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手被他抓得很紧，更觉疼痛，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很是尴尬。

　　终于她还是委屈的开口：“许老师。我的手被烫到了，你能先松开吗？”

　　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像触电般的快速松开了自己的手，但还是柔声问道：“严重吗？疼不疼？”

　　她被他的柔情弄的心里暖暖的，似乎手也不那么痛了，她乖巧的说道：“不严重，不是很痛。”

　　许文佑半蹲下身子，拿起顾清的手，轻轻地吹起来，桌子上残留的水一滴一滴的滴到地面上，她的心里被许文佑吹得充斥着舒爽的凉意。

　　彼此都没有再说话，过了好一会，许文佑站起身，一只手重重的拍在顾清的办公桌上，力道之大让顾清结舌，他落寞的说道：“我是不是很没用”说完就朝门外走去。

　　顾清慌了，赶紧追上：“许老师，你去哪？”

　　许文佑没有回头，只丢了句：“别管我，让我一个人走走！”

　　顾清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心里五味杂陈。她是了解他心里的苦的，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什么，做什么，似乎所有的所有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而手上又传来阵阵的疼痛……

　　时间如流水，无从挽留，正如留不住退潮的海，挽不住欲去的夕阳，弹指一挥间，一转眼一年过去了，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是何时进来时，一切已成过眼云烟。

　　雨季来了，阵雨刚过，世界一片清新。有谁说过：雨后的青山是泪水洗过的良心。那雨后的香樟呢？顾清站在树下，不由自主的摘下一片叶子，放在鼻尖嗅了嗅，更添一股清香真好闻。经过一段时间的忙碌，这一刻显得从未有过的轻松。

　　前一段时间，由于期末备考，顾清要安抚学生的心态，要开英语组会议，班主任会议，为了避免其他老师的不满，他还帮许文佑参加语文组会议。考试结束后，她改完英语试卷，又帮许文佑改语文试卷。而现在终于一切尘埃落定。她深吸一口气，感悟生活仍然如此美好！

　　顾清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办公室，喜悦的声音传入许文佑的耳里：“许老师，你闻闻看，雨后的香樟有一种特别的清香呢！”说着还将那片香樟的叶子凑到他鼻间。

　　许文佑真的努力地闻了闻，挂着淡淡的微笑，他伸出手接过那片树叶，修长的指尖轻触顾清的手指，她知道他看不见，知道他是无意识的，可她的心还是“突突”的跳的厉害。他将那片树叶轻轻地夹到书里，轻轻地说：“让它风干吧，到时可以做书签的。”

　　顾清拿着树叶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只是已经空了。

　　“咚咚”“咚咚”有人敲门，门是开着的，顾清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张校长。

　　她面带笑容，恭敬地喊道：“张校长。”

　　许文佑听到这三个字，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张校长走进来，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他对顾清点点头：“许老师，顾老师，辛苦了！”

　　“张校长，哪里的话。”顾清谦虚，许文佑没有说话。

　　张校长继续：“顾老师，暑假学校要安排一位老师去外地培训，我已经报了你的名字，希望你能把握好这次机会。”他看了下许文佑，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顾清：“还有这次期末考试成绩分析已经出来了，你们班整体成绩不错，尤其是语文，在全年级遥遥领先，许老师，干的不错！”

　　许文佑淡淡的说了声：“客气了！”

　　顾清都快喜极而泣了，多少个清晨，多少个午夜，多少次担忧，多少次忧郁，如今终于得到了圆满，怎能不让人开心？

　　校长走后，许文佑手指轻叩桌面，慎重的说道：“顾清，恭喜你”他顿了一下，又缓缓的说道：“还有，谢谢你！”

　　“嗯？”顾清坐下，疑惑了一下：“许老师，你说反了，是我谢谢你才对啊，谢谢你把我们班语文教的如此优秀！”

　　“顾清”他面色凝重了点：“我看不见的只是眼睛。”

　　心一直是明亮的！

　　顾清抓了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许文佑那么聪明，她一点点小聪明，又怎么瞒得了他？

　　没等她开口，许文佑又开口了，声音很小，却很伤感：“这个世界，能够如此对我的，恐怕只有你了。”

