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前的最后一日,日照山下的空草场上,正在举行一场赛马会。
这场赛马会,不论男女,只要是精于骑术之人,皆可去抽签参赛,逐一对决,胜者除了接受应得的奖赏外,还可向帝王提出一项请求,诸如赐婚、求赏等。
霍宛央抱着夭夭,坐在女宾观赛席上望着正从终点驾马驶回的赵元昭,面上满满的笑意,她抬手一指,哄着小娃儿道:“夭夭看,父皇威不威风啊?”
怀中的小人儿却是看也不看,只对霍宛央头上那金凤步摇垂下来的珠玉流苏感兴趣,伸着小手来回碰着。
霍宛央宠溺地捏了捏她的小脸,却发现小人儿的脸凉的很。她一转头,身后的南珍两步上前,弯下身去:“娘娘。”
“你们抱公主去帐里歇息吧,这儿风大,别再着了凉。”
说着,霍宛央便将怀里的小人儿递了过去。小人儿眼睛还直直盯着那串珠玉流苏,眼见着越来越远,手也碰不着了,居然哼哼两声后,开始撇着嘴要哭了。
南珍刚抱过来,便见小主子不高兴了,霍宛央很是无奈地笑了笑,笑中满是怜爱,又伸手将小人儿抱了回来:“罢了,你们去拿条厚毯子来吧。”
小人儿又回到了娘亲的怀抱,瞬间乐了,小手来回碰着那串珠玉流苏。齐淑慎看着这一幕同霍宛央笑道:“公主真是有趣,长大了一定是个爱美的美人坯子。”
霍宛央淡淡一笑,并未多言,又将视线转回了场上。
方才一胜,使得这位帝王更显意气风发。待赵元昭又回到起点,他环视四周,高声道:“还有谁要来与朕一较高下!上场!”
场上总共比了四次,这位帝王一直处于优胜,场下众人不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凑近了脑袋交谈低语,没有人上场,也没有人应答。
季平川握了握手里的酒杯,方要起身,便听得对面女宾席位上高声扬起俏丽之语:“陛下!妾来与您比!”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这位已经走向赛马场上的女子,她蓝衣裹身,肤色白皙,在这黄沙地上显得尤为亮丽,眉目间英气飒爽,一举一动一步一行皆是潇洒随意。
竟是柳双妙。
齐淑慎侧首看了一眼身侧的霍宛央,淡淡出语:“这柳氏的骑射功夫咱们还都未见识过呢,敢和陛下较量,看来对自己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霍宛央垂下了眼眸,继续去逗弄怀里的小夭夭,没有去接齐淑慎的所言所语。
也就是赵元昭了,若是换做任何一个帝王,其实对柳双妙这样的女子都是心存喜爱的,她有着与其他女子不同的英姿,不是温婉,贤淑,而是另一种张扬的美,洒脱不羁,就像是一头待驯服的烈马,那该是令人新奇的。
赵元昭看向柳双妙的眸子里,有一种打量与怀疑,反正不是什么令人舒服的眼神。对上这样的眼神,柳双妙显得有些尴尬,但还是笑着去一旁程岁那里先抽了签。
伸手在桶里摸索了一阵,柳双妙掏出了一个签子,展开后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字:速。
她心下暗喜,若是过障碍,或许她还要发憷,但是比速度,可算是正中她所长了。
递过那签,柳双妙灿然笑道:“陛下,是比速。”
赵元昭瞥了一眼签上的字,尔后正视前方,洪亮高声道:“好,上马!”
霍宛央没有去看场上的情况,一边用着面前的吃食,一边逗弄着怀里的小人儿,赵元昭骑术好着呢,这场肯定又是他赢了,根本不用看。
二人同时出发,赵元昭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速向前冲去,柳双妙则显出了弱势,且是很明显的弱势。这样的较量在一开始便输赢已定,众人没了看头,兴味索然。
然而下一刻,令人意想不到的意外却发生了。
一声划破天际的嘶鸣声从场上传来,柳双妙身下的那匹马不知为何受了惊,前蹄子高高抬起,往后仰着身子,要把身上的柳双妙甩下去,这一幕引得场下惊呼阵阵。
赵元昭速度之快,已经都快要驶到终点了,在听见这声马儿嘶鸣后,他回头一望,眉头立时紧蹙,忙勒马回头转向。
霍宛央的目光也被这一声嘶吼牵引到了场上,紧接着就看见柳双妙拉扯着缰绳在原地来回转着圈,似要将马驯服住。
那马甩不掉身上的人,竟发了猛力,卷起阵阵黄尘,向前跑去,而这时的前方早已不是赛场终点,而是女宾席了!
