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今天,为首的却并不是那名中年人。
当先一人是一名双手负于身后,有着一头花白头发,身穿民国时期黑色丝质长衫的精瘦老者,中年人带着两个中山装男子和另一个留着八字胡,脊背有些向前微微弯曲的汉子恭敬地跟在老者身后。
我看着那个八字胡觉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他们是走镇上到村里的大路而来,我这边去田里的方向跟他们没有交汇的可能,这一次倒是不用跟他们碰面,爷爷把人家的玉佩贱卖了,我这心里多少还是虚的,只略微打量了他们一眼,就准备消失在这些人面前。
可是我这儿刚一抬脚,从我家的方向忽然传来赵老二的喊声:“大侄子快回来,你家来客人了!”
我回头一看不由心里一紧,刚才那一行人这个时候不知怎的到了我家前面,正跟赵老二他们说着话,见我回过头去,赵老二又催促了一声,那一行人也不停打量着我。
“唉。”
我叹了口气,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人家找上门来了,倒不如实情相告,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等我走回去的时候,那个领头的精瘦老者独自坐在那儿,八字胡他们则是恭敬地站在他身后,看到是我,中年人微微有些诧异,笑道:“小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怎么接口,赵老二这个时候凑到我跟前指了指那名坐着的老者,说这位马三爷想找你爷爷,我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马三爷目光灼灼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问了一句,说王大发是你爷爷?
我说是,然后故作不知地问:“您老找他有什么事儿?”
开什么玩笑,要赔他一万块钱,我在村里种庄稼至少得干个四五十年,不吃不喝也不知道能不能还上,能不扯上这事儿还是不提的好。
马三爷却是没有接话,反倒是说了一句,这些修房子的同志们也辛苦了,老三你带大家去歇息歇息。
在他身后中年人应了一声,然后从怀里掏出一盒香烟,笑着朝那些在给我家修房子的村民走了过去,说大家都累了,过来抽根儿烟歇会儿。
九零年的时候大家都还是抽的烟叶子,像这种盒装卷烟,那可是绝对的高档货,属于有身份有地位的象征,所以村民们一个个喜笑颜开的放下手中的活,跟着中年人就到一边抽烟去了。
赵老二大小也是村官儿,哪里还会瞧不出人家这是故意要支开众人,所以很是识趣儿的走到了一边去,却是也被中年人看见给叫了过去。
等他们都走开了,站在老者身后的另外两个中山装男子,立即一左一右站在马三爷身旁,三个人稍稍形成一个小小的弧形。
我正纳闷儿的时候,马三爷手中拿出一物,看着我说:“小兄弟你过来看看认识这个不?”
闻言我疑惑地上前几步,一看他手中的东西,竟然正是爷爷拿去卖掉的玉佩!
我觉得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了,这些人不正是在找这枚玉佩么?现在他们都找到了,还想干什么?现在这么问我又是什么意思?
马三爷见我不说话,神情凝重地看着我,说:“小兄弟,此事人命关天,希望你能如实相告,如果让老朽找到那人,必当重谢小兄弟!”
“找人?”
我愣了愣,问道:“找什么人?”
“你还太年轻,有些事可能不会相信。”
马三爷摇了摇头,说:“老朽知道这枚玉佩是你爷爷卖出去的,你也不用想太多,这枚玉佩是不小心掉的,谁捡到了,然后怎么处理的,这些都无关紧要,老朽只是想知道这枚玉佩都经过哪些人的手,仅此而已,如果你不知道的话,那我们就只有去找你爷爷问个清楚了。”
“哦?”
我皱起了眉头,想了想之后心中释然,人家出手随随便便就是上万,就算让他知道这一切经过其实也没什么,反正玉佩他也已经找到了,总不至于为难我这个穷小子吧。
想到这儿我把心一横,说:“这枚玉佩是我一个朋友捡到的,然后昨天送给了我,爷爷下午天快擦黑的时候把它拿到镇上的玉器店卖了,就这样。”
“你的朋友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捡到玉佩的?”马三爷问道。
我说大概十天前的样子,他在村东边儿的山林子里,去砍柴的时候捡到的。
马三爷的身子往前倾了倾,双眼炯炯有神地注视着我,问:“是谁帮你朋友做过法事之后,才把玉佩中的冤魂驱散的?”
