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二十三年深春,天定帝病重,太子监国,并未引起朝野动乱。
这一天,皇后照常到武英殿照料霍景云。
阳光正好,秦淮语还特地从凤车上下来走路到武英殿去,然而一进门,却看到了霍景云从床上下来了,正坐在书案后不知道在写什么。
这个男人叱咤风云二十多年,从未显过老态,直到今年年初突然大病一场,一夜白发。
“陛下怎么下床了?”她快步走进殿内,本想扶他回床上,却发现他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神还是清明的。
霍景云此时已经收笔,把纸叠好交给了旁边的大太监,温柔一笑朝她招手:“皇后来了?朕正想找你。”
秦淮语不解的走到他跟前,却被他一把拉到了腿上圈在了怀里。
“陛下……”虽然成婚多年,但被他这样抱着,秦淮语还是会小鹿乱撞的红了脸。
“能帮朕完成一件事吗?”
闻言,秦淮语愣了愣,回头看着霍景云眼含乞求的模样,连连点头。
霍景云伸手轻抚她的脸庞,极致深情:“能喊我一声殿下吗?”
殿下?
“这,不合……”
“朕恕你无罪。”霍景云的声音有些焦急,“你说便是。”
秦淮语虽然不解,但见他这般反应,也没犹豫,低着头怯怯的喊了一声殿下。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一手将她的腰给锁紧了,唇上一凉,然后就被封住了嘴唇,深深的吮吸着,又怜爱般用舌尖描绘她的唇形。
“我来找你了,别怕。”
被吻得头昏脑涨的秦淮语似乎听到了这么一句,刚想睁眼看看是谁在说话时,霍景云已经放开了她坐回了床上。
“朕还有点政事要处理,你先回中宫。”
这一点旖旎来去得太快了,秦淮语根本反应不过来,见他已经吩咐大太监做事,便福身告退了。
只是没想到,她前脚才踏进中宫,后脚那丧龙钟就已经敲响。
“陛下——”
秦淮语拉起裙摆就要往武英殿跑去。
丧龙钟响了足足二十七声,在最后一声响起的时候,秦淮语撞进了武英殿。
“陛下!”
看着龙床上的人安详的模样,秦淮语觉得浑身上下都痛得撕心裂肺的,脚一软,直接摔倒在地上。
“母后!”匆匆赶来的太子霍安峤连忙上前扶起她。
父皇只有他一个儿子,对他严厉却慈祥,现在他驾崩了,他也是万分的不舍,在东宫听到丧龙钟响起时,伤心比错愕更甚。
哭丧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皇宫,秦淮语被扶回了中宫,太子亲自操办起丧事。
入殓当天,秦淮语白着脸从中宫里出来,一看到那副金丝楠棺木时又差点晕了过去。
那天还抱着她深吻,下一刻却阴阳相隔,这要她如何承受得了!
她扒着霍景云的棺木,哭得声嘶力竭的,但她是皇后,没有人敢阻拦,几个女官在旁边劝解着,但也于事无补。
“娘娘还是要注意身子。”
听到一把略为嘶哑的声音,秦淮语抬头,朦朦胧胧中看到一个黑衣银发的身影,心中一喜就想扑过去。
“景云!”
司空明灭皱眉躲开:“娘娘认错人了。”
秦淮语抬头看清了来人的面孔,苦笑一声:“是本宫失态了。”
大殿里只剩下两人,司空明灭走到灵前,上了柱香,回头看到秦淮语失魂落魄的样子,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开口道:“星河还在守孝期,已辞去国师的官职,若娘娘不介意,下葬的仪式就由我来操办吧。”
他跟霍景云也算是旧识了,死者为大,哪怕生前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也不好计较。
看着司空明灭依旧俊秀却满头华发,突然想起他也是刚刚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妻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那就谢过司空大人了。”
当天夜里,她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见霍景云的情形。
那一年霍景云登基,第一时间就是攻打梁国。
一开始是她的兄长秦时风占优势,但不知道怎的,霍景云奋起反击,反而把梁国两座边城给攻占了。
秦时风无法,只能求和。
她便是在那场宫宴上见到霍景云的。
那时候的他不过二十三、四岁,风华正茂,玉树临风,穿着银甲,面容温和却不失威严,她一眼便爱上了他。