“宛央!”赵元昭下意识惊呼了一声,恨不能插上双翅去飞到人身边,当初就是怕出现意外与扬尘,才将赛场与两侧坐席隔开了很远,却不想现下倒成了阻碍。
席上发出阵阵尖叫,众人都忙不迭起身要离开,大家都在惊慌失措,也就没有人注意到柳双妙唇边的冷笑。
沈媚,今日你死定了!
季平川的双眼一直都盯在场上,方才在那马儿向女宾席奔去的时候,他直接站了起来,远远望向人群中霍宛央的位置,然后厉声吼道:“拿弓箭来!”
此时马儿跑了两步又抬起前蹄,使劲儿往后仰去,柳双妙心下得意之时没能有所察觉,拽脱了一侧缰绳直接落在了地上,然后那马又继续往前奔去,只不过不再是冲着沈媚坐着的的方向,而是偏离了方才的轨迹,直奔着霍宛央所处的方向去了。
而霍宛央此时已经愣在了当场,心中无限惧怕却是动也不会动了,眼睁睁看着三支利箭直直射进了马儿的脖颈,那马扬起前蹄又是一声嘶鸣,落蹄后还往前奔走,不过步伐明显缓慢了许多。
女宾席上的人还都未撤离走,众人慌作一团。眼瞅着那马越来越近,霍宛央只是下意识地护住了夭夭,自己则完全无躲无藏。
马蹄扬尘穿过了女宾席,霍宛央娇小的身形隐在了阵阵黄尘中。赵元昭只觉得心头一紧,气血上涌,头晕脑涨似要昏厥,他使劲儿晃了晃脑袋,一扬鞭子,紧追其后。
又是三箭射出后,那马才倒在了地上,低声哀鸣地挣扎着。
与此同时,赵元昭驾马而至,马还未挺稳,他便直接从上面跳了下来,踉跄着往前跌了两步,最先看见的是那马儿倒在了霍宛央的身侧,而她的身前还躺着一个人,正是沈媚。
再看霍宛央,仍是一脸惊慌,不过眨眼三两下的时间,她差点便要同夭夭命丧马蹄之下了。而夭夭好似不知发生了什么,还在玩着她娘亲头上的珠玉流苏。
赵元昭上前抓起霍宛央有些发凉的手,将她和夭夭上上下下看了个遍,除了人脸上沾了些尘,其他的倒是无恙,这才松下了一口气。
围在外头的禁军这时才赶来,纷纷跪地请罪,赵元昭转头怒斥:“朕要你们有何用!”
霍宛央被这声厉喝牵回了神思,这才注意到还躺在身前的沈媚。方才那马驶来时,在沈媚的腿上结结实实踩了一蹄子,然后便倒在一旁了,如若不是她护在身前,只怕此刻躺在地上的便是她们母女了。
霍宛央深吸一口气,指着沈媚,忙道:“陛下,珍容华状态不太好,快请太医来看吧!”
一句话引来了在场人的注意,沈媚虽然还睁着眼睛,却是气息奄奄的样子躺在那里。
她此举是在用命堵,堵一把元惠妃会不会因此事而信任他、接受她,但她现在有点后悔了,若是这条命都没了,她这便是徒劳无用了。
“传太医!”
赵元昭上前抱起了沈媚,往营地走去,霍宛央起身后仍觉得腿软,跟在身后的脚步也就慢了下来。
她自认不是什么贤淑女子,此刻看着赵元昭抱着别的女人走在前头,即便那女子救过她,即便是迫于形势,她这心里,也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季平川在这头儿远远望着,对面许久不见动静,半晌后,他看见霍宛央起身走了,这才放下心来。
然而放眼望去,却仍不见那人身影。季平川的嘴角牵出一抹冷笑,眼底似有寒霜凝结,这人,已经开始不听话了呢。
此事一出,场上众人都散离的差不多了,敏露在柳双妙落马后就跑来搀扶她起身了,此刻她正一步一步忍着疼往外走着。
“今日之事太过凶险了,方才您掉下马的时候,奴婢差点没吓死!”
柳双妙的眼神愈发冷冽,她盯着方才沈媚坐着的地方,咬牙道:“险中求胜。”
敏露担忧道:“话虽如此,可是奴婢瞧着方才陛下抱走了沈媚,怎的感觉此事对她隐有成就之势呢?”
柳双妙攥紧了拳头,狠狠道:“我从马上跌落,陛下策马而过,竟看也不看我一眼!她沈媚伤了,陛下倒直接抱走了!”
但愿她伤势重,不得医治,否则今日这局算是白设了,且日后陛下若是反应过来,查出了什么,并知晓是爹爹绊住了禁军的脚步,那就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