　　顾清听得真切，她条件反射似的说：“许老师，你别这么说，你还有亲人，他们都是爱你的。”说完才发现他的面色更加深沉了，她捂住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她只是主观臆断，事实上，一年来，没见过有人来看过他。

　　许文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的吐出，一脸的落寞：“亲人？”他疑问的声调，让顾清的心陡然一沉，他停了一下，继续：“我的人生字典里已经没有这个词了。”

　　她有点后悔，不该说起这么敏感的话题，虽然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她知道，那之于许文佑，一定是不堪回首的记忆，而她，揭开了他的伤疤。

　　“许老师，我们不说了。放暑假了，应该轻松点，对吧！”她想缓和一下气氛，想转移到一个轻松点的话题。

　　他拿起手边的水杯，猛地喝下一大口茶，顾清睁大眼睛看着他。

　　“顾清，一年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你不想窥视别人隐私。但你真的不想解开自己的疑惑吗？”他缓缓放下水杯，没等她回答，又继续：“去年暑假是我命运的分水岭，我爸妈都在县政府工作，一家三口的生活从来都是无忧无虑的。

　　期末考之后，我和女朋友就放暑假了，她不是本地人，准备留下来玩几天再回去。那天是周六，我爸妈放假，爸借了一部轿车，想带我们出去玩玩。

　　可是……”他双手紧握，不深的指甲嵌入皮肤：“刚出城的时候，就和一辆货车撞上了，爸妈坐在前面，无一幸免遇难，而我，在灾难来临的那一刻，用整个身体护住了我的女朋友，她只是受了轻伤，而我由于头部受到重创，赔上了眼睛。

　　就在我住院的时候，在我爸妈后事还悬着的时候，我的女朋友离开了，一点预兆，一句留言也没有。我感觉自己的声明一下子被掏空了。空前的绝望笼罩着我。我和她是大学同学，当时我在学校的生活很滋润，师长们欣赏我，女生们青睐我，可我们想过在学校里确立感情。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知道了她，我写的每一篇文章她都能倒背如流，并且很有自己的欣赏与见地，我的心灵当时很震撼。我以为我遭逢了一个知己，我以为她是了解我的，所以慢慢的我们交往了，毕业后，我被保研，可我放弃了，和她一起来到我的家乡做教育工作，如果没有发生那次灾难，我和她还是很快乐的。

　　可是人生……后来我想了很多，她的选择是对的，我不能责怪她什么。即使我再哀叹，我的父母，我的女友，我所失去的一切都不会再回来，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由我自己来买单，所以我开始振作，我爱教育，我想继续当老师，再后来就遇到了你，一个给了我太多温暖，而我却没办法知道长什么样的女孩。”

　　一个冗长的故事在几分钟内口述完毕，顾清早已泪眼朦胧，她从没想过许文佑会亲口告诉她自己那段悲惨的过往，更没想过他的故事居然这么让人痛不欲生。

　　而他在忍受失明的打击，失恋的痛苦，失亲的无助后还能坚强的生活，该是拥有一颗怎样勇敢的心啊！

　　她不准备安慰他，一年前或许他需要安慰，可是现在，他已经走出来了，他能坦然的说出这段故事就说明了这一点。

　　她也不想说他女朋友放弃他是损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旁人是无可厚非的，再说那么矫情的话她也说不出来。

　　她问了一个一直都想问的问题：“许老师，你的眼睛治不好了吗？”

　　许文佑明显的怔了一下，听了这么长的故事，她的第一句话话居然是问他的眼睛。

　　“血块压迫式神经，可以手术，但成功率不高，可以等它自行消散，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顾清随意的抹了一下眼泪：“那还是有希望的，不是吗？你可以试试手术啊，相信我，上帝不会那么不公平的。”

　　许文佑平静的笑了一下：“要是不成功呢？至少我现在还有生命，还有健全的四肢，我还可以靠我自己行走，还可以思考，还可以凭自己去生活，上帝对我有什么不公平吗？我还有什么不满足？”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好像真的很满足一样。顾清无言以对，他总是带给她心灵的震撼，总让她觉得，与他相比，自己是多么的卑微与渺小。

　　室外一片清明，香樟树在雨后，树叶更加熠熠生光，灼的人眼睛，生疼！ 路还长，天总会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