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大院里的有很多老树,蝉鸣一阵又一阵。叶安然的肚子也像鼓了气的皮球,越来越大。皮肤撑得隐隐可以看见皮肤下的血管,就连弯腰系鞋带都成了世纪难题。
沈易一家子整日提心吊胆的看着她,生怕她磕了碰了。
“……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情对大众造成的不良影响我在此郑重道歉。最后,我想对一直以来支持我的粉丝说一句抱歉。我在此郑重宣布息影,永久退出娱乐圈。”
电视里,江陵韵面色苍白,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却已经瘦的变了模样。叶安然靠在藤椅上,捧着牛奶,有些晃神。
那感觉,就做像一场噩梦,一下子惊醒了似的。
“嫂子,你的电话!”楼上隐隐传来沈千秋清脆的声音。还没等叶安然起身,只听一阵咚咚的下楼声,她转头一看,小姑娘已经把停止振铃的手机递到她眼前了。
叶安然结果手机,低头看着她雪白的小脚丫踩在地上,不禁失笑,“快去把鞋子穿上!”
沈千秋有些不好意思,忙跑上楼去。
叶安然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自打那天从医院回来,她就天天在大院里陪着她,再也没出过门。虽然脸上还是挂着笑,可是那笑意从来没达过眼底。
叮铃,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叶安然看着屏幕上闪动的陌生的号码,皱着眉接过来:“喂。”
“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却让她的眉头拧得更紧。
“凌峰?”
“是我,安然,我们能见见吗?”凌峰看着办公桌上的收购同意书,眼底一片猩红。
“凌峰,你应该知道,我非常极其的不想看见你。”叶安然变了脸色,语气带着十分的不耐。
“安然,你听我说,我是真的有话跟你谈。”凌峰有些急切,他必须要见到她,她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叶安然垂着眼,看着无名指上那枚戒指,缓缓道:“咱们之间还有话可说吗?”
凌峰一哽,手指紧紧攥成了拳,眼里是放手一搏的决然:“安然,我发些东西给你,你看了之后再决定。”
叶安然挂了电话,没过两分钟,手机上弹出了一封新邮件。
她手指一下一下的向下滑着,脸上却渐渐没了血色。
叶安然将电话拨了回去,“你在哪?我去见你。”
“中山路半岛咖啡。”
叶安然呆坐在藤椅上,半晌脸色才渐渐缓过来。
“嫂子,你要出门?”沈千秋听见开门声,从楼上探出脑袋来。
“嗯,我要去见一个朋友。”叶安然笑了一下,看着她的神色带着一丝不自然。
“唉?我记得昨天你不是答应木头,等他复健回来要陪他去小剧场嘛!”千秋歪着头看着她。
叶安然开门的手一顿,“我回赶在晚上之前回来的。”
千秋皱着眉,看着叶安然走出去,心里却升起一股子说不清的慌乱。她连喝了两大杯水,可是那种情绪依旧没能平复。
叶安然随手招了辆计程车,她没有直接去见凌峰,而是先回趟了家。等她从家门再次出来的时候,她手里多了一个牛皮纸袋。
一路上,她一直看着那袋子出神,知道到了地方,还没缓过神。
“小姐,你没事儿吧?”开车的师傅看着她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关切的问道。
叶安然回了神,“啊,没事。到了?”
师傅抬手指了指,“是这个吧!半岛咖啡!”
她顺着看过去,正看见坐落地窗边的男人,她点点头递过现金:“没错,就是这,谢谢师傅。”
叶安然走进咖啡厅的时候,服务生正给凌峰换上第二杯咖啡。
“久等。”清冷的声音让凌峰一顿。
他看着她凸起的肚子许久,把手边的杯子推了过去:“安然,这是给你的柠檬水。”
安然看了一眼那杯子,将它挪到一边:“凌先生,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凌峰双手交握着,有些不安的开口道:“安然,我……之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我不想……”
“呵呵……”叶安然短促的笑了一声,“凌峰,那林梦呢?林梦怎么办?”
