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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丑闻 耳东笙 23236 2021-04-07 03:17

  顾东黎觉得自己就像一根火柴,只是被她这样“嚓”的一下,便点燃了。

  她的唇柔软干燥。

  是的,柔软,干燥。

  那个吻,印过来,只是想要碰触他一下似的。

  她迅速的离开他。

  从今往后,永在他身边。

  她的指尖,轻轻的碰着他颈子,感受着他的脉搏,可是眼睛却不看他。如果,她的往后,是很久很久……

  如果,如果她有这样的从今往后。

  她眼里有了泪意。

  心口疼。

  想开口说,但是开不了口。

  她的往后……

  她也不知道;她总不能诳他。

  顾东黎低下头,丰润的唇攫住了她的唇。

  轻轻的、温柔的,有点儿固执,但不带一丝强悍的气息。

  他久久的、久久的吻着她;一点一点的含着,一点一点的吮着,一点一点的温暖着……

  他不用她回答了。

  如果她不能,给他永远的承诺,就让他这样,长久的、长久的,把她留在身边吧。

  他,这点儿力量,总该是有的。

  就是她了,就是她。

  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一定要把她好好儿的留在身边。

  看着她,长长久久的、健健康康的活下去。

  直到吻的她干燥的唇变的柔润,他才离开她的唇畔。

  仍拥抱着她,让她的面庞贴在他的胸口,他疼痛的胸口,低低的,他说着,“籽言,刚刚……”

  刚刚,他真的有些发慌。

  不是真的能阻止。

  可是他绝不愿意她有危险、有损伤。

  他想想就受不了。

  “那是我爸爸。”她闷闷的。

  “你是我孩子的妈。”他立刻说。

  她深吸一口气。

  鼻尖蹭在他的棉衬衫上,将他身上的味道满满的吸了进来。

  她是他孩子的妈。

  他们,终于,要一起,迎接他们的孩子了。

  她的手抓住了他背后的衣襟……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了。

  等候的人不约而同的都是心头一跳,坐着的站了起来,站着的走近了些,方向,都是对着手术室的大门。

  门一开,医生护士们簇拥着,将叶聂远推了出来。

  唐媚和籽言最快,她们两个,一边一个,都想最先看到叶聂远。

  护士克制的低声,拦住了她们,很礼貌也很坚持,告诉她们,病人马上要送进病房,请她们冷静等候。

  东黎握住了籽言的肩头,籽言的脸白了些,眼睛往手术室门口望去,她看到了主刀的潘医生。

  “潘主任,”

  唐媚看着叶聂远被推走,转过头来,询问潘医生,“怎样?”

  “状况比预想的要糟糕,还好及时控制住了,手术成功。您请不要过于担心。”

  潘医生沉着的说,他额头上全是汗,手术袍也已经湿透了,有护士上前来,给他送上一件白袍,他轻声说了句“抱歉”,穿上白袍。

  籽安和籽千听潘医生这么说,也略放了点儿心,又追问了几句,潘医生一一的回答了。

  “辛苦。”籽安伸手,握住了潘医生的手,“拜托了。”

  “应该的。”潘医生谦和的微笑,不卑不亢。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去看爸爸?”籽言轻声的问。

  “过一会儿就可以。但叶老先生要等麻醉药效过后才会醒,不如你们也趁这个时间休息一下。”

  潘医生看着籽言,回答。

  籽言“哦”了一声,说:“这样……我要看着爸爸醒过来。”

  她感到,东黎扶在她肩头的手握紧了。

  籽安侧了一下身,请潘医生先走。

  他定了定神,对唐媚说:“唐阿姨,你和孩子们都回去休息一下,这里,我看着。”

  “籽安……”唐媚急忙道。

  籽安摆手,道:“回去休息一下,一整天了,不吃不喝的谁也受不了,爸爸也不是这一日两日就能恢复如常,有您辛苦的。这会儿我有时间,我站第一班岗,待会还有籽千,唯安你把梓楠带回去。关阿姨,麻烦您了,您来趟不容易,这么长时间,您也去歇会儿吧……”

  唯安点点头,低下身子问梓楠,“想不想跟籽言姑姑他们道别?”

  梓楠努力着睁着惺忪的双眼,点点头,对着每一个人礼貌的道别。

  最后,跟籽言说:“姑姑,你和Tony叔叔一起来看梓楠哦。”

  籽言走过去亲了亲梓楠的小脸蛋,“嗯,姑姑会看梓楠的,梓楠要乖,要听爹地和妈咪的话。”

  梓楠皱着小眉头,点点头。

  籽言站起来对唯安说:“麻烦你了。”

  唯安摆摆手,“没事的,你在这里一定要注意休息。”

  说着又看向顾东黎。

  顾东黎明白,点了点头。

  籽言看着唯安带着依依不舍,不住回头的梓楠离开......

