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咆哮兽呜呜的叫了几声,见张啸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急的团团直转,大眼睛滴溜溜的转起来,突然眼前一亮,顿时喜滋滋的抱起一块石头,用力的抛向了河面。
那块石头刚刚掠过河面,尚未飞到最高点,平静的河面立刻沸腾起来,像是烧开了的水一般,一条条诡异的小鱼跃出水面,噼里啪啦的撞向石块。
一个眨眼间,便有无数条小鱼映入张啸的眼帘,待得那些小鱼噼里啪啦的重新落入河水中,消失不见时,那块石头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张啸目瞪口呆的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河水,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一切让张啸如坠梦里,那些小鱼的疯狂举动,尤其让张啸感到后怕,背心早已被冷汗湿透。
感激的看了一眼在一旁不断比划着的小咆哮兽,张啸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亲昵的把小咆哮兽抱到怀里,使劲的用脸噌着小咆哮兽,直到小咆哮兽开始不满的吱咛时,才松开了。
“这次,倒是要感谢你了。黑说的果然不错,对于任何未知的事物,都要保持最起码的谨慎之心,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次嘛,我还是太大意了不是。所以说,小家伙,你以后也要多一份谨慎,不要这么鲁莽。”张啸后怕的拍着胸脯,阴阳怪气的说道,可是这话,听起来怪怪的,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诚心做自我检讨。
小咆哮兽才不理会他的意思,伸了个懒腰,再一次沉睡在张啸的怀中。
“好吧,好吧,算我没说。能吃能睡,你还真的跟梭罗兽十分投缘,我现在怀疑,你真的是梭罗兽的后代啊。”对于小咆哮兽的表现,张啸再次发表了一番见解,仍旧认为,小咆哮兽分明就是娑罗兽变种。
可惜的是,小咆哮兽是不会对张啸的取笑有丝毫的抗议。
小咆哮兽不搭理张啸,张啸顿时觉得十分无趣,只好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已经完全恢复平静的小河上。
这里的地势,十分平缓。河水到了这里后,不复上游的汹涌澎湃。如果不仔细看,甚至都感觉不到河水在流动,仿佛一汪死水,只是上面不着片点浮萍罢了。
透过河水,河底黝黑的淤泥清晰可见,甚至连河底的细沙,都能看得十分清楚。然而,张啸瞪大了眼睛,仔细搜寻了半天,也不见一条刚才的小鱼。这些小鱼就像根本不存在一般,无影无踪。
甚至,张啸竖起了耳朵,仔细的倾听了一会儿,也不得不苦笑着摇了摇头。要知道,成为兽变体以来,张啸的各种诡异超常的能力,大多和野狼的天性有关。神奇的听力,一直是张啸引以为傲的一点。
即便是蝴蝶震动翅膀,只要张啸愿意,那声音就能像在耳边响起的炸雷一般,丝毫没有躲藏的地方。
可是,这百试百灵的听力,竟然在这里完全失效了。不管小鱼的隐藏能力多强大,可是,它们总要在水里游动,产生的震动,不会比蝴蝶扇动翅膀的声音,小到哪里去。
可是,张啸愣是听不出个分明来。那么,这只有一种原因,小鱼根本不在河里。
抓了几块石头,随手往河面上丢去。刚才的景象再次上演,那些小鱼似乎生熟不忌,任凭张啸丢过去的是什么,都在眨眼间啃个溜光干净。
张啸怔怔的看着缓缓流动的河水,良久无语……
浓密的丛林里,张啸抱着小咆哮兽漫无目的的转悠着,不远处,平静的小河缓缓的流淌着。张啸时不时的瞥一眼小河,满脸不甘心的神色。
这里,已经是丛林的边缘地带,虽然林叶依然茂密,却并没有多少野兽存在。若不是被丛林深处强大的野兽逼了出来,就算是那些低级野兽,也是不愿意在这里呆着的。
诡异的小河里,那些小鱼太过可怕。哪怕是呆在河岸上,并没有危险,河岸几公里范围内,也依然笼罩着一种诡异可怕的气氛。
随手劈斩着挡住去路的枝叶,张啸无聊的转来转去,却始终不远离河岸几十米的距离。就这样转悠了不知多长时间,张啸总是隔一段时间就不甘心的朝河对岸望上一眼。
也许是好运终于来了,突然张啸惊喜的大叫了一声,纵身朝小河飞奔而去,直到小河岸边时,才猛然想起了什么,脚步急停,差点没有一脚踩到河里。
身子别扭的在河面上晃了一下,张啸急忙用力向后倒去。河水霎时间沸腾起来,隐约可见,一条条小鱼急不可耐的向水面冲去。
“扑通”,张啸结结实实的仰躺在了地上,用力过猛,竟然将地面砸出了一个人形大坑。失去了目标,沸腾的河水迅速冷却,甚至都没有一条小鱼跃出水面。
顾不得擦拭额头上的冷汗,张啸急忙爬了起来,拼命的挥舞着双手,朝着对岸呼喊起来。
隐约间,几道人影闪动,茁壮的农作物田地里,闪出几个人类。
那些人衣着朴素,就好似中国古代人打扮一般,短衫长裤,手中拎着各自的农具,好奇的走了过来。
到了岸边,那些人便停住了脚步,丝毫不肯再前进一步。望着手舞足蹈的张啸,几个人在一起嘀咕了一阵,其中一个看起来是领头的朝着这边大声喊了起来。
只是对面的人叽里咕噜的,却是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张啸猛地一拍脑袋,伸手在脖子上掏摸了一阵,拽出一个项链来,这才笑道:“果然还是稚嫩了些,心急之下,竟然忘记了这个。”