凌峰低下头,眼神里的冷意一闪而过,在抬头的时候眼里满是凄然:“我和林梦结束了,以后都不会再有牵扯了。”
那次医院偶遇,叶安然的那番话如同一记闷棍,让他疼痛之余有了些许怀疑。
他找人查了林梦,结果却查到了这些照片。他拿着这些证据质问林梦,结果那女人非但没辩解,反倒是一脸嘲讽的看着他:“呵,凌峰,你把这个给我不会是想离婚,去找你的前妻跪求复合吧?!也是,毕竟你就要倾家荡产了,没准叶安然大发慈悲给你求个情,也许你还有一线生机。”
“凌峰,瞧瞧你这幅落魄的模样。怎么?手段不如人,便要抛妻弃子的去抱前妻大腿吗?!”
……
那些话像是一句一句的紧箍咒,在他耳边反反复复的回响着。
凌峰的握着咖啡杯的手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他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神,才再次开口:“安然,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就一次,我再也不会背叛你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我可以给你养。我会待她跟亲生的一样。安然……”
叶安然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尊严尽失,此刻摇尾乞怜的模样像极了一只丧家犬。
“凌峰,别绕圈子了。你明知我不可能给你机会,何必呢。”叶安然失望的看着他,她曾经竟然爱过这样一个人,她是有多傻。
“我只是……”
凌峰掩饰的话还没出口,便被叶安然打断:“你若不说,我就先走了。”
“别!安然!我说!”凌峰忙起身拦住她,待她坐稳,他才再次开口:“凌氏要被NEVER收购了。你知道吗?”
“嗯,知道。”没有一丝波动的语气,让凌峰有些讶然。
她那满不在乎的模样让他有些急切:“安然,你听我说!这是一场有计划的收购,是他们一早就串通好的。凌氏是我们当年一点一点打下来的,它就像我们的孩子一样,你怎么舍得看它被谋杀。”
叶安然看着他激动得不能自已的模样,苦笑了一下:“凌峰,你错了,我舍得。”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绝望溢满了男人的四肢百骸。
她目光平静看着他:“从你背叛我的那一刻,你,连带着和你有关的一切,我都从我的生活中剔除了,我已经忘了,所以,你也忘了吧。”
“安然,那些都是阴谋,是他们串通好害我的!如果不是林梦,我不可能和你离婚的。”凌峰像一个溺水者,拼命的挣扎着,他双眼猩红的看着她,带着一脸的不可置信。
“凌峰,就算没有林梦,还是会有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凌峰双手死死的攥成拳,她不可以,她怎么能弃他不顾呢?!对!照片!他还有照片!
“安然,那些照片,你不是看了吗?沈易也许就是那个主谋!这一切不过是个局,他早就预谋着要吞掉凌氏了,你也许只是他利用的工具,等尘埃落定,他就不会再要你了!”
叶安然目光平平:“所以?”
“安然,只要你能保下凌氏,你有什么要求我统统都答应你。”
“凌先生,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与其让凌氏在你手中苟延残喘,不如就放手吧。”叶安然语气不善的说道。
说罢,她起身道:“凌先生,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叶安然,你给我站住!”凌峰倏地吼道,惹得咖啡厅里的客人频频侧目。
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如果凌氏真的完了,我就对媒体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叶安然,我完了,你也别想好。”
“哈哈哈……”叶安然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一下子就笑开了:“凌峰,你真看得起自己。”
“你这话什么意思?”凌峰看着她重新坐回到卡座里,心里却愈加不安起来。
“没有什么意思。就是想告诉凌先生,与其在这担心你的前妻,不如好好关心一下你的妻子。毕竟我肚子里的孩子有他的父亲,可是你家那位,可就不一定了。”说罢叶安然把手中的文件夹递给了对面的男人。
“本来呢,我是想一直替你保管这个秘密的,毕竟你有位好母亲,但是现在,我觉得它该由你自己亲自保管了。”
凌峰打开那个纸袋,握着文件的手指微微颤抖着,那是一份婚前体检的报告单,上面清晰的写着,无生育能力。可笑的是这份体检报告的主人竟是他,而他一直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无法自拔着。
“你早就知道我……”他眼里满是震惊与羞愤。
“没错,一早就知道。”
“那当初……”他的声音颤抖着,手指紧紧的捏着那份报告,恨不得把它撕成千万片。
“凌峰,别提当初。当初我瞎,但是如今我不瞎了。今天来,只是为了断了你的念想,毕竟那些爆料说的都跟真的似的,若是让你再空欢喜一场,我于心不忍。以后,再见面就当不认识吧。”叶安然起身准备离开。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因为你有个好妈妈啊!她心疼她的宝贝儿子,可惜,她的儿子不领情啊。”她回头看着他,轻声说道:“凌峰,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们互不相欠。时至今日,你应该明白。”
叶安然看着凌峰僵坐在那儿,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
她走出咖啡馆,站在街角,长叹一口气。
忽的听见嗡嗡的马达声,随后便是一阵刺耳的尖叫,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辆红色的跑车已经冲到了她眼前,心脏仿佛停止一般,手脚冰冷而麻木……
砰!