  顾东黎走过去揽着籽言。

  籽言小声说:“东黎,先不要告诉他,好不好。等他再长大一点,好不好。”

  顾东黎皱了皱眉。

  许久,轻轻的应了声。

  “嗯。”

  籽言忍着眼里的泪水轻轻的靠在顾东黎的怀里。

  “走吧,他们都进去了。我们也进去吧。”

  籽言点点头。

  籽安看见籽言又进来了,沉声说:“籽言,你先回去。”

  籽安看着籽言,微笑,“别撅嘴。”

  “哥!”籽言不愿意。

  “要是实在担心,要不你和我在这儿守一会儿,累了,等下送你回去。”

  籽安知道不能十分的勉强籽言,退了一步。

  果然看到籽言不再出声,他看着其他人,说:“就这么定了。”

  除了唐媚说,她回家去拿换洗衣服,晚上再回来,其他人暂时都没有再表示异议。

  关锦容嘱咐了籽言和东黎几句,和唐媚母子一同先行离开了。

  东黎看了看时间说:“籽安,我让人送点饭来吧,医院准备的饭,我看了一下,实在是……”

  他没说完,籽安就“扑哧”一乐。

  东黎顿了顿,才说,“实在是寡淡。”

  籽安看了走在他身边的籽言一眼,笑道:“这样啊,东黎,你安排好了。”

  “好。”东黎应着。

  籽千接口便问:“籽言啊,你想吃哪家的菜?”

  籽言回头看了籽千一眼,籽千担忧的看着她。

  籽千担心她又吃不下去。

  但她现在自认为状况还不错,为了让籽千放心说:“姐,你定。”

  籽言挽着籽千的手臂。

  籽千刮了她的鼻子一下,说:“姐姐啊,听东黎的。”

  顾东黎淡淡道:“我听籽言的。”

  籽安继续微笑道。

  “嗯,听籽言的。”

  顾东黎没笑。

  很认真的说,手里捏着电话,只管看着籽言。

  籽言脸开始袖了,他瞧着,仍是很认真的神色,“你说,哪家?”

  籽言忍了一会儿,终是敌不过,只好说:“德祥楼。”

  兄妹二人人同时闷声笑出来。

  “好。”

  东黎脸上的表情绷着,并不露出什么来。

  他出去,正要打电话,只籽言也出了来,停了脚步,看着他,她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叫他,“东黎。”

  “我知道。”

  顾东黎看着籽言。

  籽言微微一愣。

  她都还没开口,他怎会知道她要说什么?

  他怎么会不知道。

  她会有多危险,现在,他不会和她爸爸说,也不会和籽安他们说,在叶聂远身体恢复到一定程度之前,他更是不能说。

  她就是这个意思。

  不要他们提早这么久担心。

  更不要,他们一起来阻止她。

  他答应了的,这些,他该担着。

  他想给她一个笑容,此时给不出;她担心着父亲,脸上更是僵硬。

  两个人默默的对着,过了一会儿,他问:“那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她摇头,想了想,说:“别忘了,哥爱吃德祥楼的水晶虾饺,还有籽千……”

  他应了一声,“我记得呢。你?”

  她其实真没什么胃口。

  担心,焦灼,加上医院的味道。

  都让她觉得不舒服。

  胃里像搁着些什么不消化的东西,硬硬的塞着。

  “行了。”看她的表情,他已经了解。

  “嗯。”她先转了身,急着去看看爸爸的状况。

  听到他打电话订餐。

  听他说,水晶虾饺——爱吃的;蟹肉小笼包——爱吃的……

  她不禁回了一下头,他声音很低很低。

  他竟然都记得。

  她一边走,一边渐渐的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籽言走进病房,隔着玻璃墙,便看到医生护士在父亲身边忙碌。

  她深吸着气。

  轻轻的咳嗽。

  急忙拿了手帕掩住嘴巴。

  这轻轻一咳嗽,眼泪竟然就要出来了。

  隔着薄薄的泪雾,她注视着父亲。

  病房里人影重重,她的目光始终在父亲苍白的脸上。

  那刚毅方正的脸,浓眉舒展,大大的眼睛,此时紧闭着……

  她开始想念父亲脸上偶尔露出的笑容。

  爸爸,籽言在这里,等您醒过来。

  爸爸,要快点儿好起来,籽言有话和您说……

  籽千站在籽言身边,背着的手,轻声安慰:“爸爸,很快好的。”