轻轻的摁了一下项链上的按钮,那些人的声音便清晰的传了过来。
只见那领头人大声喊道:“你是哪家的小伙儿,怎么到了明幻河对岸去了。不要命了不是,快些回来,那里的野兽,要命的东西。”
那人虽然语带训斥,却流露出一种深深的关切之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张啸微微一笑,心中一道暖流瞬间流遍全身,顿时觉得舒适无比。
轻轻的挥着手,张啸大声回道:“阿叔,我不知道怎么过去啊,这该死的河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弄些香樟树的叶子,这种明幻鱼,最讨厌香樟树叶汁液的味道了。你身后到处都是,弄些汁液涂在身上,就可以轻易的过河了。只是河这边,可没有香樟树生长。”那领头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听起来中气十足。
张啸听了那领头人的话,顿时扭头朝身后看去,不过看了半天,却是一脸茫然的扭回来,大声喊道:“阿叔,这里香樟树到底是哪种啊,我不认得。”
原来,丛林里密密麻麻的生长着各种树木,张啸仔细寻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这里有香樟树,就连跟香樟树比较像的树都没有。
那领头的大叔听了,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奇怪的问道:“你这后生,莫不是远处流浪来的,在明幻河周围,大名鼎鼎的香樟树,你竟然不知道。是了,你一定是从遥远之地来的吧。”
张啸听了,急忙点头如捣蒜,忙不迭的应道:“是的,是的,小子是很远的地方流浪到这里来的。对这里的香樟树,却是一窍不通了,幸好遇到了阿叔,还求阿叔指点。”
“指点说不上,明幻河东岸的香樟树,卡兰国人人认得,最是普遍不过。那后生你听好了,你身后,树叶呈五指状,叶脉深红的那种树,就是香樟树。”领头大叔被张啸这么轻轻捧了一下,脸上倒是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立即认真指点张啸。
张啸暗暗点头,这些人却也是实在人。是那种你对他好一分,便能把心都掏给你的人。知道了这些,张啸心中的戒备也是稍微松懈了一些。只要他们不是两面三刀之辈,张啸就能在这里游刃有余的生存下去。
具备了野狼的狡猾、坚韧之后,张啸的头脑毕竟灵光了许多,不再是那个遇到事情就不知所措的懵懂青年。
高兴的谢过了那领头大叔,张啸立刻马不停蹄的去收集香樟树的叶子,不大一会儿,便收集了好大一堆。
那领头大叔见张啸果然听了自己的指点,顿时咧嘴宽慰的一笑,又回头和众人说道:“小子门,别愣着了,这远方的后生要过来,也要一段时间呢,大伙儿也别歇着,金粟谷也到了收获的时候了,可要抓紧时间,赶在雨季来临的时候,收获完毕。”
“知道了,阿法大叔,不会耽搁您去吃茉莉大婶做的粟糕呢。”人群中,一个年纪大约十五岁左右的少年突然调皮的怪叫道,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阿法大叔哪里会生一个毛都没张齐的小娃娃的气,他微微笑了笑,骂道:“阿奇,就你小子捣蛋,那么这次你茉莉大婶的粟糕,没你的分了。小兔崽子们,赶紧动手,金阳城里的阿布老爷,还等着咱们今年交的租子呢。”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阿奇甚至还夸张的做出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大声叫道:“阿法大叔,你可真是狠呢,唉,今年又没有好吃的粟糕了。”
“还不快滚,再在这里捣蛋,就真的没了。”阿法大叔把眼珠子一瞪,佯装发怒道。众人见阿法大叔真的有些怒意,顿时散开了去,三三两两的组成一伙儿,开始卖力的收获金粟谷。
望着认真干活的人群,就连一向捣蛋的阿奇都没有一丝偷懒的迹象,阿法大叔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小声的嘀咕道:“小兔崽子们,到是肯努力,今年的金粟谷,眼瞅着收成大好,除了上交给城里阿布老爷的租子,应该会有些盈余吧。这样村里的老人,就不必有人挨饿了。”
想到这里,阿法大叔的眼中,却又露出了一丝担忧之色,念叨道:“只是,阿布老爷他,恐怕……唉……”深深的叹了口气,阿法大叔摇了摇头,也加入了收割金粟谷的队伍中,奋力的劳作着。
香樟树的叶子,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张啸拿起一片叶子,毫不犹豫的把它揉碎了,正待向身上涂抹,却是突然感到一阵反胃。没想到,揉碎的香樟树叶,竟然散发着一股强烈的腐尸臭味,而且这股臭味,还经久不散。
就连一旁懒懒的小咆哮兽,都被这股味道,熏的跳了起来,急急忙忙的跑开了很远,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张啸犹豫了一下,却是咬着牙,捏着鼻子,硬是把香樟树叶汁涂在了身上。有了开头,接下来就容易的多了,张啸一片片的揉碎树叶,将汁液把全身涂抹了个遍。
就连一旁躲得远远的小咆哮兽,也被他硬是拉了过来,在小咆哮兽大声的抗议声中,把汁液涂了一遍,弄得小咆哮兽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的茸毛,紧紧的贴在了皮肤上。
