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那杯茶,七绯无论如何也喝不下去。倒不是因为这传说中的太岁有多么贵重,而是因为,宓然的话。
据安沉所说,当年老爷子是非常疼爱他那个妹妹的,所以她嫁人的时候,给了她半数家产。可宓然姑姑到底是个命苦的,在老爷子走之前,就也落得个孤身一人。
说是和宓安沉姑侄两个人彼此扶持,相依为命,这是不为过的。
或许正是有这份感情做铺垫,七绯更能理解宓然的用心。一个为了丈夫守寡三十年的女人,怎么会不理解安沉的选择?如果今日站在这里的是别人,说出这样一番话,一定就是苦肉计了。
可宓然,不会。
七绯拿起那一张张产权合同,心里只觉得难受极了。宓然的这些财产,从前也有她的丈夫在经营,后来人没了,才换成她自己独立支撑。
这些东西,已经不是简单的天价数字,背后凝结的,怕还有宓然的整个青春与爱情。可是今日,她居然要把这些东西交给她岑七绯。
作为一个长辈,不怪她生不出孩子,还要用这样的方式为他们的未来绸缪,说不感动是假的。
可是,除了感动,七绯此刻心里更多的情绪,是不敢动。
宓家这边一脉,只有宓然和宓安沉了。而现在这种情形,意味着宓家嫡系这一脉到了今时已彻底断绝。
一个诗书传家的大家,到了她这里彻底消亡,这个罪名,她背不起。
而用长辈的心血弥补自身的缺憾,她更做不到。
“再不喝可就真凉了。”宓然轻拍着七绯的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七七,你不要负疚,这都不是你的问题。你也不必担心我,因为,你们俩好,我这做姑姑的,才能好啊。”
守着那些财产又有什么用?反正还不是连个继承的人都没有?与其如此,倒不如都给了他们小两口,起码,能保住他们此生的安泰吧。
他们俩,真的受了太多苦了啊。要是再有什么三长两短,百年之后,她又怎么有脸去见哥哥?
“是不是喝了这个茶,就意味着我有做决定的权利?”七绯抬起头,目光平静得怕人。
宓然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事实确实是这样。这杯茶在宓家,一直象征着传承。而那茶粉,着实也不多了。
话音刚落,七绯已经把茶喝尽。文件夹塞回宓然手中,七绯面色肃然地站起:“姑姑先收着,明天我再答复您。”
宓然怔怔地望着七绯,突然明白了她要做什么。心里涌起万千复杂情绪,她却不敢叫住她。的确,那种方法,才是眼下最好的解决方法啊。
晚上安沉回来的时候,七绯正在画画。
“在画什么?”安沉笑着走来,看着纸上可爱的孩子,脸色不由得僵了僵。
低了身子,轻轻地揽住她:“又难过了?”声音温软,透着浓浓的怜惜。
“有点儿。”七绯懒懒地靠在椅子上,而后眼神清亮地望着他。“安沉,我们为什么不能收养个孩子呢?”
安沉微微挑眉:“我们不是已经收养了很多了么?”建了三所孤儿院,到现在也已经有五百人了吧。
“想养在身边。”七绯牵住他的手,摩挲着他手中的温暖。“要是有一个孩子,又能让宓旭拿不到那笔钱,多好啊。”
安沉身子僵了僵,而后抽出了手,严肃地望着她。“岑七绯,你这是想收养,还是想让我和别的女人生一个,咱们自己养?”
“生一个多孤单啊,要生就得生个三四五六七个。”七绯笑得很是俏皮。
“别给我卖萌!”安沉捏了捏她的脸:“老实点儿,岑七绯。你要是敢抱着那样的想法,我就把你切碎了丢到外面的垃圾桶里去。”
七绯立时苦了脸:“干嘛这么残忍?从前你不是有这个打算的么?”
“虽然有这种打算,不也一直拖着没做么?”安沉将她拦腰抱起。“老婆啊,我怎么觉得今天的你,很不乖呢?”
七绯立刻很乖很乖地缩在他怀里。“我只是,想想,想想。”
“想也不许想!”安沉恶狠狠地凶她。
“那我不想了。”七绯很识相地投降。
然而......