  籽言点点头。

  籽安不再说话。

  示意籽言去坐一会儿,籽言只是摇头。

  后来,加上籽千和籽安不停地劝说,终究是同意了。

  籽言也累了,靠在沙发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东黎进来的时候,看到籽言靠在沙发上睡着的这一幕,让他有点儿晃神。

  他默默的站了一会儿,听到身后籽安在低声的说:“以后,对我妹要好。”

  他没吭气,转了个身,回到走廊上。

  籽安回手把房门给关好。

  肩并肩的站着。

  “这话,以前可没和你说过。”籽安说笑。

  这会儿,他眼里没甚笑意。

  东黎点头。

  是没说过。

  从来没有。

  以前,就算是开玩笑的时候,籽安也只会说,籽言你对东黎不上心,提点的是籽言,可言下之意,未必不是说他。

  他们,只是互相装着糊涂。

  “现在,我觉得是得说了。”

  籽安清瘦的脸上,浓眉一蹙。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着光芒,却深不见底。

  “我妹,不容易。”

  籽安看了眼紧闭的病房门,“你得知道。”

  他知道。

  籽安“哼”了一声,道:“难怪陈北说你惯会装蒜,瞧你现在这副德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二十四孝乖呢。”

  东黎听着。

  “我妹,我还以为,她再不肯要孩子的。”

  籽安似乎是觉得这个话题还是有些尴尬,他转开了脸,摇着头,“我记那时候她刚回国,和她聊起来,她就死活不松口,我们都还担心着呢。东黎,你可能觉得我这个想法俗,可是男人和女人啊,有了孩子,才算是彻底结合了。别是因为孩子绑在一起,而是因为孩子更珍惜。你明白我的意思?”

  东黎点头。

  籽安笑了一下,说:“籽言从前……太惯着你了。”

  东黎摸了一下鼻子。

  东黎在籽言的床边坐下来,看着她安静的睡容,原本微波漾起的心水,渐渐的平静下来。

  似乎是觉得热,她的手臂伸出来。

  他握住,给她塞到毯子下面。

  只是这一握,他不愿意松开。

  她轻轻的咳嗽。胸口震的闷疼。

  他的手很热,也没有十分用力,好像是怕弄醒了她。

  她翻了个身。

  医生告诉她过,她不能仰卧。

  渐渐的就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这一睡能有多久,但愿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好,爸爸也醒了,宝宝也没事……

  “籽言,籽言……”

  她听到耳畔有人在叫她,急忙睁眼,他的眼有点儿红。

  天已经亮了,她能看到近在咫尺的他的眼睛,眼里有些怒气。

  也许是起的有点儿急,她稍稍气喘,心跳加速,还有点儿头晕。

  “爸爸醒了。

  东黎看到籽言一睁眼,便骤然紧张的神色,“恢复意识了。”

  他语气尽量平稳。

  籽安来通知他的时候,他想要让籽言多睡几分钟,先过去看了一下。

  叶聂远虽然没开口说什么话,似乎是疲劳到了极点,可是看到他,盯了他半晌,竟然就开口,问了句:“籽言呢?”

  他想见籽言。

  籽言只觉得一股气体从胸口往上走,顶在了喉咙里,她咳嗽了两下,推开毛毯下床,东黎早替她拿了一双拖鞋。

  她一脚踏上去。

  咳嗽止不住,她的脸憋红了,“爸爸没事的话,我们必须早点儿回去,因为还有会诊。”

  他拍着她的后背。

  咳成这样,一定要去医院先看看。

  籽言咳着,摇了摇头。

  一起床,先就恶心,今天,比恶心多了一重难受。

  她隐隐的觉得似乎不太好。

  这会儿,她想要迈步子出门,只觉得嘴巴里那股腥甜重了,她急忙回了个身,推开东黎,进了卫生间。

  东黎追过去,她把门锁了。

  “籽言!你开下门!”东黎拍着门。

  过了好久,他只听到里面有水声。

  随后门打开,籽言出来,下巴上还有水渍,东黎夺过她手里的帕子,给她擦着,“难受?”

  他也知道这简直是废话一句。

  只看她发青的脸就知道她有多难受。

  籽言摇头,避开东黎的目光,只说:“还好。”

  她只是慌。

  伸手要拿回那条手帕,东黎发现异样,手举高了,她有点儿急,脸上就更袖了,东黎越发觉得不对,他打开手帕,亚麻色的手帕中央,一点点红色。

  咳血。

  他脑子里快速的过着研讨会上医生们说的那些症状,咳血……

  她开始咳血了。

  而他以为,是到中晚期才会出现的症状,这么快,竟然这么快!