摇晃了一番身体,想要将那满身的汁液甩掉,可惜这香樟树叶的汁液,仿佛浓胶水一般,粘在身上,却是甩不掉的。突然的努力的一番,小咆哮兽才认命似的,吐了口气,对着张啸比划了一下小爪子。
不理会小咆哮兽的抗议,张啸一把抓住了它,就这么提拎着跃入河水中。另张啸啧啧称奇的是,那满身的汁液,并没有被河水冲刷掉,反而更加紧紧的附着在皮肤上,仿佛是穿了一层透明的薄膜一般,阻挡着河水浸湿皮肤。
果然如阿法大叔说的那般,明幻河里,再也没有诡异的小鱼出现,甚至,张啸都能看到,一些小鱼在水里,拼命的挣扎着,越是离张啸近的小鱼,挣扎的越剧烈,不大一会儿,便有小鱼翻起了肚皮,慢慢的在水中显露出来,显然是不能活了。
小心的捞起一条死鱼,张啸仔细的观察起来。这种鱼,拇指一般大小,却与一般的小鱼外型上并没有什么区别,颜色青黑,只是口中,生有锋利的牙齿,即便是死了,依然闪着冷冽的光芒,一看就知道,是能够撕金裂铁的东西。
抽了口冷气,张啸暗道侥幸,这要是没有小咆哮兽提醒,没有阿法大叔支招儿,恐怕自己一辈子只能在明幻河东岸生活着了吧。
想到自己竟然想要涉水过河,饶是张啸现在心志坚定,也不禁一阵后怕。幸好,他有小咆哮兽在一旁,幸好,河对岸,阿法大叔他们恰在此时出现了。
随手扔掉了手中的死鱼,张啸快步淌过了明幻河。河水最深处,也不过刚刚没过他的胸部,像这种小河,以前他也不知道淌过了多少条,从不似现在这般,凶险万分。
轻松的上了岸,河水顺着身体,流了下来,重新流回明幻河,张啸看的真切,那河水,分明没有一滴渗入地面,全部都流回了明幻河。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张啸想起了地球时的一句偈语。
仅仅隔了一条宽不过几十米的小河,两边的风景便迥然不同。明幻河东岸,树木参天,林密叶茂,阳光只能透过树叶的间隙,稀稀落落的洒落下来,照在人身上,清凉中带着点温暖的感觉,极为舒服。
可是,到了一河之隔的西岸,这种情况变突然消失。明幻河西岸,光秃秃的几乎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生长,偶尔才能看到稀稀落落的几棵树木,也是生的矮小,虬结,仿佛苟延残喘的老者,有气无力的吊着性命。
阳光毫无阻碍的倾泻在大地上,烤的地皮都仿佛烧焦了一般,呈现刺目的炭黑色。热浪翻滚,空气中充斥着闷热烦躁的情绪。
刚一离开水里,张啸便感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浑身的皮肤仿佛被滚烫的开水淋了个遍,豆大的汗水轻松的从毛孔中挤了出来,汇聚成川川细流,顺着皮肤,流到了地面上,来不及渗入地面,便被高温烤成了蒸汽,慢慢悠悠的飘向了天空。
张啸摇了摇头,这该死的鬼天气,以他现在的体质,竟然都有头晕目眩的感觉。强忍着想要晕过去的冲动,张啸有些敬佩的看了一眼辛勤劳作的阿法大叔他们,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在这种靠死人的地方,艰难的生存至今的。
正要开口询问附近的阿法大叔情况,张啸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因为失水太多,竟然已经到了干裂的地步。使劲的舔了舔嘴唇,努力的在脑子里幻想着青梅的味道,干涸的嗓子里,却始终没有一丝唾沫出现。
由于突然极度脱水,张啸浑身几乎没有了什么力气。迈着虚浮的脚步,张啸一摇一晃的朝阿法大叔走去,就连怀中的小咆哮兽,猛一来到这里,更加失去了活力,慵懒的蜷在张啸的怀中,一动也不想动了。
阿法大叔正在弯腰收割着金粟谷,豆大的汗水顺着额头粗大的青筋,滴在地上,双手麻利的将一簇簇金粟谷秸秆收拢在一起,锋利的弯刀轻轻一划,那一簇秸秆便齐茬儿断了下来。
觉察到身后的动静,阿法大叔直起了身体,向后瞧了一眼,立即皱起了眉头。张啸正歪歪扭扭的朝这边走来,看样子,怕是已经快到极限了吧。
随手丢下了锋利的弯刀,阿法大叔搓了一下手上的秸秆茬子,从腰间摸出一个手臂粗的圆通子来,走上前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张啸,手指轻弹,将圆筒上的软塞子弹开,一股清水不要钱似的朝张啸的嘴里倒去。
清凉的感觉顿时传遍全身,已经意识模糊的张啸,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阿法大叔那布满褶子的脸清晰映入眼帘。
轻咳了一声,张啸急忙起身,弯腰拜道:“小子张啸,多谢阿叔出手相助,不胜感激。”
阿法大叔看了张啸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后生,少说话。这片金粟谷地里,太阳毒的厉害,生生能烤死人呢。”
张啸听了阿法大叔的话,虽然有满肚子的疑惑,却也立刻知趣的闭上了嘴巴。奇怪的是,此时张啸虽然依然大把大把的流着汗水,却不似先前般,汹涌澎湃了。
干裂的嗓子得到清水的滋润,顿时便好了许多,那清水留在腹内,便有一股清凉的感觉经久不散,抚慰着张啸的五脏六腑。
虽然依旧满头大汗,张啸却突然觉得,整个空气里的温度,仿佛降了一个等级一般,浑身有一种凉彻的舒服。
欣赏的看了一眼张啸,阿法大叔对张啸的反应感到十分满意,一个外乡的后生,竟然能这么快就通晓金粟谷地的生存法则,可是比自家那些小兔崽子们,多了份机智应变呢。
“不错不错,外乡的后生,果然机灵。喏,给你,让你怀里的小畜生,也喝一点吧。带着沉木桶,快快离开金粟谷地,这里,是会烤死人的。”阿法大叔絮絮叨叨起来,像一个唠叨的老太婆一般,不让张啸多说话,可是他的话却仿佛打机关枪一般,没有个完。
