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昭将她紧紧护在身下,地动持续了半刻后又停了下来,刚刚将人放开,她便着急忙慌在自己腿上摸来摸去,摸至伤处,惹得赵元昭闷哼了一声。
霍宛央一惊,刚要去掀他的衣摆,被人一把捉住了手腕:“我无事,你不要担心。”赵元昭这时一低头,才发现她手里攥着一个黄红相间的东西,将人扶起后问道:“这是什么?给我的吗?”他弯起唇角,不等人回答,直接从人手里拿过了那个还没绣完的盘龙缠云荷包。
见人发现了,索性也不再隐瞒,霍宛央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道:“本是打算万寿节那日送你的,现在还没绣好,待我绣好了再给你。”说着,便要从人手里拿过。
赵元昭一边将荷包挂在腰上,一边道:“不必,这样就很好,你在孕中少费这些功夫,仔细伤了眼。”
霍宛央轻轻抚过那荷包上的盘龙绣纹,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出了声:“每次送你的不论是寝衣还是荷包,竟是没一个是绣完了的。”
“日后多的是时间,待你诞下孩子,我贴身衣物都交由你做,如何?”
旁边护在皇帝和元妃身旁的小侍们,每个人都深深地低着头,不敢去看帝妃二人之间的互动,但皇帝温润的话语还是一字不差的落进了众人的耳朵里。
他们的皇帝陛下,还真是少有的温柔多情啊。
这几日所有人都在自个儿宫里殿前的大空地上支起了帐篷,待皇帝下令地动已过,可以搬回宫中后,大家才敢收拾东西往屋里搬。
霍宛央回到千秋殿,殿里早已收拾好了,一切陈设摆件与之前无异,这突如其来的地动又悄无声息的走了,就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南珍这时面有懊恼的从外头进来:“娘娘,那日地动,宝哥儿不知跑去哪了,奴婢们找了好久都还没找到。”
霍宛央坐到软榻上,那日的惊险仿佛还能感受得到,她微微一笑,话里不甚在意,可眼底还是有一丝难过:“罢了,许是趁乱跑丢了,说不准哪日碰巧就又寻着了。”
南珍给人倒了杯茶水递过:“这次是磐阳县发生了地动,因着临近京城,皇宫里也受到了牵连,听说杨婉仪的哥哥在磐阳县当值,现今已是搜救了六日,仍是生死未卜,不知在哪块埋着呢。听说杨婉仪日日跪在九龙殿外请见陛下,陛下正忙于地动后的整治,哪有时间见她啊。”
霍宛央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杨婉仪是谁:“哪个杨婉仪?”
南珍提醒道:“就是礼部杨员外郎的嫡女,杨氏秋弗。平日里她人话不多,看着也不机灵……”
“嘘!”霍宛央示意她噤声,低声斥道:“真是惯得愈发没规矩了,都敢明着议论妃嫔了。”
南珍一瞬间反应了过来,低头忙道:“奴婢知错了,再不敢妄论了。”
霍宛央轻轻叹了一声,语重心长与人低声道:“我与陛下的情谊是厚重,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们便可以不顾规矩了,往日在康泰宫的时候我不曾拘束过你们的言行,但今时今日与往日不同了,我要你们都在心里时刻警醒着,一旦我有了麻烦,那便是陛下有了麻烦,而我最不愿的就是成了他的负担。”
南珍郑重的点了点头:“奴婢明白的,日后定不在犯了。”
霍宛央笑了笑,不再多言,撑着脑袋靠在榻上休憩了。南珍见人没有旁的旨意,便一福身退出了殿外。
北珠见人一脸忧愁的出了大殿,上前问着:“这是怎么了?可是娘娘有何事?”