叶安然被猛的推开,她摔坐在地上,却顾不得抽痛的肚子,她挣扎起身,踉跄着跑了出去,嘴里撕心裂肺的喊着:“秦慕然!秦慕然!”
没有回应!没有任何回应!
被她喊着的人正躺在马路中央,他身下的鲜血浸透了他的衬衫。她跪坐在他身边,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他脸上,她不敢动他,她怕一碰,他就再也不醒来了。
他们身边围满了人,他们摇着头,叹着气。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整个世界都像被消了音的黑白电影,唯一的颜色是他身上的鲜红。
她嘴里一句一句的喊着:“不要睡!不要睡!秦慕然,我求你!”她的手轻轻的擦着他脸上的血污,他的眼睛一直紧紧瞌着。
她最后看见的是一群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她说:“秦慕然,你看,医生来了,你坚持住好不好!”
……
叶安然做了个梦,她梦见她和秦慕然吊在一个悬崖上,风很大,吹得他们摇摇欲坠。她紧紧拉着他的手,可突然,秦慕然松开了手。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坠了下去,她失声大哭着:“醒过来!我知道这是梦!叶安然,你快醒过来!醒过来!”
“然然!然然!醒醒!快醒醒!”一声声急切的呼喊终于将她拉出那片绝望的黑暗。
她颤抖着睁开眼,沈易正搂着她的肩膀,“然然,你做噩梦了。”
她愣怔的看着他,带着哭腔说道:“沈易,我梦见一辆车开了过来,秦慕然推开了我,他被撞飞了,浑身都是血,全都是血,我怎么喊他他都不醒。”
沈易手臂倏地收紧,俯下身子抱住她。
他说:“然然,那不是梦。”
然然,那不是梦。
“怎么会不是梦呢?!”她喃喃着,眼泪扑簌簌的流下来。
站在一边的是接到消息赶过来的程伯伯,他心疼的看着叶安然,语气尽量轻松的安慰道:“安然啊,别担心,小慕手术很成功。只是他伤的太重了,需要在ICU观察几天。”
叶安然一下一下的抹着眼泪,屋子里是纪老和沈老爷子,还有木头,大家看她的眼神里满是担忧,她吸了吸鼻子,怕他们担心,想忍住不哭,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然然,想哭就哭吧,别勉强自己。”纪老心疼道。
半晌,小腹的疼痛让叶安然身子一颤,她摸了摸肚子,平坦的……
她茫然的看着屋子里的人,死死的拉住沈易的手,声音颤抖着,满是恐惧:“沈易,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是不是没了?!”
“没事,然然不怕。你受到撞击,早产了,她身子太弱,只能待在保温箱里。你要好好养身子,等你恢复一些了我带你去看她,好不好?”