苦笑了一下,张啸却感到一阵温暖。恭敬的接过阿法大叔递过来的圆筒,小心的滴了一些清水到小咆哮兽的嘴里。
原本无精打采的小咆哮兽,仿佛换了个兽似的,突然来了精神,立刻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张啸手中的圆筒,一副要抢过来的样子。
张啸却不理会小咆哮兽贪婪的目光,合上圆筒的软塞子,递还给阿法大叔,轻轻的说了声:“谢谢。”
“唔,你这个后生,倒还是不错。这沉木桶里的清水,却是在金粟谷地里生存的灵丹妙药呢,那去吧,老阿法送出去的东西,还从来没有收回过呢。”阿法大叔有些欣慰的看了一眼张啸,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
“那,阿叔您怎么办。”张啸毫不怀疑阿法大叔会必有用心。阿法大叔说话时,眼睛里纯净无瑕,除了一丝悲悯,便再无其他。这更让张啸钦佩,一个在帮助别人时,毫无所求的人。阿法大叔,是个纯粹的好人。张啸在心里,牢牢记住了阿法大叔的样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阿法大叔影响了张啸未来的人生,是张啸以后行事的灵魂灯塔,护佑着张啸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老阿法身体棒着呢,再说这不是有这些小兔崽子们么,他们的沉木桶里,清水充足呢。”阿法大叔爽朗的笑了起来,满是褶子的脸艰难的挤在一起,在张啸的眼里,却格外的亲切和温暖。
“是啊,阿法大叔有我们呢,你叫张啸是吧,倒是不用担心大叔呢。”调皮的阿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此时接过了话茬说道,只是目光盯着蜷在张啸怀中的小咆哮兽,便再也收不回来。
一群淳朴的人,张啸对他们最初的感觉,这个感觉跟随了张啸一声,便再也没有改变过。
“小兔崽子,又不老实了不是,在这里偷懒,还不快去干活,完不成大老爷的任务,今儿可没有你的饭吃。”阿法大叔见阿齐死死的盯着小咆哮兽,一副痴呆的样子,脸上一红,觉得丢脸之极,忍不住训斥道。
“嘿嘿,大叔,阿齐有些累了,想歇一会儿呢,您老不会这么不近人情吧。”阿齐嘿嘿一笑,却并不害怕阿法大叔威胁。阿法大叔,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要不也不会什么都不问,就出手救助张啸了。
“哼,累了就少歇会儿,干活的时候没见你这么起劲儿过。”阿法大叔鼻子里哼了一下,悻悻的说道,却是不再强迫阿齐干活,对着张啸笑了一下,就自顾自的干活去了。
阿齐见阿法大叔走开了,急忙谄笑着靠近张啸,说道:“小哥儿,你这畜生哪里得来的,看这毛色,倒是挺威猛的,比邻村逮旺的噬石兽看起来强多了。那个,能让我摸一下不?”
张啸看着自来熟的阿齐,脸上带着微笑,对着个淳朴而直爽的小伙子,充满了好感,见他毫不见外的提了要求,哪里忍心拒绝,点了点头,说道:“没问题,不过就看这小家伙愿不愿意了。”
“只要你不反对,那就没问题。别小看阿齐了,在勒谷村,阿齐是最好的驯兽师,所有的畜生,都不会对阿齐产生敌意的。”阿齐拍着胸脯,像一只骄傲的公鸡一般,信心满满的说道,苍劲有力的大手,毫不犹豫的就毛毛糙糙的朝小咆哮兽摸去。
不小心力道大了一些,弄疼了小咆哮兽,原本就紧张的盯着阿齐的小咆哮兽,顿时恼怒起来,小爪子轻轻的在阿齐的手掌上抓了一下。
小咆哮兽虽然幼小,可毕竟是一代霸主的后代,锋利的爪子,岂是阿齐能够抵挡的,就算是此时的张啸,被小咆哮兽挠那么一下,也是皮开肉绽的下场。
就这么轻轻的一下,还是小咆哮兽收力之下,阿齐的掌心,应声而破,鲜血顿时涌了出来,沾染的阿齐满手都是。
“额,这个,一时失误,一时失误。”捧着满手的鲜血,阿齐虽然疼的呲牙咧嘴,却并不着恼,反而有些歉意的看着小咆哮兽,不住的道歉着。
果真是淳朴的人啊,张啸再一次在心里感慨了一下,急忙出口训斥惹祸的小咆哮兽,惹得小家伙翻了个白眼,气鼓鼓的不再理他。
“叫你不好好学习,还敢自诩勒谷村第一驯兽师,毛都没长齐的家伙,出手也没一点轻重,若你是勒谷村第一驯兽师,全村老少,可不就得集体自杀了事,哪里受得了这种嘲讽。”不远处,阿法大叔冷冷的讽刺着阿齐。
“嘿嘿,我是说未来的,未来的,少了几个字而已,大叔何必较真呢。”阿齐满不在乎的搓了搓满手的鲜血,笑着狡辩道。
“哼,就会耍嘴皮子的兔崽子。”阿法大叔哼了一声,似乎知道阿齐的性格如此,也就不再说了。
倒是张啸感到不好意思,急忙拉着阿齐的手,连声的问道:“你受伤了,赶紧治疗一下吧。”
“不碍事,这种小伤,常年也有个几十回的,很快就好了。”阿齐满不在乎的说道,“倒是这小畜生,还真是有劲啊。”
“是啊,像他这样的贱种,就算是血流干了,又有什么碍事的,不过是死了个贱种而已。”一道有些阴测测的声音突然不合时宜的穿过空气,传入张啸的耳朵。
张啸和阿齐齐刷刷的转过头去,怒目而视,就连张啸怀中的小咆哮兽都表示了一下心中不满。
只见一个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几两肉的猥琐麻杆儿老远的朝这边飞奔而来。这个麻杆儿似的人,一边大把大把的抹着脸上的汗水,一边一溜小跑的毫不吝惜体力。
这个麻杆儿身后,远远的,吊着一群仆役打扮的人,簇拥着一个浑身滚圆,肥如小山的大胖子,慢慢悠悠的朝这边走来。
“妈的,怎么是他们?”阿齐低声骂了一句,脸上显现出愤怒和无奈的表情。