“晚了。”下一刻,七绯就被某人扔到了床上。
岑七绯,不乖,是要受惩罚的。
清晨的阳光,还是微寒的。
七绯躺在床上,有些瑟缩。安沉已经去上班了,从他昨夜的略显节制就可知道,他这段时间是有多累。而如果事情就这样下去,累成这样的日子,还会越来越多吧。
缓缓地理了衣服,梳了发。日光一点点暖起来,却驱不散她心里的难过。活着,真是一件无奈的事情啊。再多的无可奈何,终究是落得个不得不做。
今天宓然早早就来了。这个结果更是让七绯明白,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有期待的。只是此前宓然为了她和安沉,不得不忍下这份渴念。
这次,宓然仍然带来了那些东西。
然而,七绯再次摆了摆手。“姑姑,挑一个合适的人吧。”
宓然怔怔地站在那里,许久,才明白七绯的意思。果然,是做了这样的决定么?
“安沉,同意了?”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对。要是安沉同意,这种事,又怎么会是七绯和她开口?
“宓家需要孩子。”七绯轻叹了口气。“姑姑,你我都清楚不是么?”
宓然的拳头握了握,想要开口的话,终究是咽了下去。
如果有了孩子,那笔遗产,就绝不会让宓旭给谋了去吧?
宓然一遍遍地安慰着自己,只是为了遗产,只是为了遗产,无关更多的私心。
接下来许多天,安沉都没有再见到宓然。想到宓然前两次的来访,安沉心里有些警惕,但左查右查查不出什么头绪之后,也就算了。
“是我太疑神疑鬼了吧。”安沉伸了个懒腰。想到这几天七绯似乎不舒服的样子,他决定这两日再带她去工作室放松放松。
只是,需要靠逃避才能换来的放松,真是让人困扰,不是么?
这次去工作室,安沉让七绯在那里住了半个月。除了萧清绎屡次要向外闯的消息让人烦心之外,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太烦的事情。
只是,很快的,事情又到了萧清绎再次上诉的时候。
而这次,宓旭再一次展示了他的狗胆包天。
萧清绎去的时候,自然是有很多人护送的,所以宓旭倒不可能把他劫走。可是就在前一天的晚上,萧清绎受辱的视频,传到了宓安沉这里。
“宓安沉,要么撤诉,要么就让这种东西传到每一个人的邮件里,你自己选。”宓旭的声音很是嚣张。
“你以为这种事能威胁到我?”安沉冷笑,完全不明白他怎么能有这么多的自信。
“谁说,我是要威胁你?”却听宓旭的声音越发奸诈。“宓安沉,你说,要是你的小妻子知道,她的旧情人是因你才这么惨,她会怎么待你?”
张狂的笑声里,宓旭挂了电话。
莫清洛低垂了眸,语气冰冷。“撤诉吧。”这种事,让他们解决就好,何必还继续连累萧清绎。
安沉没有回答,只是眼睛里的冷意,泄露了他的情绪。果然,这就是和小人作对的下场么?
七绯静静地坐在一旁,许久,才轻轻开口。“这是不是代表,他手里也有我的那些视频?”
安沉惊得立时抬起头来:“不会的吧,警方已经处理了那些东西不是么?”
“如果真是那样,倒是很难解释他为什么那么有恃无恐。”七绯耸了耸肩。“他能把监控一直安到我们家里来,我倒不觉得那些录像能够全部被找到。”
七绯的话,让安沉不得不立刻平静下来。如果真的存在这种可能,那么,他们还真是被动。
最终的结果,自然还是撤诉。只是这一次的偃息旗鼓之后,让安沉他们所有人都陷入了空前的低气压之中。
竟然,他们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一周之后,宓然再次出现在了七绯的面前。
“非得如此么?”宓然很是不安。明明是她也期待的事情,现在却满心犹豫了。
“我不知道。”七绯心里并无答案。“但是我很清楚的是,前段时间的事情还会不断发生。”
面对敌人的一再挑衅,他们一直处在被动挨打的地位。甚至,这种威胁,被宓旭用在了生意上。每个人的心里都窝着火,再这样下去,灾难性的爆发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宓然当然听说了此前的事情,也正是那件事,让她加快了找人的速度。
“人已经找到了,体检结果很好,最合适的时间就在这个月十五号。如果成功自然最好,如果不成,也可以下次人工授精。”
各方面条件都合格的女人实在不好找,然而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样让这个女人在不知这边底细的情况下,被送到宓安沉的身边呢?
将所有的疑虑告诉了七绯,却见她呆呆怔怔地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宓然在唤她,七绯这才回过神来,抱歉地笑了笑。十五号么?只有七天了啊。 婚守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