沈易安抚着她躺回了床上。许是太累了,也许是药起了作用,她再次睡了过去。
重症监护室外,沈千秋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玻璃的那端是身上插满仪器的秦慕然,她嘴里不断喃喃着:“秦慕然,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我以后都离你远远的好不好,你别用这种方式离开我,我求你了……”
林森站在一旁,看着她,伸手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心里火烧火燎的,就怕一会儿沈老爷子上来撞见这一幕。
可是就林森这运气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沈老爷子站在走廊尽头,远远就瞧见哭得没了力气的沈千秋。他脚步一顿,握着拐杖的手一松,龙头拐杖“当”的一声砸在地上。
沈易脸色一沉,赶忙扶住老爷子,“爸,你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我还没老糊涂!我虽然老眼昏花了,但是自己的孩子我还看得清楚!”沈老爷子甩开沈易的手。
他年轻的时候,膝盖被子弹打穿过,年纪大了,就落下了腿疼的毛病。此时,他却顾不得那些,步子迈得飞快,把浑身冰冷的丫头的从地上捞了起来。
沈千秋窝在老爷子怀里,终于忍不住,失声大哭:“爸!我害怕……秦慕然怎么都叫不醒……我要怎么办……怎么办……”
“丫头不哭啊,他一定会没事,别怕啊!别怕!”老爷子脸上是沈易看不懂的深沉。
“爸,千秋和慕然……”沈易欲言又止。
老爷子朝他摆摆手,示意不必说了。他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怀里丫头的后背,“丫头啊,咱们不哭了啊,听爸爸说件事儿。”
沈易扶着千秋做到休息室的沙发上,沈老爷子闭着眼,叹了口气,缓缓道:“千秋啊,你和慕然可以在一起。”
一句话,却让屋子里的人全都变了脸色。
“爸,你……你说什么?!”沈千秋惊恐的看着沈老。
怎么可能……他们的关系……
“爸!你是糊涂了吗?!”沈易难以置信,厉声的问道。
“听我把话说完!”老爷子扫了他们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沈易脸上,“千秋她不是你的亲妹妹。她不是我和你妈妈的女儿。”
这句话就像一颗深水鱼雷,猛的炸开在所有人的耳边。
“怎么可能……我妈她明明……”
沈老爷子眼里带着悲恸,“当年你妈妈她生下的是死婴。她当年那个身体情况受不得刺激,我们所有人只得瞒着她。当时,千秋的母亲是车祸现场送过来的,重伤不治,生下她便去了。而她一直无人认领,我就自作主张,领养了她。”
沈千秋呆愣的看着沈老爷子,颤着声音问道:“爸,你说的是真的?”
老爷子苦笑,“傻丫头,这种事情爸爸还能跟你开玩笑嘛?!”
沈千秋不知所措的看着沈易,“哥?”
沈易看了看老爷子,朝她点点头。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纪老爷子身边的程一舟突然开口问道:“沈老,这孩子可是在帝都中心医院出生的?”
沈老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又转过头看了看沈千秋,半晌应道:“没错。”
“那天可是七月十八?”程一舟的声音微哑,仔细听来竟隐隐有些发颤。
“正是。”
沈易望向程一舟,他知道这个男人,对于安然来说,他是亲人一般的存在。刚刚那几句问话,他已经猜出几分。
“程伯伯,我听安然说过,你的女儿在一场交通事故中失踪了?”沈易的话让大家心中一惊。
程一舟看了看沈千秋,“嗯。二十五年前的七月十八号,我妻子出了意外。司机逃逸,我妻子被送进了医院。那时候我在外地参加厨师大赛的赛前集训,发现我妻子失踪的人是我的邻居。当我接到通知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他有些哽咽,拳头一直紧紧的攥着,平复半晌才接着道:“医生告诉我说,我的妻子死于车祸的重伤不治,医院记录显示她产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婴。但是当时负责的医生却因为突发疾病去世,关于我女儿的其他信息都不曾记录在案。”
“二十五年了,我做梦都想看看我的孩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落在千秋身上,“丫头,你和我妻子长得有五分像。你能和伯伯一起做一次检查吗?”
沈千秋看着他,那眼神里的乞求与期待让她不忍拒绝。
沈老拉过她的手,握在手里拍了拍,“丫头,别怕。不管是不是,你还有爸爸和哥哥。”
沈千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哑着嗓子答应:“行。”
沈易看着她有些苍白的小脸儿,对一旁的林森说道:“帮着安排一下明天的检查吧。今天让她先歇歇,突然发生这么多事情,总得让她缓缓。”
林森点点头,从休息室退了出去。
沈易扶着她躺在了休息室套间的床上,“睡一会儿吧,这件事还没通知姑姑,秦慕然还要指着你照顾,你不能先倒下。”
沈千秋点点头,闭上眼睛之前,她问了句:“哥,嫂子她……”
“她还好,身上有些皮外伤。只是刚生完孩子,身子太弱了,等你好些了再过去看她。”沈易把她身上的被子向上拉了拉,摸了摸她的脑袋,“睡吧。”
“哥,你说秦慕然会醒吗?”她的声音很小很轻,眼睛紧紧闭着,眼泪顺着她颤抖的眼角躺进了发丝。
“会。” 迟到的丘比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