张啸将一切看在眼里,顿时有了些明了,看着阵势,那个被人群簇拥着的死胖子,可不就是阿齐他们的顶头老爷,也不知发了什么神经,大老远的跑到这个能够烤死人的金粟谷地抽风来了。
至于那个麻杆儿,应该就是顶头老爷的铁杆儿走狗,专门为他欺压像阿齐他们这样的良善百姓的帮凶。
“他们来这里作甚?”张啸低声问了一句,虽然已经明白了大概的原委,只是十分不明白,应该在自家庄院里享清福的老爷,没事儿跑这里受这份罪,又是何苦呢?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做啊。就算是阿齐他们,若是有别的营生,也不愿意跑到这里来啊。
“谁知道,也许是那根脑筋突然断掉了。”阿齐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他早已习惯了这位大老爷的抽风习惯,反正这主儿经常性的做一些超出常人理解的事情来,阿齐他们已经习惯了。
张啸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冷眼看着急速跑来的麻杆儿,静静的抱着小咆哮兽呆在一旁。
那麻杆儿好容易跑到了张啸二人身边,拽着衣袖,狠狠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有些鄙视的看了一眼阿齐,立即堆出一副笑脸:“这位小兄弟,不知道从哪里来,到这里又有什么事?”边说着,那一双三角眼闪烁着狡诈的光芒,却是紧紧盯着张啸怀中的小咆哮兽。
张啸没有想到这个麻杆儿上来第一句话竟然是冲着自己来的,一时间有些楞在了当场,浑然没有想好该如何回答。
“哼,阿川总管,人家从哪里来,又关你什么事。难道你是城里的民政官老爷么?”阿齐见麻杆儿贪婪的望着小咆哮兽,一副恨不得抢过来吞了的样子,忍不住出言讽刺道。
“贱种,本总管说话,哪里轮到你插嘴,自己掌嘴。”麻杆儿总管阿川看也不看阿齐一眼,便冷冷的说道,就好死面对的是一个好不起眼的畜生一般。
“你……”阿齐被麻杆儿一通鄙视的言语气的脸红脖子粗,伸手指着阿川,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本总管的话,好似不管用了啊。”麻杆儿阿川斜着眼看了一眼阿齐,背着双手看了看满地金黄的金粟谷,咂了咂嘴,“今年的金粟谷产量,似乎不错啊。”
阿齐脸色一黑,到底是个小孩子,面对麻杆儿阿川的威胁,一下子沉不住气,跳起来骂道:“阿川,你别忘了,自己也是什么出身。投靠了阿布老爷,真将自己当成了城里的贵族了。想要借助收租报复咱们,有我阿齐在,就别想了。”
“一个贱种而已,明说了吧,我就是想报复你们,怎么了吧。”麻杆儿阿川不屑的看着阿齐,叫嚣道。
“贱种而已,阿川,你这个贱婢,跟这些畜生废话什么,直接杀了就是,不过是个贱种而已。”阿齐还没有说话,就听一道粗鲁的声音响起,那个被一群仆役簇拥着的死胖子已经来到了近前,见阿川絮絮叨叨的跟阿齐说话,满脸怒气的斥道。
麻杆儿阿川脸上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转过身来,奴颜卑膝的弯下腰来,说道:“尊敬的阿布大老爷,是奴才错了,奴才这就改过来。”
“这才对嘛,贱种么,杀了就是,反正他们就像这满地的金粟谷,割了一茬,还有下一茬,怎么也不会少的。”那死胖子阿布老爷,颠着足有几百近的肥肉,身边的仆役们,几个人举着一个大大的伞盖,另有几人拿着扇子不停的给他扇着微风。
即便是如此,那死胖子依然是满头大汗,时不时的不耐烦的从仆役手中夺下一个沉木桶,迫不及待的灌上几口清水,这才舒服了一些。
摇了摇头,张啸看着这个养尊处优的死胖子,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抽风,跑到这里来受活罪。
“是是是,大老爷教训的是,奴才这就改过,保证大老爷满意。”麻杆儿阿川忙不迭的点头哈腰,迎合着死胖子的训斥。
张啸看在眼里,一阵厌恶,忍不住鄙夷的说道:“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做奴才,真是天生的贱骨头,也不知道你哪来的优越感。”
麻杆儿阿川正要出言呵斥,猛地发现这话是张啸说的,不由得心脏抽了一下,有些忌惮的看了一眼张啸,并没有反驳张啸,而是恶狠狠地招了一下收,叫道:“来人,把这个贱种给杀了,今年勒谷村的租子,再涨一倍。”
死胖子身后,一伙儿虎背熊腰的大汉应声而出,桀桀怪笑着朝阿齐走去。
麻杆儿阿川有些忌惮张啸,那死胖子可不会,养尊处优的他,哪里容得别人藐视自己的权威,此时像一个发怒的公牛一般,浑身寒毛倒竖,怒叫道:“把这厮也顺带杀了,一个贱种一般的人物,也敢对本老爷的人指手画脚,或腻歪了不是。杀了他,将那只可爱的小畜生给我抢过来,要好生注意,不要伤着了。”
那伙大汉听了,立刻有几人不怀好意的敲着手里的家伙什,气势汹汹的朝张啸走来。就连一旁的麻杆儿阿川,得到了主子的支持,也仿佛有了骨气一般,挺直了腰杆儿,厉声叫道:“对,将这个贱种一般的家伙,也杀了,也杀了。可别伤着了大老爷的小宝贝,你们可要注意点儿。”
张啸皱了皱眉头,这个死胖子,浑然没有将别人的生命放在眼里,不问青红皂白,张口闭口就是要杀人抢物,这让张啸心中十分不舒服。
一阵怒气上来,体内野狼的凶戾性格爆发出来,怒喝一声,抬起脚来,便将一个刚刚近身的大汉,就这么直接踢上了高空,好半天才落在地上,压塌了好大一片金粟谷,地面震的都晃了一晃。
