴的瓶子,偶尔看看窗外停着的单车。独来独往,早习惯了。习惯到,每次拍的打点滴的照片,怎么看怎么差不多。
老大说,你最近去哪里了,老不见人?三儿发烧了,在医务室挂着,我陪了她一下午,你要不要去看一趟。我笑着摇头,最近总要排练,你代我去问候下好了。
【活像个孤独患者,自我拉扯。外向的孤独患者有何不可】
笑是保护色,保护人不被看穿。看不出曲折,就无人知晓你的痛处与脆弱。
【笑越大声,越是残忍。挤满体温,室温更冷。万一关灯,空虚扰人,我却不能,喊等一等】
热闹完了,总是更容易失落的。开始混迹于人群,笑到吐,醉到吐。躺在地上无法爬起,按下一串号码,最终还是打了另一个。你看,若只是搅扰你和她的缠绵,我又何须自取其辱呢?所幸,世上还有可安慰的我另一个。
一阵自嘲与保证之后,踉跄走回宿舍。我说我醉了,老大说那睡觉吧。窝在被子里天旋地转,似乎闪过许多抓不住的东西,开始听不清周围,视线趋于黑暗,而后人事不知。
我一向是怕黑的,缩在被子里,是能给自己的最大安全感。若此时回顾,那么那时躲在被子里用耳机与你通话直至睡着,怕是那几年,最暖心的事。你说来看我吧。我却怕了。
【你说你爱我,却一直说,说我不该窝在角落。策划逃脱,这也有错,连我脆弱的权利都掠夺】
如今你总说哭什么哭呢?总要面对的,逃避有什么办法呢。
那么从前呢?你说,为什么不找一个呢?你说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该有人管管的。你说,不然我给你介绍一个如何。
原来人一旦有了归宿,也总期望别人成双成对的。只是这样的话从你的口中说出,听起来何其的讽刺呢。
所有的事总有了结的一刻,才知这世上竟是如此险恶。答应便是轻浮,不答应便是高傲。接受帮助便是利用你的心意,不接受帮助则是冷漠到连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都不肯。做与不做,都是错。只因被爱着,所以任何的拒绝都是彻头彻尾的伤害,无论是何情由。
而今,我已倍尝其中苦楚,才知,原来,你不体恤的每分脆弱,都不过加重着自己心上绝望的切割。
我不唱声嘶力竭的情歌
不表示没有心碎的时刻。
我不曾摊开伤口任宰割
愈合就无人晓得,
我内心挫折
活像个孤独患者自我拉扯
外向的孤独患者有何不可
【我不要声嘶力竭的情歌,来提示我需要你的时刻。表面镇定并不是保护色,反而是要你懂得。】
有一天,你会主动发现我的脆弱。明白你不在我身旁时,我无处遁形的惶惶与空落。
不喜欢争吵,所以遭遇让人冻结热度的事情时,我分明觉得自己肌肉尽皆僵硬了,神色却似乎自若,然而,我并非再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被看清弱点,此刻我只想你懂得,我受伤了,别欺负我。
我不知为何
活像个孤独患者自我拉扯
外向的孤独患者需要认可
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幸而,自己都不明白,别人,也大抵不知的。
我受伤了,别欺负我。
可你到底是没有向他说。
安沉抱着头,面上的痛苦纠成一团,俊朗的五官也因此变得可怖非常。
最新的一篇日志,写于两年前。只有一句话:“我想和你好好的。”
眼泪从安沉的脸上一点点滑落。对爱情充满向往的小女孩,一点点被磨去不切实际的希望。到最后,是无话可说,还是对这个世界的妥协,他不知道。
你在坚守什么?安沉看着七绯的照片,缓缓站起。
多可恶啊,岑七绯。你竟让此刻的我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憎恨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打了电话给洺涣,安沉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找到姜凡,不计代价。”
洺涣那边有一瞬间的沉默,而后是一声平静的“好”。
挂了电话,安沉嘴角微微勾起。萧清绎,希望你会喜欢,我即将送给你的大礼。
一整天,七绯没有见到宓安沉。她不知道宓安沉在书房里翻遍了她所有的日记,不知道他裁剪了所有照片里的萧清绎,更不知道,此时此刻的他,正身在监狱。
岑爸爸看着宓安沉,有些疑惑。他知道这个男人,是这个宓安沉还了那些钱,并为他奔走。只是,这种时候,他为什么在这里?
“爸、妈。”宓安沉淡笑着,送上自己带来的补品,全然不顾七绯的父母愕然的表情。
“七七被盯得太紧,不能来看您二老。”安沉解释着,而后细述了和七绯结婚的始末。岑老夫妇的脸色,愈发苍白。
七绯有多喜欢萧清绎,他们是知道的。阻拦了那么久的他们,最终都还是点头同意。七七做这种选择,是为了谁,他们心知肚明。
“她,还好么?”岑爸爸欲言又止。来到这里,他最不放心的,就是七绯这个孩子。他是希望女儿嫁个家境好的,可也绝没有想过,让女儿为了他们,嫁入豪门。
安沉笑了笑,拿出他特意带来的照片。“七七很好,爸、妈,您二老大可以放心。”
听着安沉说着与七绯的点滴,岑家夫妇倒是真的逐渐放了心。安沉眼角眉梢的喜爱不似作伪,他们也的确希望,女儿能够有个好归宿。至于萧清绎,他们的确也是埋怨的。
“只可惜,那个姜凡还是跑了。七绯听说是萧清绎通风报信,伤心了好一段时间。”安沉语气里透着疼惜。
“萧清绎也的确傻,听说有人抓姜凡就去报信,完全不打听打听为什么。结果,她妈妈知道了,气得中风了。他外婆也气得不轻,于两个月前病逝。”
“去世前,还给他订了婚。”安沉满意地看到,岑家夫妇眼睛里毫不遮掩的恨。 婚守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