  完全不给她、也完全不给他心理准备的时间。

  “叶籽言!”他低声叫着她。

  “嗯。”她低声应着。

  “第几次?”

  他抓住了她的手腕子,“这是第几次?”

  她没敢看他,之前有过几次。

  不过看到他紧张的神色,她倒是镇静下来。

  没什么可怕的,该来的,一定会来。

  顾东黎狠吸了一口气。

  冷静,一定要冷静。

  他抓着她手腕子的手,慢慢的放松,声音依旧很低,他说:“先去看你爸爸。”

  他心里有了决定,但是现在不要着急。

  别着急。

  急不得。

  她走了两步,才说:“我这会儿没觉得特别不舒服。”

  她只感到他的手用了一点儿力气。

  他没回应她。

  脚上的拖鞋软绵绵的,穿着很舒服。

  她的心里也舒服了些。

  尽管刚刚,她还又吐又咳,狼狈不堪。

  籽安和籽千坐在病床旁,都是一夜未睡,样子多少有些凌乱,看到籽言,挥了挥手,让她快过来。

  籽言抬眼,就见里面,唐媚坐在父亲的床,拉了父亲的手。

  她脚步停下了,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时间,在这一秒,好像停滞了。

  叶聂远看到了籽言,手动了一下。

  唐媚站起来,没回身,只是侧过脸去,抹了一下脸,给籽言让出了一点空间。

  叶聂远望着女儿,好像在等待什么。

  但是籽言仍然没有动。

  “籽言。”顾东黎看到籽言在发愣,低声提醒她。

  籽言过去。

  她弯下身,轻轻的拥抱了一下父亲。

  她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管管线线,面颊贴过去,父亲脸上的微凉——她低头,看着父亲的眼睛——怎么会这么凉呢?

  “爸爸?”

  籽言的目光,在父亲脸上转着。

  父亲的眉毛很浓……

  可是,她看着,这么浓的眉,显得父亲脸色越发的苍白,鬓角的白发也更刺目。

  籽言靠父亲近一些。

  叶聂远的手又微微动了一下。

  籽言看到,她把父亲的手握住。

  父亲的手也微凉。

  很宽厚的手掌,掌心绵绵的,只有几处,有厚厚的茧子。

  “爸爸。”她看着父亲。

  叶聂远的眼睛,也一直在看着女儿。

  似乎是只要看到她就好了,他并没有说话。

  “爸爸……快点儿好起来。”

  她将父亲的手,贴在了自己的面颊上。

  感受到了父亲手指的颤动。

  她闭了闭眼。

  她是有话要和父亲说的。

  可是话到嘴边,她停住了。

  现在不能说。

  她说不出口。

  只是不由自主的,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一直到离开,她都只是静静的陪在父亲身边。

  离开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到底回了一下头——唐媚守在父亲的床边,忙这忙那,低声细语……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妈妈。

  她眼眶泛酸。

  等一切处理完了。

  叶聂远身体状况慢慢好转。

  顾东黎毫不犹豫的安排他们的行程,尽快赶回B市。

  ******

  飞机上,东黎仍是拉着她的手。

  他一言不发,跟亨利约好谈治疗方案的时间早就过了——这倒不要紧,他已经拜托亨利将时间推迟——现在最要紧的,是把籽言安顿下来,再让医生给她检查。

  籽言被东黎带着,一直带到了医院的住院部,站在了一间病房里,她才开口问:“你这是要干嘛?”

  说好了是来讨论治疗方案,虽然时间已经过了,可是,也不该是这一个举动。

  顾东黎平静的说:“这是你的病房。”

  籽言看着整洁的病床和一应俱全的仪器、家具,她抬手按住了额头——顾东黎,他不是现在就让她住院吧。

  “现在离需要住院的20周还有两个月!”

  她嗓子在发干。

  “你的咳血症状也提早了两个月。”

  他语气平和,并不想跟她争执,“你先休息,其他的,等你睡醒了我们再说。”

  “顾东黎!”

  “我知道你是想明天直接去上班的,可现在不行。这段时间你太累了。我给你请了一天假,后天再去。”

  他慢条斯理的说,“你放心,只要医生允许,班,你照上,我不拦着你。但是,你得住这儿。”

  籽言有些瞠目结舌。

  她再次看着病房里的设置。

  是,这里,应有尽有,像……

  一个小小的家。

  可也只是“像”。

  她要在这里,过上好几个月?