张啸这一脚,包含了他全部的怒气,力气之大,就算是三级野兽,也会被一脚踢死,何况那个空有一身好皮囊的大汉。那被踢飞的大汉,胸前的肋骨,已经粉碎性的断了好几根,就连内脏也碎的不成样子,眼看是没有修复的可能了。
看也不看那只剩半口气的大汉,两只眼睛,冒着凶光,恶狠狠的冲向剩余的大汉,在死胖子和麻杆儿目瞪口呆中,三两下,就将那几个大汉全部解决了。
这些空有一身皮囊的大汉,如何是张啸的对手,解决完了冲向自己的大汉,那杀向阿齐的大汉甚至来没有来得及动手。
此时,那些大汉好似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怔怔的呆在那里,早已忘记了自家主子吩咐的人物,一个个面露惊容的看着张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杀了他,杀了他,这家伙是卡莫国的细作,杀了他,城守府奖励一千紫金。”死胖子阿布老爷到底是见过市面的,只是愣神了一瞬间,就反应过来,立刻歇斯底里的叫到,顺便给张啸扣了一个结结实实的黑锅。
张啸怒瞪了死胖子一眼,顿时对他再无一丝好感。这个死胖子给人泼脏水这么顺溜,怕是以前这样的事情,没少做过。他这份身家,怕是也是通过坑蒙拐骗外加暴力手段的得来的吧。
想到这里,张啸眼神一冷,杀意凌然,看向死胖子再无一丝感情。
死胖子这一通叫喊,特别是那一千紫金的奖励,顿时激起了剩余大汉心中的贪欲,一个个两眼放光的看着张啸,就仿佛眼前是一个人形紫金币一般,嘴里发出“吼吼”的叫声。
张啸叹了一口气,眼神一冷,再无一丝怜悯,悍然出手,化做一道残影,穿过那伙大汉,陡然出现在死胖子的身前。
张啸的速度太快了,快到那些大汉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被张啸轻松穿过。
拽着死胖子的衣领,将死胖子几百近的肥肉凌空提拎了起来,冰冷的眼睛好无感情的看着他,冷声说道:“你,确定要杀了我?”
“噗噗噗”,死胖子还没有说话,那伙大汉这才一个个摔倒在地,沉闷的声音响彻在死胖子耳边,像是一道道霹雳雷电在死胖子耳边炸响,吓的他一阵大小便失禁,屎尿横流。
一股骚臭味传来,张啸顿时有些恶心的撇着嘴,随手把死胖子扔到了地上,厌恶的说道:“也是个没骨头的贱种,真不知道你的优越感来自哪里。”
抬起脚来,就一脚向死胖子踩去。张啸此时的实力,这一脚的力道何其大,岂是死胖子能够承受的。
眼看着张啸一脚下去,死胖子就要死于非命,猛听的一声大喝:“后手,住手。”
皱着眉头,张啸无奈的叹了口气,悻悻的看着已经吓得没有人色的死胖子阿布,啐了一口,说道:“算你好运,要不是阿法大叔,你今天死定了。”
说完,那一脚还是重重的落在死胖子身上,踹的死胖子惨叫一声,顿时浑身抽搐,浑身骨头,被踩碎了好几根。不过张啸控制好了力量,这一脚虽然极重,却并不要命,只不过死胖子想要重新站起来,却几乎不太可能了。
看也不看死猪一般,躺在地上的死胖子,张霞转过身去,微笑着向阿法大叔,轻声说道:“何必呢,大叔您替这种垃圾求情,他也未必会领情呢。”
阿法大叔叹了口气,摇着头,有些颓然的说道:“你不懂啊,若是阿布老爷没事,勒谷村才不会有事。阿布老爷若是死在这里,不管和勒谷村有没有牵连,城卫军都会血洗勒谷村的。”他并没有说张啸什么,毕竟张啸也是出于好心,只不过他不明白这里的情况而已。
卡兰国,有卡兰国的法律。作为一个共和制的国家,那些控制卡兰国国家政权的大贵族们,虽然并没有废止奴隶制度,可是,勒谷村的村民,却实实在在的不是奴隶。
作为贱役中的一种,勒谷村民世代种植金粟谷,这是卡兰国特有的一种非常受欢迎的粮食作物。由于其在国际贸易中具有特殊的地位,故而,这些从事金粟谷种植的农户们,虽然属于贱役,是拥有职业的平民,却依然拥有一定的权利。虽然这个权利的范围比自由民小很多,却也让某些人心存顾忌。
死胖子阿布虽然是名义上勒谷村的顶头老爷,却依然不能无所顾忌的决定勒谷村村民的命运。如果他敢胡作非为,自然会有对头势力出来牵制。比如说,城里的民政官就和死胖子阿布不对付,一直挖空心思要找他的麻烦。
在对付勒谷村的时候,死胖子一定会三思而后行,有些后果,并不是他这跟根基浅薄的小贵族能够承受的。可是,若是阿布真的死在了这里,那么不管是否敌对,城里的贵族们绝对会将勒谷村灭门的。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一个贵族陨落在操持贱役的平民手中,哪怕他只是像阿布老爷这样的小到不能再小的贵族,依然是城里那些老爷们所不能容忍的。这涉及到贵族们的尊严,如果这种事情得不到严惩,会让所有人平民们心存幻想,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阿法大叔并没有像张啸解释这些,不管出于什么心理,张啸只不过是一个过路的。尽管他有强大的实力,但是毕竟不是属于这里。张啸能够庇护勒谷村一时,却不能庇护勒谷村永久。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啊。
可以想象,勒谷村将来的命运,将是极其悲惨。
阿法大叔望着躺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死胖子,摇了摇头,艰涩的说道:“后生,你离开吧,赶紧离开这里。”
望着这个突然间,就有些意兴阑珊的老头儿,张啸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出口来。阿法大叔的表现,让张啸迷惑不已。
这分明就是一个已经走到绝路的人,才会有的行为啊。阿法大叔,一个纯粹的好人,难道感觉到了什么么?