当时她只不过以为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单相思,没想到霍景云看到她时,眼中爆发出一种失而复得的光芒,宫宴结束后就到御书房跟她的皇兄谈求和之事,唯一的要求就是求娶她为皇后。
她听到后自然乐意,只不过她的母妃乔太妃却不太愿意,说舍不得她远嫁。
但少女怀春又怎么能敌得过别人的劝说,当即就求秦时风答应。
坐上霍景云的马车后,她看着越来越远的皇宫,心里也有些后悔,怕霍景云对她不好,怕不能跟他后宫的妃嫔相处,但幸好她的眼光和命数都好,霍景云不仅对她千依百顺,还答应她一生只娶她一人。
他真的做到了。
只是……
她想到了洞房花烛那天,早上他给了她一个极尽奢华的封后大典,到了夜里却迟迟未见人影,等到半夜三更才回到寝宫,两人宽衣解带后,霍景云也没有任何温存,直接上阵,草草了事。
但到了第二天,他又变成了那个温柔如水的好夫君,将她抱在腿上温声细语的哄她吃早膳,她也没在意,只是当他喜欢这样粗鲁的方式罢了。
但之后的日子里,霍景云一心栽在政事中,她一个月才侍寝一次,而且霍景云每次完事就被喊走处理急事,根本没时间陪她温存。
事情的转折在半年后,霍景云为了前国师的儿子办了个抓周仪式,她看着他抱着那个小娃娃的模样,就跟一个慈祥的父亲一样,她也想要一个孩子,等国师一家离开后,她红着脸去跟霍景云提起子嗣的事情,霍景云愣了愣,笑着答应了。
之后派了好几个御医到中宫里给她调理身子,两人行房的次数也多起来,几乎每天霍景云都回到中宫要她侍寝,两个月后,她就真的怀了龙种,霍景云大手一挥,赏赐了一堆东西到中宫。
之后她一举得男,霍景云立刻封他为太子,在中宫里,他拿着诏书说:“孩子叫安峤,安是字辈,而朕希望他成为高峰,所以叫峤。”
她当时只觉得甜蜜,但当她每夜孤身一人躺在榻上的时候,她却觉得疑惑。
为什么霍景云总是不愿意碰她?
但到底是个脸皮薄的,她又怎么问得出口,若是她缠着他要,又得被安上惑主的罪名。最后她安慰自己,霍景云只有她一个女人,说明他真的不近女色,跟自己无关。
日子就在平平淡淡之中度过,太上皇和太后相继离世,后宫越来越冷清,而霍景云却越来越忙,每天都有无数的御医往御书房跑。
她以为他生病了,就到御书房去看他,却发现他虽然憔悴,但还算精神,御医也说皇上并无大碍,只是在讨论某个地方的疫情而已,她信了。
但就在三个月前的一天,霍景云难得的来看她,说自己浑身不舒爽,她正想说要帮他按摩时,一个太监风风火火的跑来,说国师府出事了,霍景云立刻推开她,冲出了中宫。
她虽然生气,但也知道国师对朝野的重要性,也就没置气,反而是穿衣起来等待霍景云回来。
可这一等,却等了足足一个月,她见到了满头白发,病入膏肓的霍景云。
她又急又气,太医院所有人都跪在了武英殿内,说皇上是因为郁结攻心,是心病,他自己不走出来,神仙也救不回来。
看着原本器宇轩昂的霍景云正病恹恹的躺在床上,脸色发青,她哭得不能自己,不管怎么喊也喊不醒他。
嫁给他这么多年,她猛地惊觉,对这个夫君,她真的是一无所知,也无从救赎。
想至此,她就悲从中来。
第二天一早,下葬仪式开始,司空明灭早早就到了皇宫,看到一身缟素的秦淮语,还有那张熟悉的脸,一时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叹息。
霍景云是多爱乔天桑啊,娶了个皇后,却跟乔天桑长得有八分相似。之后生了孩子,本来以为他已经已经走出来了吧,一听到乔天桑病逝,自己就倒下了,还学他这个正牌相公一样一夜白头。
想起乔天桑急病起的时候,霍景云急得几乎把整个太医院搬到了国师府给乔天桑治病。
他和乔天桑都知道,乔天桑是躲不过这一劫了,她那破败的身体能撑到现在早已是奇迹,而且后期反噬太过严重,他也不忍心看她痛苦,乔天桑泪眼朦胧的趴在床上求他给她一个痛快。
他内心煎熬,明知道这是对乔天桑最好的方法,但他却舍不得,但最后还是败在了她的乞求下,亲手将她送上黄泉路。
这不就是命运的玩弄吗?一开始他就是想杀乔天桑,后来爱上她以为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没想到结局还是这样。
现在乔天桑和霍景云都解脱了,就剩下一个被蒙在鼓里的秦淮语和知道一切的他。
罢了。他想,就让所有人都蒙在鼓里,让他一个人承受这一切吧。
只是若是再给他遇到下辈子的乔天桑,哪怕霍景云真的得到她的心,他也要直接把人抢过来好好补偿。 国师宠妻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