  “需要什么,都给你准备。”

  顾东黎转了身,推开卫生间的门,还进隔壁微型厨房巡视了一圈,出来的时候,他皱了下眉,说,“要添置的东西还不少。”

  籽言定定的看着顾东黎。

  顾东黎踏了踏地板。

  “防滑性还不错。”

  他抬了一下头,说:“别担心,我陪你住这里。”

  陪她住在这里?

  籽言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这是病房,好,就算这是最好的病房……

  可是,他要怎么陪?

  顾东黎指了指外面,“好大一间。”

  他真的走到了外面那间,看着宽大的沙发,全新的地毯,质地还算不错的茶几……

  足以满足他的基本要求,睡眠也可以,办公也可以。

  他抬腕子看了看表,说:“今天中午开始,江阿姨会过来送饭的……你妈妈的意思是,以后让江阿姨和周阿姨轮班,省的一个人太辛苦。你看呢?”

  籽言这下真的脚软了。

  她在床头的长凳上坐下来。

  又有点儿想咳嗽,她放浅了了呼吸——顾东黎这是什么效率?

  他什么时候安排的,连她妈妈的意见都征求了?

  而且最后那句“你看呢”,分明不是个问句。

  这样下去……

  她想象着,她每天在这里?

  她喉咙发干。

  还是有点儿胆怯。

  她不想。

  “籽言。”他声音低下去。

  看得出来她犹豫。

  也许是害怕。

  医院,不是个让人有好的联想的地方。

  她再坚强,也会害怕的……

  可他要的是她安然。

  “就这两天。”

  她让步了。

  这会儿,她觉得累。

  兴许是看到父亲慢慢的痊愈过来,她一直绷着的神经松弛了,才知道自己也累。

  之前意外的咳血,她心里也是不安的。

  这两天,她是得好好儿休息,听医生的话。

  她不要有任何闪失。

  见她平静下来,东黎也没再说什么。

  他打电话给亨利,约了下午谈事情。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床边,替她掀起了一个被角,示意她上床休息。

  窗帘落了下来,室内暗了。

  他说,今天公司有事要处理,可能会晚一些过来,不用等他,有事给他打电话。

  籽言一愣。

  等他?

  她才不会等他呢。

  籽言看着顾东黎关门出去,独自坐了很久,才上床去休息。

  籽言侧躺着,压的骨头的痛了,再换一边,只是睡不着。

  她看了一下床头的电子钟,已经凌晨快4点。

  他还没回来。

  外面似乎有声响,她闭上了眼睛,果然,一会儿的工夫,她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想起白天,他踏着病房的地板,试着摩擦力的样子,她心悠悠一颤……

  门一开,他轻手轻脚的进来,带着一丝凉风,走到她的床前。

  她能感觉到他近了。

  听到他的手掌摩擦的细细声响,然后他的手,才伸过来触摸她的额头。

  浅浅的、暖暖的手的温度。

  她一动不动……

  顾东黎在籽言床前坐了下来。

  她睡着了?

  似乎是睡着了,呼吸时这样的平稳。

  睡姿是这样的标准——在今后多少个日子里,她会睡不安稳,在睡梦中,也要提醒她自己,不能仰卧?

  他深深的吸着气。

  他又凝着她看了好久,才出去坐到沙发上。

  他打量了一下。

  这沙发对他来说太短,他得蜷起来。

  可是这又有什么。

  在深夜里等待黎明,最黑暗的时候,他要在她身边的……

  过了很久。

  江阿姨带着早餐来了,她轻手轻脚的去推病房的门……

  只开了一点点,她看过去——籽言刚刚下床——她只是看着,不知道籽言需不需要帮忙,就看着她站了片刻,走到沙发边,将掉在地上一半的毛毯拉了起来……

  少爷,长手长脚的少爷,窝在沙发里,睡的正沉的样子。

  籽言替他把毛毯拉到了下巴处,轻轻的替他掖着,一点一点的,掖到肩窝处的时候,少爷的下巴一动,压住了籽言的手。江阿姨年纪大了,这时江阿姨的心竟然也突然跳的厉害。

  少爷眼睛都没睁,只是,紧紧的,下巴和肩窝,紧紧的裹着籽言的手……

  江阿姨悄悄地放下早餐,将门关好了。

  她继续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籽言抽着手,抽不动,不禁低声“喂”了一下。

  他睁开眼睛,松了一下下巴,她的手立即溜走了。

  她摸着手背,他下巴上,那粗糙的触感,磨的她手背泛红了。

  他还没说话,就听到敲门声,她站起来,回头,说了“请进”。

  他也坐直了,看到进来的是护士。

  要替她抽血。

  籽言坐到床上去。

  他站在一边,看着护士给籽言挽上去袖子,拍打着手肘处——她胳膊细瘦白皙,血管也细,那蓝色的血管,细的像一条线,隐隐约约。

  他看着护士手里的针管,皱了下眉——他担心她这么细的血管,可能抽血是件比较困难的事。果然,护士拿了橡皮圈,系在了籽言的上臂,籽言的手上,血管跳了起来,可是肘上的血管仍不清晰。