南珍摇了摇头,遣走了殿门前守着的小侍,与北珠在廊下道:“娘娘如今入了宫,为了陛下处处过得小心翼翼,我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北珠了然,垂了垂眼眸不知想了些什么,半晌后才笑道:“这梁宫咱们也待了四年多了,谁不是小心翼翼的过活呢,咱们只管守着娘娘过好眼下的日子便是了。”
“可是以前在康泰宫——”南珍有些不忿的提高了音调,反应过来后又马上刹住了闸,低声续道:“在那的时候娘娘何曾受过现在的苦。”
北珠一笑,拍了拍人肩头:“是啊,你也会说是以前了,可咱们现在要向前看,不能再回首望了。”
南珍很不适合待在后宫这种地方,她的心思太过单纯,只看得到眼下,想不到未来。她先前认为陛下和娘娘有情,那在一起就好了,陛下定会护着娘娘,不会让她吃苦受罪的,可真到了这一天,她才发现自己那时想的真的是太简单。
而北珠从一开始就知道,陛下和娘娘若是在一起之后,他们要面对的可比没在一起前面对的,要艰辛得多。
窦瑰兰来到九龙殿的时候,杨秋弗还直挺挺的跪在殿前,她眼圈红红的,却没落下一滴泪,一看就是在强忍着。
窦瑰兰抬脚上前,站在了杨秋弗的身前,俯视她劝慰道:“陛下正忙着磐阳地动之事,你这样就算是跪昏过去,陛下也是不会见你的。”
杨秋弗先是给人叩首拜了一礼,道了一声“皇后娘娘大安”,这才接话道:“妾知晓,可是妾只想见一见陛下,让陛下再多些派人去找找哥哥,不会打扰陛下处理政务。”
窦瑰兰一时失笑:“即便你不说,陛下也会多派人去寻的,更何况,本宫的父亲也派出了好些人去寻,不愁找不到,你只管在宫里等着消息便是,在这儿做这些徒劳之事,又有何用?”
杨秋弗有一瞬的犹豫,却还是坚持的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只冲着窦瑰兰又磕了一头:“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只妾若不见上陛下一面,终究寝食难安,娘娘若肯,妾斗胆请娘娘相助,让陛下见一见妾吧!”
窦瑰兰转头看了一眼九龙殿紧闭着的大门,转过头幽幽叹了一声:“唉——即便本宫有心却也无能为力啊,陛下忙于政事,方才本宫也只是在程岁那问了问陛下近况,你不如先回去等等信儿吧。”
杨秋弗无力的垂下头,咬了咬唇坚持道:“多谢皇后娘娘,只是妾还想再等等看。”
冷风吹过,窦瑰兰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话里颇有中觉人不识趣的无奈:“那本宫先回了,婉仪若是有任何事是本宫能帮上忙的,可来椒房殿寻本宫。”说着便侧身抬脚,离了九龙殿。
转过一道街,锦绣才与皇后低声道:“娘娘,若是杨婉仪不来椒房殿向您寻求帮扶,您可要直接让人放了她哥哥,对外就说是娘娘救了他?”
窦瑰兰笑了笑,胜券在握道:“她会来的,陛下除了元妃谁也不见,而这段日子她的哥哥不会有人找得到,届时她便会想起本宫今日的话,就会知道只有本宫才能帮她了,若不叫她在绝望之时来求着本宫帮忙,日后这恩她又怎么会记在心里呢?”
杨秋弗不知跪了多久,跪的一双腿都要没了知觉,眼前忽然又出现一双妃色并蒂莲的绣鞋,抬眼一看,正是元妃。
“元妃娘娘安好。”这几个字飘飘摇摇的吹进了霍宛央的耳中。
霍宛央蹙了蹙眉:“虽已立春,天气却依旧寒凉,你这样一直跪着,是不想要身子了?”
杨秋弗一笑,苍白而无力:“妾先得皇后娘娘关怀,现又有元妃娘娘担忧,妾当真是好福气……”
这番话任谁听在耳朵里都是有一丝怨的。
“你不要再跪着了,这样折腾自己跪出一身毛病,受累的还是你自己。你既说自己是好福气,便承着这份福气回宫里去,你哥哥他会没事的。”
霍宛央不知自己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懒于去理这些事,现下竟愿意同杨秋弗说了这么久的话,还不等人回话,便见程岁下了台阶过来,施礼道:“给元妃娘娘请安,娘娘,陛下请您进去呢。”
这一瞬间,杨秋弗的心上就像是被一块大石头砸在了寒风冻住的河面上,砸出了一个洞,她深深低下了头,眼前愈发模糊起来,眼睛鼻子皆是酸涩,再也抑制不住,落下眼泪来。
尔后只知道元妃把她的手炉塞给了自己,然后说了一句“赶快回去”,她人便随着程岁上了台阶,进了九龙殿。
再抬头,殿前仍是一片寂静,天上无云无日,不见阳光,只有她自己身形单薄的跪在这空旷的冷地上。
杨秋弗俯身对着正殿一叩首,撑着冰冷的地面挣扎着起了身,最后看了一眼九龙殿闭合着的大门,转身一瘸一拐的缓缓离去了。
霍宛央进了九龙殿,赵元昭正坐在榻上翻看着小案上的一叠奏折。一条裹着纱布的腿露在榻外,另一条腿盘坐在榻上。
见人来了,赵元昭放下了手里的折子,将小案往旁边一推,腾出了一大块地儿:“过来坐。”
霍宛央落座后,先是去摸了摸他那条腿:“还疼不疼了?幸好筋骨未伤。”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