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乌篷船
苏州城门洞开,总管田安亲自来城外接驾,宋昭下了马车,受了他的跪拜后,躬身将他扶起。
“卿守城有功,不必多礼。”
田安说道:“原本不知殿下会亲临苏州,因此准备匆忙,望殿下勿怪。”
我听得宋昭笑了,他说道:“卿不必自责,孤此次来苏州一是为了慰劳守城将士,二是陪太子妃逛一逛苏州城,太子妃是苏州人士,卿应当知晓。”
我听得一阵急促脚步声冲马车走来,尔后听得沉闷的“扑通”声,田安跪地说道:“臣不知娘娘大驾光临,娘娘勿怪。”
我掀了帘,走下马车将他扶起,说道:“不必多礼,苏州是本宫祖籍所在,大人费心守城,本宫当感谢你才是。”
宋昭牵着我,打头走在前面,田安稍稍落后半步,为我们指路,既不越矩,也不显得怠慢。
我心想这个田大人当是个知礼的忠臣。
宋昭与他寒暄了一番,问道:“不知苏州同安里在何处?太子妃原先就住在同安里。”
同安里?
我忘记了。
原来我入京前是住在同安里的。
田安说道:“同安里在城东郊外,有一条便捷水道直通城外,若是走陆路的话,要绕上许多路。”
我点点头:我记忆中有乌篷船,记得是阿哥带我去扯布做夏衣,应当是这条水道没错了。
我见沿街百姓纷纷被卫兵拦在道路两边,很多百姓手里拿着瓜果,纷纷往我们身后的马车上掷去,个个脸上喜笑盈盈,更有那含羞带俏的少女将随身的手帕香囊扔了进去,遂问道:“这些百姓是在欢迎我们吗?”
幸好我下了马车,不然不被这些东西砸死,也要被破碎的瓜果给粘一身。
田安笑道:“娘娘说对了,太子殿下久负盛名,声名远扬,听闻太子殿下亲临苏州,苏州城内的百姓奔走相告,所以今日城内百姓这么多。”
我点点头:原来宋昭这么受欢迎。
我正想着,却见一方丝帕轻轻砸在了宋昭身上,尔后掉在了地上,我见掉落的丝帕中咕噜噜滚出来一颗小李子,原来是因为丝帕太轻,扔不了太远,所以里面裹了一颗小李子。
宋昭顿下了脚步,弯腰将那方丝帕捡了起来。
他展开丝帕,上面绣了一幅鲜艳欲滴的紫葡萄图,针脚绵密,栩栩如生。
我接过来细细看了,说道:“都说苏州‘户户有刺绣,家家有绣娘’,连一方帕子都绣的这样巧夺天工,果然名不虚传。”
我从小在苏州长大,居然把刺绣学的那样蹩脚,真是令人羞愤。
我想了想自己怀里藏着的那块绣的歪歪扭扭的茉莉花帕子,决定一会儿就拿去烧掉,绝对不能让宋昭看到。
我问一旁的侍卫:“这帕子是谁扔得,看到了吗?”
我要将这帕子的主人寻来,好好学一下刺绣。
侍卫指了指一家酒楼,说道:“是从酒楼上扔下来的。”
我抬头看去,只见那红色栏杆上,那日被我赶走的美人正支在栏杆上,探出上半身朝这厢望着,见我抬头看她,她微微勾了嘴角,很有一番挑衅的味道。
我想,这是死性不改啊!居然从镇江追到了苏州,看来我得好好与她切磋一下绣艺了。
我微微一笑,冲宋昭说道:“太子爷在镇江时,那进献的美人姓什么还记得吗?”
宋昭也抬头看了一眼酒楼上的美人,尔后若有所思的笑了。
“大约是姓‘樊’吧!烦人的‘烦’。”
看来宋昭并不喜欢她,既然不喜欢,那么我教训她一下无可厚非了。
我笑道:“可以让她姓‘滚’,滚蛋的‘滚’。”
他点点头,冲我满含深意的笑了:“为夫日理万机,这件事要阿婉费心了。”
得了他的首肯,我吩咐侍卫道:“将丢这帕子的姑娘请到驿馆,就说本宫要与她切磋一下刺绣。”
侍卫领命去了,不一会儿我见着侍卫上了楼,与她说了几句话,她便直起身子,宽大的袖袍扫过红色栏杆,徒留一个背影,走了。
我们行至驿馆,稍事修整了一番后,宋昭带着我一道去了城东。
城东的那条小河蜿蜒曲折,静谧通幽,我与宋昭上了乌篷船,船头的橹嘎吱嘎吱摇着,两边就漾开了清浅水纹,船儿摇摇晃晃向前驶去。
天很热,我拿着团扇不住扇风,宋昭接过团扇说道:“阿婉枕我腿上,我给你扇风。”
正好午时刚过,我有些困乏,于是枕在他腿上,闭上了眼睛,他慢慢的给我扇风,送来柔柔的凉意,不一会儿,我便困得厉害,慢慢睡了过去。
“那就是常婉了,快去吧!”
