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静深一脸惆怅地坐在车里,副驾驶上坐着一脸不耐烦的祁伟,
“我说,许静深,你不会是在耍人吧。说好的绑匪电话呢?你要知道,张局为了你,抽调了所里差不多一半的警力过来,你可不要在这个时候告诉我,绑匪失踪了!”
“祁队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会开警察的玩笑吗?他们约好早上电话联系的,现在没有,你让我怎么办?”
许静深眉头一皱,原声原气地怼了回去。混江龙的电话从早上到现在就一直没有来过,他试着给对方打过去,也是无法接通。他看着车窗外面整装待发的一队队警察,心里也是憋着一股火。
祁伟没想到许静深这么不客气的说话,眼睛一瞪,刚要继续骂回去,却忽然记起临行前张明的话,要完全配合,仔细甄别蛛丝马迹,找到许静深和混江龙之间,和林安宁之间的态度差别,和潜在的联系。这任务对祁伟来说,不可谓不重。祁伟知道,张明对他寄予厚望,尤其是昨晚那几乎通宵的言传身教,每句话都包含着老人家的希望,可自己到头来,就只记住了,千万不能对许静深发脾气的嘱托。哎,憋气……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你总不能让我的人,就这么晾在这儿吧……”
祁伟尽可能地用自己认为客气的语气对许静深说道。
许静深却没有正视他,反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发呆。祁伟一阵气苦,又不能发飙,只好打开车门,跳下车,冲着队伍大喊道,
“解散,回去待命!”
看着队伍迅速解散,留下一院子的尘土,祁伟自顾自地走到院墙边的阴凉处,靠在墙上,点着一支烟,怨恨地看着车里的许静深。
许静深没有时间去在意祁伟的举动,他在心里快速地对整件事建立各种可能性,然后再推翻。如果祁伟知道的话,会发现,许静深用的方法和当初张明教给他的方法异曲同工。他们都是先建立一个自认为可能的结论,然后再想办法推翻它,直到留下一个无论如何都推不倒的结论。许静深已经推翻了几十个可能性,现在正在攻破一个新的假设,一个自己曾经很想达成,现在却想回避的假设,—— 林安宁的生死!
许静深的这个假设是有根据的,起初那个勒索电话放了自己鸽子,很有可能是林安宁根本不在对方手里。而混江龙不可能说空话,对方既然肯打电话,就证明林安宁一定在他手上。可现在对方竟然中断联系,最可能的结论只有两个,一个是混江龙自己出事了,另一个就是林安宁出事了。
按照混江龙那个老江湖的行事风格,他出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也是许静深最不愿面对的可能性,林安宁死了!虽然,曾经他很希望这个女人从自己和小霞的生活中消失。
“叮铃铃……”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惊了沉思中的许静深一下,猝不及防下,他的手一抖,手机顺势滑落到椅子下面,驾驶位空间狭窄,许静深身材又比较高大,一时间,他怎样都不能捞起手机,手机铃声一直在想,许静深已经满头大汗。
“怎么回事?”
祁伟在外面看到许静深忽然伏下身,以为他在躲避自己做什么秘密的事情,连忙扔掉烟头,三步并两步地跑过来,一把拉开驾驶位旁的车门,嘴里大叫着,
“快,快帮我看看手机掉在哪里了?有人打电话来……”
许静深看到祁伟过来,偏过头冲着他喊了一嗓子。
祁伟也看到了身高马大的许静深,脑袋枕在方向盘上,脖子窝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一只手扶着车门,一只手拼命地在脚垫上摸来摸去,正奇怪着,听到许静深的喊声,才赶紧顺着他的手,看向脚垫。很快,他在座椅下面看到了屏幕一亮一亮的手机,一伸手,抓了出来,
“喂?哪位?”
祁伟把手机递给许静深,后者来不及看清来电号码,就接通了电话,
“许静深?”
电话接通后,对方静默了几秒钟,才轻轻地传过来一句,声音稚嫩,像是个孩子。
为了避免嫌疑,许静深将电话调成了外放,听到对方的声音后,他和祁伟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相互的眼神中读到了迷茫,怎么会是个孩子?
“我是,你是哪位?”
祁伟示意许静深不要耽误时间,许静深犹豫了一下,还是沉住气,回复了一句。
“那就对了,你的电话可真难打,有人让我告诉你,你要找的人在临安路……呃,多少号来着?你们记住了吗?”
电话那端的声音先是明显的松了口气,接着说出来一个地址,但后面看样子是忘记了具体的门牌号,在小声地和身边的人询问,
“孩子?怎么回事?”
祁伟听的一头雾水,小声地问道,许静深同样皱着眉头,表情依然严肃,但心里却泛起了波澜,临安路,这个地址触动了他心里那根敏感的心弦,为什么会是临安路,而不是其他街道?要知道,小霞在城里的落脚点也是在临安路上,难道?
许静深不敢继续往下联想,他看了一眼祁伟,这个刑警队长还在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号码,似乎没注意到自己的眼中闪过的惊慌,还好,如果换做是张明,后果就严重了,还好是祁伟。
“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38号,临安路38号,你赶紧过去吧……”
电话里传来一阵欢呼雀跃的声音,想来是孩子们终于记起来正确的门牌号。
“先,先别挂,我有个问题问一下!”