  顾东黎看到护士在不停的按摩着籽言的手肘,寻找着合适的位置。

  护士脸上很平静,但在他的注视下,也有点儿紧张。

  一针扎下去,好半晌,才见深红色的血液被抽进了针管里。

  抽满了一管。

  东黎刚松了一口气,又见护士拿起另一只空针管,继续抽。

  他看看籽言,她脸上倒是平静。

  他的手便卡在了腰上。

  籽言回头看了他一眼,静静的说:“你让一让,看不清血管了。”

  他只好挪开,眼睛不错神的看着护士的动作。

  竟然……

  一共抽了三四管血。

  顾东黎看着护士解下橡皮圈,替籽言按上药棉,终于忍不住了,他皱着眉,问:“怎么会抽这么多?”

  护士温和的说:“有很多项目要检查。有一个,叶小姐是RH阴性血型,医生晚些时候,要检测胎儿……”

  东黎几乎听得到自己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还好护士说,“看是否存在母婴血型不合。以免发生溶血。”

  顾东黎呼出一口气。

  护士告辞。

  他伸手过来,替籽言按着伤口。

  “东黎,”

  籽言推开他的手,把药棉拿下来,看着手臂上,橡胶圈留下的痕迹,和那小小的一点儿伤口,“没事啦。”

  她最会说的一句话,就是“没事啦”。

  他不出声。

  只是坐到床沿上,抬起手来,轻轻的,手插进了她的头发里。

  柔软的卷发,丝绸一样,裹着他的手,带着她的体温。

  他理顺着她的长发。

  “嗯,我去把头发剪短怎么样?”她问。

  “嗯?”

  他看着她的眼睛。

  “天气热了。”她说。

  “好。”

  他知道她为什么要把头发剪短。

  胸口一闷。

  她现在,一切,都在为孩子着想。

  他看着她的脸,晨曦中,显得晶莹的脸。

  “今天,我好好休息。明天,我回去上课……”

  她微笑着,“哪天闲了,就去剪。”

  “嗯。”他闷声应着。

  她的一头长发,他好像自打认得她的脸,她一直是长发的。

  一直都是的,从来没变过……

  多少次,他的手指这样穿过她的发;多少次,她的发缠绕着他的手指……

  他记忆,被这样的缠绕勾起来,那么温柔。

  ******

  一个半月之后,当他真的看着她坐在发型师那窗明几净的工作室的椅子上,看着她的发,被发型师灵巧的双手打开,瀑布一样,垂下来,流动着……

  他忽然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她身后。

  他从镜子里看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

  然后伸出手去,发型师会意,将手里的剪给了他。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她并不做声,只是手握紧了椅子的扶手。

  他的手,从她的发顶,抚摩下去,一直到发梢,轻轻地、轻轻地,这一路,像带着电流,让她起了栗……

  他轻柔的将她的发挽在手中。

  这样挽一把在手中,盈盈一握,些许重量。

  其实不重,可是伴了她这么久,也伴了他这么久,添了岁月的痕迹——他不想让别人碰触,也不想让别人断开,这段曾经汹涌在他们两个之间的时光。

  他松开手,她的头发流水一样垂下去,发梢轻轻弹跳。

  他拿起一缕来,剪下去,剪刃摩擦着发,很长的一条,从他手指间飘落,落在地上。

  “留一点给我。”她轻声的说。

  他的手扶住她的颈,让她不要动。

  他把剪刀,还给了发型师。

  他站直了,双手,扶住她的肩颈,两个人,都对牢了镜子。

  “不留。”他说。

  她未动。

  他清了下喉咙。

  他不再看她的反应,仍回了他原先坐的位子,看着被他剪短的她的发,在发型师亮晶晶的剪刀下飞舞,一寸一寸的,持续的变短,更短。

  这么短。

  要多久,才能再回到那长发如瀑、长发绕指、长发绵柔的日子?