张啸并不理解阿法大叔的想法,他转过头去,看向阿齐。可是阿齐脸上痛苦的抽搐了一下,毅然说道:“小阿哥,你走吧。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阿齐却是很敬佩你的,只是,咱们要面对的事情……”
“阿齐,住嘴。”阿法大叔突然板起了面孔,厉声斥道。
阿齐立即闭上了嘴巴,冲着张啸摇了摇头,死活再不肯开口了。
几十个勒谷村民,已经围了过来,每个人看向张啸的表情,都十分复杂。敬佩、忧惧,以及一丝不容察觉的绝望。
若非是张啸如今的眼力非凡,也根本无法察觉出来,这丝绝望的情绪。
像是瘟疫一般,这丝绝望迅速的感染到了张啸,悲观的情绪顿时充斥了张啸的内心,缓缓的朝着勒谷村众人点了点头,张啸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勒谷村众人,就这么望着张啸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不见。他们就像是泥塑的雕像般,一动不动的站立着,呆呆的仿佛没有了一丝生气。
金粟谷地的面积十分庞大,加上张啸此时心神不宁,行路的速度着实慢了下来,走了有将近一天的时间,仍然没有走出金粟谷地。
这片神奇的田地里,似乎只能有无穷的热量,即便是头顶上,太阳已经日薄西山,变成了红彤彤的颜色,大地上依然炙烤的让人无法立脚。
若非张啸此时体质早已发生了本质的变化,恐怕就算是在这里站立几秒,都要把双脚给烫坏。有了沉木桶盛装的清水,张啸才能够在这里行走这么长时间,虽然满头大汗,却也不觉得有多难受。
只是,张啸此时心情有些低落,对于这些根本就没有在意。
风,突然刮了起来。如果上一刻的高温,能够烤死人的话,那么这阵风一起,空气里的温度,立刻降了下来,而且是那种天翻地覆的下降。
冰冷是现在的唯一感觉,而且是那种刺骨的寒冷。
心神有些游离的张啸,被这股冷气刺激了一下,突然惊醒过来。
感受着天地之间的冰冷,张啸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想到自己之前,竟然能被勒谷村村民们绝望的情绪感染,摇了摇头,忍不住骂了一句:“我这是怎么了,心神竟然变得如此脆弱,轻易就被别人影响。这样的心智,如何妄谈成为风湮帝那样的绝世强者?”
不断的拷问着自己的内心,张啸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他刚才之所以被勒谷村的情绪影响,也是因为当时,心中存了些许内疚。他的心智,本不该如此,一旦他清醒过来,那股内疚的情绪就随之消失不见。
这倒不是说,张啸就对勒谷村民没有一丝感情,阿法大叔的善良和阿奇的天真,都是张啸无法割舍的东西。不管张啸以后走上哪条道路,这些感情,也会永远留存在他的内心最深处,成为他心中最柔软的一部分。
张啸一旦清醒过来,混乱的思路立即恢复过来,思考了一会儿,不由得一拍脑袋,暗骂道:“愚蠢,阿法大叔他们让自己走,可不是愤怒自己的行为,而是不想自己也牵连进来。可是,自己已经牵连进来了啊,还如何逃避。”
回头望着来时的方向,张啸小声的说道:“阿法大叔,你们千万不要有事,否则,我必杀光那个死胖子全家。”
“吼……”小咆哮兽在张啸怀中轻吼了一声,似乎是在附和着张啸一般。
低头看了一眼小咆哮兽,张啸微微一笑,心情顿时好了一点。
漆黑的夜里,勒谷村,原本应该是万籁俱寂的时刻,却是灯火通明,宛如白昼一般。
村子最中心,一个古朴的建筑物,朱漆的大门上,将要脱落的漆皮打着卷儿,随着轻风不停的颤抖着,好似受惊的兔子,瑟瑟发抖。
门头上,漆黑的匾额上,“祖堂”两个烫金大字,已经没有了熠熠光辉。匾额迎风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进了大门,一片灯火辉煌,却没有一丝喜庆的气氛。轻风吹来,火苗颤抖,整个大厅里的倒影随之模糊起来。
透亮的大堂里,黑压压的站满了勒谷村村民,此时一个个面露担忧之色,紧张的看着端坐在大堂上首的几人。
阿法大叔静静的坐在几人中间,闭目不语,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除了平静,依然是平静。
和阿法大叔坐在一起的几人,一个个面面相觑的看来看去,却没有人先开口说话,只得无奈的把目光转向闭目养神的阿法大叔。
可是阿法大叔浑似没有感觉一般,依旧纹丝不动的坐着,没有任何反应。
几人见阿法大叔没反应,也都不敢说话。大厅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面露怒色,然而在阿法大叔没有开口前,却没有人吵吵嚷嚷的。勒谷村仅仅是一个最普通的村子而已,这里的人却极有规律。
一阵轰鸣声,沿着街道向着祖堂极速涌进,如同千军万马齐奔袭一般,地动山摇,祖堂的建筑年久失修,四周墙面上,泥土经不住这遮天的震动,簌簌的直往下掉。
阿法大叔突然睁开了眼睛,紧紧盯着祖堂的入口处,一道逼人的煞气笼罩了阿法大叔的身影。
祖堂里,勒谷村的村民们,没有任何人指挥,齐齐的转了个身,满眼怒气,一个个红着眼睛,盯着祖堂的入口处,仿佛数千把利刃,织成一张遮天大网,将祖堂的大门彻底笼罩期间。
“哼,一群贱民,也敢发出这样的气势,你们这是要造反么?该死,本将要将你们满门抄斩,一个不留。”一道严厉的声音突然传来,万蹄齐奔的声音戛然而止,顿时山不动、地不摇,天地霎时间静了下来。
摇了摇头,阿法大叔的声音缓慢的回荡在祖堂的空间里:“城守大人,夤夜带兵前来,莫不就是来玩耍的?”
