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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 大火烧了就好了

  我爸望着大院子冲天的火光,神情很淡定的样子,说:“烧了就好了,烧了就好了,烧了就好了……”

  这样的话,他连说了三遍,我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但当时也听得懵透了,读不懂他在火光中有些深邃的眼神。

  我问:为啥子呢?

  我爸抚着我的小脑袋,低头看我一眼,淡淡地笑了,却什么也没说,我更是一头雾水。可他的笑容,从来没对我那么温情过,威严峻镌的脸似乎带着慈母般的神色。

  他转身带我回去,说早点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

  我也就只能带着疑惑,乖乖回家,上楼睡去。

  我爸也回去了,坐在院坝里的凉躺椅上抽烟,很悠闲的样子。

  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为啥祠堂烧了就好了?

  没过多久,我听到了大爸暴怒的声音响起来:“许克龙,你搞什么名堂?大家都在救火,你还在这里抽烟?还是你不是你啊?许家怎么出了你这种人?”

  我听得一激灵,一滚就从床上翻了起来,趴在窗户上往楼下看。

  哎呀,我大爸好火大,还提着杀猪刀。他本来面相就很生猛,鼓眼爆筋的,那时额头上更是青筋大冒,杀气腾腾,就像要将我爸当头猪杀掉一样,吓得我直哆嗦,都不敢叫他。

  我爸却笑呵呵地抽出烟来,递过去:“大哥,莫生气莫生气。我这出诊刚回来,喘口气就下去。”

  “喘个锤子的气啊?你哪里是出诊了?刚才我他妈在底下大院子看见你了,你就带着犬娃站在田埂子上看戏!你说,这是为啥?是不是你放的火?老祖先人留下来的东西,你怎么说烧就烧?”

  大爸一把将我爸递过去的烟打落到地上,居然拿着杀猪刀指着我爸的胸口,大吼着,瞪着牛眼睛,太吓人了。我在楼上看着,大气也不敢出,小花趴在窗口,还伸着舌头,不停地摇着尾巴,就像没那场事一样。

  我爸淡声说:“大哥,三妈让烧的,我能不烧吗?”

  “三妈……”大爸一听我爸将三奶奶给抬出来,一下子气就蔫了,却脖子一扬,刀也不收回去:“三妈怎么可能让烧了祠堂屋?怎么可能?她去台湾了,我找谁对证?你今天不说得清楚,兄弟都不要做了!”

  怎么说呢,大爸杀猪匠出身,性子直,脾性暴。

  我爸脸色也沉了下来,回瞪着大爸:“咋?大哥,脾气就牛上来了?就是三妈让烧的,我说是就是,你不信就算了。这就是我的说清楚,你看着办吧!”

  “许克龙,你这王八蛋,牛得不行了是不是?你是有威信,可我们爷爷这一房人传下来,我好歹还是老大,是你大哥!”

  我爸冷道:“有你这样当大哥的吗?提着刀子对着老弟!你想干啥?”

  大爸杀猪刀一抖,说:“我想干啥?三爸给你那么多钱,你想独吞了是不是?我听说给了你十八万,安电花了还剩下不少吧?你不拿出来我们平分,今天晚上我就不客气了。”

  闹了半天,我大爸居然是为钱的事情。恐怕祠堂屋不烧,他也是要找上门来的。

  我爸吸了一口烟,说:“多余的钱,是三妈让给的,用来修新祠堂屋和赔那些棺材的钱,这个你也想分?”

  大爸面上稍有尴尬,杀猪刀想收回去,但又疑了一下:“祠堂屋用得着那么多钱吗?五六千块就够了!”

  “按三妈的想法,恐怕不会剩下几个钱了。剩下的,你拿着就是了。我许克龙不是缺那两个钱的人。把刀放下,莫伤了弟兄感情!”

  大爸却是刀一抖,说:“不行!把钱拿出来,修祠堂屋、赔棺材的开销我来管理,所有事情都不用你操心。”

  我爸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甩了烟头,进屋去了。

  这时候,大爸倒是松了口气一样,捡起地上的烟,点着,大马金刀地坐下,抽了起来。

  没一会儿,我爸从屋里出来,手里拿了个塑料口袋,递给大爸,说:“大哥,拿着吧!三爸给的钱,都在里面了。还有一张祠堂屋的新地址和修建草图,你一定照着弄吧!也正好,我明天要去成都进修半年,没时间忙这个,还是你费心好了。”

  大爸垮着个脸,接过了塑料袋子,说:“行行行,你进修你的去吧,事情包在我身上了。”

  说完,他提着钱袋子就走了。

  我爸又说:“大哥,一定要按着图纸来,不能乱改乱动,要在新地址上修,烧过的地方,用石头铺了,做成晒粮坝子。这个是三妈……”

  “行了行了,少废话,我下去救火了。”大爸头也不回,提着杀猪刀,跑得个飞快。

  可那时,我在窗户里都能看到,祠堂屋的火势已经很小很小了。

  我爸看着大爸的背影,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嘴里咕哝了几句,我真没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第二天一早,我爸就去成都了,天没亮就走了。