我立在船头上,见乌篷船的小舱中,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正枕在他阿哥腿上睡得正香,我道:“这男孩就是她的阿哥常寒了吗?”
我身旁的人应了一声,我摇摇头:“不行,她这哥哥长得也太寒碜了,不知道她长大了会不会也这样五大三粗,跟个黑熊似的。”
身边人在我背后推了一把,我一个趔趄,回头怒道:“神君推我做什么?”
这下我倒是将那身边人看清楚了,一个鹤发白眉、皮肤白里透红的老头,居然是师父。
师父好声道:“好好,不推不推,你自个儿去附她的身吧!”
我下了船舱,将那小姑娘细细打量了一番,心想年纪虽小,丑倒是不丑的,于是立起身来,准备附她的身。
谁知舱顶太矮了,我撞了头,正摸脑袋的时候,却感觉脑袋一沉,眼前模糊一片,师父说道:“我把你的记忆封了,快安心去附身!”
我眼前一片模糊,四下摸了摸,恼道:“你封我记忆,怎么把我眼睛也糊起来了,我找不到她的肉身。”
这时,我感觉后背上被人踢了一脚,一个趔趄向前扑去,口里喊道:“神君你又阴我!”
师父的声音越来越远:“磨磨蹭蹭……”
“神君别踢我!”我突然直起身子,口里喊了这么一句。
我睁开眼睛,见目见之处是矮小的船舱,舱外的碧水荡着涟漪,所见皆是一片清明,并没有似梦中那般糊了眼。
我长长呼了一口气,心想这个梦好奇怪。
宋昭替我擦去额上的汗,问道:“阿婉梦见什么了?满头大汗的。”
我接过团扇不住扇风,喘着气说道:“居然梦到了师父,好奇怪的梦。”
他仍旧拿过团扇给我扇风,柔声道:“阿婉和我说说呢?”
我想了想,说道:“我梦到有两个我,一个我枕在阿哥腿上睡觉,还有一个我在船头立着,师父让船头的我去附睡着的我的肉身……”
我说着说着,觉得有些绕,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
他定定的看着我,一副震惊又不解的模样,手中的团扇也定格了半天,没有扇出一丝风来。
我讪讪一笑:“我是不是说的不够清楚?”
别说他了,我也要被自己绕晕了。
然而他摇了摇头,说道:“听得懂,阿婉继续说。”
“哦,”我也不推辞,继续说道,“我梦到师父说封了我的记忆,然后踢了我一脚,把船头上的我踢进了睡着的我的身体里,然后我就醒了,没了。”
我这么一说,倒仿佛这个梦很短小,都不够我扯皮的。
他定定的看着我,我见他那模样,仿佛是仍旧没有听懂的模样,于是站起身来,演示给他看。
我将他手中的团扇放在他腿上,说道:“这是睡着的我。”
他点点头,我复又出了舱,立在船头上,正要说这是立在船头的我,却惊讶的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乌篷船的舱顶矮小,我站在船头上,只能看到舱里很小一块长凳,连宋昭的人都看不到。
我又细细想了半天,梦里阿哥坐的地方,正是宋昭坐的地方,怎么会只看到阿哥,却看不到宋昭呢?
宋昭见我半天没有说话,从舱里探出身子来,问道:“阿婉怎么不说了?”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半低着身子说道:“太子爷你往外面坐一点,我看不到你。”
他听话的往我这个方向挪了挪,我直起身子,朝舱里看了一眼,这下虽然可以看到了,可是只能看到他腰以下的半身,上半身是看不到的。
我很惊讶,因为我的梦,并不单纯是梦。
那还是我唯一的记忆。
我的记忆里,我也是站在船头,可是我是看得到阿哥的,现如今我站在同样的位子上,居然看不到宋昭。
我悻悻回了船舱,百思不得其解。
宋昭见我进了舱来,问道:“阿婉怎么不说了?”
我无奈道:“梦到底是梦,梦里我有透视的能力,站在船头上能将船舱里看的一清二楚,可刚刚我往船头上一站,连你的脸都看不到,所以我说不下去了。”
我复又一想,难道我那唯一的记忆也是梦吗?可是谁的梦会这么清晰,能把阿哥的模样记得那么清楚呢?
他捏了捏我的脸,说道:“阿婉想不通,不想就是,横竖不过一场梦罢了。”
我恹恹的坐着,总觉得这个梦不简单,可是却心绪纷繁,想不出什么头绪来。 仙子留步:太子很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