  要很久吧。

  很久。

  很好。

  从今天开始,他等着,等着她的长发,再慢慢蓄起来。

  他出了神。

  直到她朝他走过来,他才抬头。

  细碎的短发,齐着耳垂,带着一点儿俏皮的、覆在她前额的不规则的刘海,让他忍不住想拂开——他抬手,把她的短发弄乱。

  她捂住额头,“哎。”

  低低的叫了一声。

  这里到处都是镜子,她看着镜子里自己全新的发型。

  看上去,有点儿奇怪,但也让她心里有种多日未有过的轻松爽利。

  她抓着这短短的发。

  “走吧。”

  他先转了身。

  她颈上清凉。

  一低头,已经不会有长发垂到胸前。

  她的手,抚摸着颈子。

  回头看了一眼,发型师助理在清理她剪下的头发——她是真想留下这一把长发的。

  可是她忍住了。

  也许,她能留下的东西很多,并不在乎这一样。

  只是,还是有些可惜。

  他脑后好像长了眼睛,回手拉住了她的手。

  籽言怔了一下。

  被他拉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这个工作室。

  外面阳光明媚,光线亮的晃眼,籽言微微眯了眼睛。

  走在他身边,走的很慢。

  “再蓄起来。”他说。

  暖暖的风吹在面上,吹起了她的短发,细细碎碎的短发,在风里往一个方向舞着。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因为他的话,而有些怔忡的神情,缓缓的说:“我等着。”

  看着她短短的头发,一寸一寸的蓄起来。

  那将是,他们一起经历的新的时间。

  她一定会有。

  他们一定会有。

  他的手握紧了。

  这样握着,好像就抓紧了什么。

  “你给我打起精神来。”他声音沉沉的。

  “嗯。”

  “别打算着,留点儿这个,留点儿那个。”

  恶声恶气的。

  “嗯。”

  她半晌才应——她的这点儿小心思,都被他看穿。

  她想了想,说,“东黎。”

  “什么?”他拖着她的手,走在街上。

  “我们去逛街吧?”她轻声问。

  他站住。

  逛街?

  这好像,是个很陌生的词汇。

  “我想,买点儿东西。”她说。

  他们正在商业街附近。

  只有几步路,可是他,未必会同意——他们,好像从来没有一起逛过商场吧,一起,和别人那样,一间一间的铺子逛过去,为了这件裙子的颜色、为了那件衬衫的款式斗嘴……

  没有过。

  她果然看到他皱眉。

  “你要什么,让人给你送上门。”他立即说。

  逛街,能让他想到的,除了“人多”,便是“空气差”。

  他不愿意让她处于那样的环境。

  “衣服还是鞋子?”他想着。

  她好像和她妈妈提到过,想买孕妇装……

  也许,或者,定制?

  她沉默片刻,说:“我想自己选。”

  她眼睛里有一点点期待,他不忍拒绝,于是他说:“那只准去一家。”

  “一家?”她反问。

  “要不就回医院。”他板着脸。

  “一家就足够。”她说。

  一家就一家吧。

  总比一家都不准去要好很多。

  顾东黎倒是没想到,籽言想要逛的不是大商场,只是一家母婴用书店。

  他跟在她身后,走进这个被粉粉柔柔的色调充满的店铺,立时就被一股温暖的气息给包围了。

  他听着店员和她搭讪,问她是自己用还是买了送人,她说自己用。

  他转开了脸,目光正对着的架子上,是一对粉蓝色的小鞋子。

  他忍着想要把那对小鞋子拿下来的冲动,只是看着——怎么那么小。

  那么小,那,baby的小脚丫,不是得更加的小?

  细弱的生命——他要怎么担起这样细弱生命的成长?

  东黎有点儿出神。

  “要买给多大的小孩?”身边有个声音轻轻柔柔。

  也是,在这个环境里,必须用这样的语调。

  他回头看了一眼籽言,见她在选奶瓶,便说:“买给我们的小孩。”

  词不达意的。

  他想了想。

  他们的小孩……

  才只有十周大的小家伙。

  什么时候,才能穿起这样一对小鞋子?

  “哦。”

  店员看着他的表情,微笑,“是新爸爸吧?”

  “新爸爸”——顾东黎被这个柔软的称呼弄的有些发怔。

  新爸爸。

  他是新爸爸。

  “新爸爸和新妈妈,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小玩意儿,都会是您这样的反应。不相信小孩将会是那么小。这会儿您心里,一准儿觉得胎儿得是天大的。”

  店员温和的低语。

  是啊,那个胎儿,可不是天大的?

  顾东黎再看籽言一眼。

  她仍没回头,在研究奶瓶的材质。

  店员把那对小鞋子拿下来,放在掌心比划,笑道:“看,多小,两个月的婴儿穿的……谁能相信呢,我们都曾经是那么小。”

  是啊,谁能相信呢,我们都曾经是那么小。

  东黎抬手,揉了一下眉心,说:“店里的东西,每样给我们来一份。”

  他的声量有点儿高。

  带着一点点激动,还有一点点冲动。

  籽言正在和店员讨论哪样奶瓶合用,听到东黎的话,立时转过头来,“东黎!”