  我还是和妹妹下大院子去了,看见了祠堂屋的废墟,纯木式的老建筑,烧得差不多了,黑色的大檩木都成了炭;旁边三奶奶的老屋也烧透了,许天波家的房子就和祠堂屋一墙之隔,居然没受什么影响。

  我还看了看许天波掉下去的那个坑,但被灰渣、乱炭木给堆了、埋了,什么也看不出来了。我还暗庆,幸好把青花姐的奖状撕下来了。

  不过,我们去的时候,大爸已经带着7村谢家湾的谢大木匠过来了,两个人抽着烟,围着废墟走了走,指指点点,说着重修的事情。旁边不少人都在围观,议论纷纷的,都很遗憾,不知道这么快两百年的老祠堂屋,咋就莫名其妙地起火了呢?

  大爸看到我和妹妹,还笑眯眯地摸了摸我的脑袋,问我们吃午饭了没有。

  也许吧,我小孩子家多事,心头藏不住事,仰头对大爸说:“大爸,我爸不是说要另外选地址修的吗?怎么就要在这里修啊?还有……三爷爷的钱,不是还要用来……”

  结果,话没说完,大爸脸就垮下来了,冲着我像雷公开嗓一样吼:“你狗日的说啥呢?提你爸搞啥子?选个屁的地址啊?老祠堂屋就要在老地基上修才好,省了很多事情不说,也是对老祖先人的敬。你爸懂个锤子!要不是他一把火烧了这里,昨天晚上大家用得着大半夜起来受累吗?你滚回家去!滚!”

  最后的咆哮,大爸的眼珠子都要瞪飞出来了,一脸血管鼓筋,凶神恶煞,神色能吓得人三魂都飞掉,直接将我和妹妹吓哭了。

  而他的话,马上让所有人都惊震了,跟着就数落起我爸的不是了,叫骂的都有了。一个个翻脸好快,说我爸太霸道了,说啥就是啥,哪个都扳不得他。甚至有人说起青花姐家里当年的事情,埋怨我爸让大家都出钱帮着办丧事;更有人说,三爷爷那么有钱,肯定不止拿那么一点点,应该还会给大家分点,人家那边金宝镇回来的台湾老军人就是那样干的……

  那一天对我来说,是童年里的灰色。一惯对我们一家很好的整个许家族人,都变了脸似的,把长期在我爸威压下的不满都爆发出来了。

  他们为了所谓的面子、为了钱,个个像魔鬼一样,骂起了我爸,骂我和妹妹,骂我妈。小花冲着他们狂叫,护主,被石头砸了好几下。我和妹妹在小花的陪同下,大哭着回家,娘仨一起哭。

  到现在,每当回到破败的许家大院子时,想起当初,我心头早已没有了恨。我只能宽容和理解那些族人们,没办法,他们读书少。

  从那一天起,我们一家人快成了许家的孤立户,受尽了白眼和欺负,连小伙伴们也远离了我。我爸进修,一去不回,很久很久都没再回来。

  唯一和我们亲近的,是二妈一家人。二爸有时候会回来,高大强壮的他,成了我们的保护神。另外,我大姑和小姑自然关照我们,但她们各自还有一大家人,日子过得也不太好,对我们也是尽力救济着。

  为了生计,我妈种菜卖,供和我妹妹上学。经常天不亮,她就背一百多斤菜,沿着土公路赶往集镇。还要养鸡、养猪、养蚕,她很累,总是很憔悴。写到这里,想起我妈,我的嗓子里很堵,双眼是温润的。她17岁生我,26岁活寡,那些年生活倍尝艰辛,让她已过早衰老、孱弱。

  大爸和我们,已经成了死仇一样。我妈恨死了他,不许我和妹妹到大院子去,见面不许招呼他,我们自然很听话,恨意浸泡着童年。

  那年夏天,天气正热,全村通电了。从来没有过的光亮,照亮了大山沟,而我的童年陷入了黑暗。

  暑假的一个晚上,月圆夜,星斗无数,有风烈,很凉。我妈在厨房里借着月光做饭,舍不得开电灯,因为电费要钱。

  我和妹妹带着小花,在院坝外面的桑树地里忙着。因为养蚕,我们在月下摘桑叶。

  正摘着,我突然右眉疤微微一热,后心微凉,脚下微麻。异样的感觉让我猛一抬头,猛然看到外面地边上,一棵茂盛的老桑树下站着一个老太婆。

  她矮小的身材,满面皱纹,无神的双眼近乎只有白眼仁,亮亮的细条瞳。黑色的缠头巾,花白的头发爆了很多出来,黑色的老式土布短褂,黑色土布裤子,左脚站在地上,右小腿裤管空空的。

  烈烈凉风吹来,她衣物飘晃,头发荡扬,无腿裤管飞摇不歇,整个弱小的身子都像要飞起来…… 不容错过的诡异事件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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