“你这老东西,狗一般的贱种,也敢跟本将这么说话?不过,你这老狗也算聪明,知道本将今夜的用意。桀桀,所幸,你将全村老小,都聚集到了一起,也就不用浪费本将的力气了。今夜,月色全无啊,倒是杀人的好天气。”那道声音再次响起,透露着一股子阴冷劲儿,让人听起来不寒而战。
颤抖着双手,阿法大叔终于起身,绝望的望着满屋子的勒谷村村民,叹气道:“大人又何出此言,谁不知道,卡兰国,对贱役者的控制,咱们就算是逃了,又能逃到哪里的?”
“哼哼,你知道就好,本将就不和你这贱种废话了。都听着,这所房子里,一个不许放过,全部杀光,要让这些贱民知道,卡兰的贵族,不是谁都能亵渎的。”那道声音再次传来,却是没有了多少耐心,已经悍然下达了绝杀的命令。
祖堂外,传来了万千军士齐声的呼喝,声威震天,好似万面具鼓同时敲响,声波震的祖堂的墙壁一阵颤抖。
听到了这道命令,勒谷村的村民,脸上露出决然之色,一个个紧握拳头,肌肉坟起。
“老狗,给你个机会,交出那个亵渎阿布的人,本大人可以网开一面,给你这个村子,留下几缕血脉。”祖堂外的呼和声戛然而止,那道声音继续说道。
凄然的望着一个个村民,阿法大叔环视四周,勒谷村的村民们,没有一个眼神犹豫,即使是总角垂髫,他们虽然不太懂事,也没有对这个条件动心。勒谷村的村民,虽然是一群贱役者,却也有着自己的尊严。
欣慰的看了一眼众人,阿法大叔骄傲的扬起头颅,朗声说道:“大人,这就没有必要了。那人已经离开,我勒谷村如何交出。勒谷村,从今日起,也就不必存在了。这么多年,可以解脱了。”
阿法大叔话语中,充满了无奈的没落。勒谷村村民们,齐齐上前一步,将阿法大叔围在中间,一双双大手伸出,用力按在他的肩上。
所有人,不管是老人小孩儿,青壮年,女人,都坚定的看着阿法大叔,眼里噙着泪水,却没有一个人哭出声来。
勒谷村的人,哪怕血流尽了,也不会哼一声。
沉默了许久,祖堂外,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老阿法,到了这步,你又是何苦呢?这么些生命,虽然是贱役,可也是你族人啊。只要你站出来说一句,他们也就得救了不是。你这是何苦呢?”
“伦德,你是有姓氏的贵族,何必和我这个贱役多费口舌。老阿法当年的誓言,也是当着众人的面,在卡兰神像前宣示的。”阿法大叔闭上了眼睛,似是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你知道,我这次来,却不是为了阿布那个蠢东西。那个猪狗一般的东西,如何比得了顶天立地的老阿法。”那道声音不依不饶,继续不甘心的劝说道。
“就算这只是个由头,那么大人就真能放过勒谷村?这么大动作,若是没有个交代,大人如何服众。”阿法大叔想也不想的说道。
“看来,你是铁了心的退隐了。真是怀念当年的时光啊,想我们兄弟三人……”
“大人,老阿法是个操持金粟谷的贱役,不是您的什么兄弟。”阿法大叔打断了那道声音的感慨,冷漠的说道。
祖堂外再次陷入了沉默,隔了好一会儿,城守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大公爵何必和一个贱役浪费口水,属下这就带兵血洗了这里就是,除了这个老不死的顽固货,省得您心中总有个疙瘩。”
“住口,勒其尔,你这个城守若是不想做了,我可以在议会上提案,削去你贵族的地位。老阿法,岂是你能随口污蔑的,要知道,他就算再落魄了,也曾经是卡兰最尊贵的贵族。”伦德的声音暴怒了起来,厉声的训斥着城守。
“是,勒其尔知错,请大公爵责罚。”祖堂外响起一道沉闷的扑通声,像是有重物砸在地上一般。
“当年事,何必再提。”阿法大叔叹了口气,说道,却是侧面的承认了伦德的话语,勒谷村的村民们全都惊讶的望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看着村民们惊讶的目光,阿法大叔苦笑了一下,解释道:“年轻时的轻狂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老阿法一直就是勒谷村的老阿法,才不会是什么大贵族。你们,不要担心。”
可是,他这番解释,又能释然多少人的心呢?至少,大部分勒谷村的村民们,望向阿法大叔的眼神,便疏远了许多。一个曾经的贵族,即便再落魄,也不是他们这些贱役者可以直面的。
反倒是阿齐,使劲排开众人,挤到了阿法大叔的身边,怒视着那些神色躲闪的村民,大声的呵斥道:“你们这些人,你们难道要做白眼狼么?阿法大叔,他毕竟是勒谷村走出的前辈,是我们血脉相连的亲人。这些年,他帮村里做了多少事,你们,哪一个没有受过他的恩惠。你们,一个个心里想着什么?你们,害怕什么呢?”
字字诛心,阿齐的话,简直骂到了这些人的心里。那些被阿齐呵斥的人,一个个面露愧色,低下头去,不敢去看阿齐的眼睛。
“说的好,阿法大叔,毕竟是你们的亲人,连你们的亲人,你们都不能相信么?”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却不是张啸是谁。
祖堂内的众人,一个个更加羞愧起来,终于有人忍不住心里压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声的啜泣起来。
“什么人,出来?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城守勒其尔的声音响起,大声的叫道。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狗屁英雄,我是狼啊,记住,老子是月夜之狼。”张啸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在漆黑的夜里,显得阴森恐怖。
“啊,你……要干什么?”
“该死,快放了公爵大人,不然将你千刀万剐。妈的,你是什么怪物。”
祖堂外,一阵嘈杂,人喊声,马嘶声,各种惊慌杂乱的声音顿时混在一起,夹杂着兵器掉落的乒乓声,好似奏起了一个协奏曲,听得祖堂内众人一个个目瞪口呆起来。
“嘿嘿,放了他,也不是不可以,那么,听我命令?”张啸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在纷乱嘈杂中,显得突兀异常。 月狼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