  听得出她语气里的不满,他只说:“一样一样选,太费时间。”

  他担心她站久了。

  “一样一样选,是个乐趣。”

  店员也有趣,接话道。

  看着这对夫妻,多少有点儿别扭,可别扭的有意思。

  顾东黎从籽言手里拿过那只奶瓶来,也是小小的一只,拿在他的大手里,显得有点儿滑稽。

  “有什么好选的。都差不多。”

  “你就不能……一个月、六个月和12个月的小孩用的能一样?喝水的、喝奶的、喝果汁的,能一样?”

  籽言夺回了那只奶瓶。

  这人!

  专门破坏她的好心情的。

  他就不能,让她享受一下,这宁静和温馨。

  只看着这些小玩意儿,只想着这些小东西,只盼着有一天,能托着这小奶瓶,给她的孩子,喂进那小小的透明的小嘴里去……

  她不理他,回过头去,依旧和店员讨论。

  顾东黎看着她气恼的样子,倒是没有再出声。

  籽言从这个架子,走到那个架子,手里的东西不断的在增加,有人从她手里接过去,一样一样的,她回头,看着他,推了一只购物车,她给他一样,他就拿过来研究一下,码放在购物车里,整整齐齐的。

  当她再拿起一条蓝色的小毛巾的时候,他忍不住了,说:“粉色的。你怎么都选蓝色的。”

  她叠了一下,放进购物车里。

  蓝色粉色,有什么要紧。

  “乐乐是女孩的话,得是粉色。”他说。

  她张了张嘴,乐乐?

  店员在一边笑,说:“选黄色也好。男孩儿女孩儿都可以用。”

  她其实想说的是,这样粉粉的颜色,怎么用都是好的啊,这位准爸爸……

  还真是。

  东黎见籽言不动,自己从架子上抽了两条粉色的小毛巾,搁进购物车里,推着往前走。

  籽言追了两步,“乐乐?”

  “嗯。”他没回头,低了头研究一个小枕头。

  “乐乐?”她又重复一遍。

  “快快乐乐。爷爷给起的名字。”

  他郑重的说,“就叫乐乐。”

  他的家人也知道了。

  她原本没指望他的家人会期待这个孩子。

  她有些激动。

  只是他这样自然而然的叫出来,她忽然间觉得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好像翻了个身似的。

  这一定是她的错觉。

  它还小呢。

  听不到的。

  “以后和乐乐说话,要叫名字。”

  他研究过了小枕头,拿了一只。

  籽言看到,粉色。

  她拿起一只蓝色的,在手里掂了掂,将那只粉色的也拿起来,看了他一眼,都放回去。

  他眉一扬。

  她换了一只黄色的。

  再继续拿什么,他们不约而同的,都去选黄色的。

  嫩黄色的小毛毯,嫩黄色的小斗篷……

  籽言看着,这个颜色暖的,让她想起毛茸茸的鸡宝宝。

  她轻叹了一口气,说:“真好啊。”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着墙上的一幅图片,那是设计好了的婴儿房。

  也是嫩黄色的调子。

  他没说话。

  “就算是阴天下雨,也好像在阳光房里的感觉。”

  她又叹一句。

  温暖至极。

  她想象着,能在这样一间婴儿房里,抱着她可爱的……

  可爱的“乐乐”。

  她选完了。

  顾东黎在一边,看着这她和服务员说着话,声音低低的,一会儿说这个,一会儿说那个。

  他闲的无聊推着购物车,不停的从货架上拿着小东西,不自觉的,都选了粉色的。

  付款的时候,他抬眼看着收款台后面挂着的大幅的婴儿照片,可爱的、流着口水的婴儿,他就问:“这个,有出售吗?”

  收银员微笑,道:“没有呢。”

  她看着顾东黎出神的样子,笑着,“过不多久,您家里也有这样的娃娃了吧?到时候多拍照片啊。保管瞧着比这都可爱的多。”

  她麻利的将堆在收银台上的物书扫描着,塞满了一个又一个大布袋。

  “哪儿能买得到?”

  顾东黎把卡递过去,仍是看着。

  收银员替他刷了卡,让他签字的工夫,笑了,说:“您要是不嫌弃,我们这儿倒是有很多产书海报。”

  她说着,转了个身,招呼同事,不一会儿,有人给送来了一卷海报。

  顾东黎转了个身,籽言正巧回头看他,眸子清亮清亮的。

  他拿海报的手,轻轻的晃了下。 丑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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