许静深连忙喊住那帮孩子,他听到对方要挂掉电话了。临安路38号,就是小霞房子的对面,怎么会这么巧,是谁告诉这帮孩子这个地址的?对方有什么目的?难道是向警方揭露我和小霞的关系,对我落井下石吗?许静深觉得必须尽快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还有什么事?我们还要上课呢,”
孩子的语气变得不耐烦,许静深却听出了害怕,看来孩子是担心惹上什么麻烦,想要溜了,
“我能问一下,是什么样的人告诉你们这个消息的吗?叔叔会给你奖励的,”
许静深虽然没有孩子,但他却知道小孩子最喜欢什么,祁伟眼睛一亮,许静深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他也就没开口,等待着小孩的回答,
“嗯……,可是那个阿姨说,不让我告诉别人她的事情的……”
果然,孩子听到有奖励可以拿到,变得更加犹豫起来,心里正在天人交战,一方面承诺了那个所谓的告密人,一方面抵不住许静深承诺的奖励的诱惑。
“是个阿姨?她有多大岁数呢?或者脸上有什么特别的记号呢?叔叔会给你买好多点卡哈,”
告密人是个女人?许静深和祁伟表情一滞,和本案相关的人物中,除了一直处于消失状态的林安宁以外,再无其他女性了,这个神秘的女人到底是谁?许静深听出了对方是个男孩子,立刻想到最近网络游戏在孩子们中间很流行,马上提出一个诱人的大蛋糕来,期望从那个孩子嘴里得到更多的信息。
“哇,点卡呀!我说……我来说……喂,是我的,别抢……”
电话那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许静深皱起眉头,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结果,他不希望看到这种场面,会耽误他太多时间,他又对着电话喊道,
“别吵,每个人都有份,谁说的最多,得到的越多……”
许静深和祁伟在赶往临安路38号的路上,他们从那些孩子的口中最终还是没有得到太多有价值的信息。为了得到更多的奖励,孩子的想象力被无限的激发出来,甚至有人竟然说出来变异外星人,这却是许静深始料未及的,结果,他们还是只有一个准确信息,爆料人是名女性。许静深一言不发地开车,祁伟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地为刚才的事情发牢骚,
“你也真慷慨,那些小屁孩,没一个真话,你还真给他们钱?浪费时间……”
“做出了承诺就要兑现,这是我的原则,我不在乎对方是成人还是孩子,是真话还是假话,”
许静深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的路,低声打断祁伟的话。
祁伟惊讶地闭上嘴,看着许静深的侧脸,他第一次觉得许静深这个人,其实并不像是穷凶极恶的罪犯,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否冤枉了好人……
因为这个小插曲,接下来的路,两人几乎一路无话,祁伟拿出纸笔,记录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而许静深虽然目视前方,心里却还在猜测着那个神秘女人的身份。
他虽然没有一点头绪,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直觉感到那个神秘的女人知晓所有关于他的一切秘辛,包括和小霞的感情,和混江龙的交易,以及和警察的一切配合。对方特意挑选这个时候给自己提示,目的显而易见,就是要让警方当目击证人,在林安宁面前,直接捅破自己的婚外情,让林安宁在激愤之下,指证自己意图杀害她,这样的话,自己真的是百口莫辩,身败名裂,狠毒的伎俩,但,却无以为对。
想到这个结局,许静深心中一阵凄凉,脚下的油门不知不觉地松开了些,却被一旁的祁伟察觉道,抬起头,问道,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脚麻了,缓一下……”
许静深被惊醒,脚下一用力,车子继续向前窜了出去。
祁伟疑惑地看了眼许静深,外面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了许静深的额头,那里有些亮晶晶的反光,出汗了?祁伟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车里的温度应该还不至于到出汗的地步吧,
“你有心事?想到什么了?”
祁伟的疑问让许静深心里一动,他快速地瞥了一眼祁伟,发现对方的目光聚焦在自己的额头,才发觉刚才的猜想竟然让自己惊出了冷汗,他在心中暗自狠锤了自己一下,重新振作起精神来,这才低声答道,
“刚才找手机折腾的,长时间不运动了,身子有点虚……”
“真是这样?”
“这事我没必要说谎吧,安宁出了事,我一直都没有很好的休息过,身子虚也是正常的,”
“那你的身子还真的挺虚,这么年轻,就出虚汗,以后得注意点啊,”
祁伟看到许静深表情很自然,没有多少慌张的掩饰,放弃了继续追问的意图,继续埋头在自己的笔记中。
见对方不再纠缠,许静深暗自松了口气,为自己的草率懊恼不已,同时,他的心中又升起一线希望,那就是小霞。那个神秘女人虽然知晓小霞和小霞在城里的住所,但她一定不知道,小霞其实平时一直待在郊外,根本就不会住在城里,这也是自己为什么不同意小霞来城里的原因。也就是说,即使祁伟到达了现场,发现了林安宁,却不会发现小霞。事情不会糟到先前想到的那种程度,自己的处境会因林安宁的发现而逆转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许静深浅浅地笑了一下,脚下又是一脚油门,朝着目的地冲去,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小霞其实一直都在…… 消失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