我愣了愣,他怎么说得这么肯定?看来他肯定是知道些什么,或者也是同道中人。
对于陌生人,我始终心中存有一些警惕,不过听上去人家都知道,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于是我也不避讳,说:“就是我做的。”
“是你?”
马三爷眉头微微一挑,眼中明显掠过一抹不太相信的神色,然后望着我用考量的口吻说了一句:“三十六员大神王,天伤五雷无量兵。移山拔树惊宇宙,驱雷掣电耀乾坤。”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要考量我,但是为了不辱没师门,我当下立即面不改色地应道:“飞符破庙搜邪鬼,急捉速缚妖魔精。腾魂附体传事意,持鞭执索惊鬼神……”
后面还有一段话,乃是师傅传给我,据师傅所言,因道术中的各种神奇术法,大多是借助三十六员大神王之力,才会显现出莫大的威能,故而这不仅是入门宣誓的誓词,也被许多真正入道的同道中人知晓。
道门术法博大精深种类繁多,由各种道术衍生出许多宗门派别,概以‘道门五秘’统称。
所谓“道家五秘”,就是指教外别传的五派守洞尘技,历代被列为非上根上德大器不授的秘传奇术,俗称“五门”。
它们分别是太极门、丹鼎门、玄真门、剑仙门和符篆门。
太极门以清静无为、抱元守真、神游无极为修真圭旨,后分衍为无极、太极、灵极、先天、自然、逍遥、混元等流派。
丹鼎门以铅汞和合、坎离交媾、了命尽性为炼丹要务,后又分衍为金丹、全真、太乙、东华、纯阳、灵宝、三丰等流派。
剑仙门以斋心守候、炼钢神铸剑、凌空运使、出入无形为超脱至境,后分衍为神剑、慧剑、玄剑、青霞、华山、中条,九华等流派。
符篆门以印诀移魂、咒符,拘魄、掌握天地为济世术,后又分衍为正一、上清、神霄、清微、净明、天心、华阳等流派。
玄真门则以内视存想、盗化夺机、聚火开关、形神归一为成仙秘诀,后又衍为玄真、玄天、玄武、真武、紫霄、太玄、太和等流派。
这些流派又相互融合,到了明代永乐年间,就形成了“五门九派八十脉”。
如此庞大的道术流派,并非所有人都对马三爷和我念的誓词非常看重,根据每人所学不同,主要的修行方向也各不相同。
刚才的誓词,其实也只是真正踏入道门之后,以修习印诀移魂、咒符,拘魄、掌握天地为济世术的道士每日必诵经文,以示对三十六员大神王恭敬虔诚,便于今后施法时更容易借助神王之力。
其实在我看来,这说白了就相当于是跟了几十个大哥,平时不把关系搞好一点,真要有事儿的时候,道门那么多人,大哥要是把你给忘了,他能出来帮你么?
马三爷听我念了一段之后,顿时笑了出来,说:“看来小兄弟还真是道门中人,不知师承何人?传自何门啊?”
“这个……”
听他这么一问我倒是有些尴尬,总不能说师傅的名讳我这个当徒弟的压根不知道吧?那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于是厚着脸皮说道:“师傅不让我向人提及他老人家,至于宗门,则是传自正一派。”
“哦?”
马三爷眼睛一亮:“原来小兄弟是正一派的弟子,老朽倒是失敬了,不知令师现身在何处?在下卸岭派传人马明真,希望能拜会他老人家。”
我才学道没几天,并不知道他说的卸岭派是个什么门派,但听他提及为了救我而陨命的师傅,不禁悲上心头:“家师已经仙逝,已经无缘与三爷相识。”
“啊?那真是太遗憾了。”
马三爷脸色浮现出一抹失望之色,想了想又问道:“不知他老人家葬于何处?既无缘生前相识,去拜祭他老人家一下也好聊表心意。”
闻言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如果他是对我师傅仰慕已久无缘得见,那么现在听说师傅仙逝想去拜会,那也是人之常情。
可他既没有见过师傅,也不知道师傅的名讳,怎么会想起去拜祭师傅?
这个突如其来的马三爷,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又在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不过人家看上去是满脸敬意地要想要去拜祭师傅,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于是说道:“师傅他老人家就葬在村尾。”
没想到我这话一出口,马三爷便是立即喊道:
“老三!” 尸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