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同喝浦江水这么多年,两家的直线距离不足五里,但周君父母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的亲外孙女英英。
当初怨恨陈三郎,连同自己闺女留下的唯一血脉也跟着不被待见了,生怕认亲之后英花把这个小累赘扔给了他们。
微薄的退休金养活自己都困难,如果再平添了一个孩子需要照应,不但经济上负担不起,精力也跟不上了。
候机大厅里,周父周母不需要任何人的介绍,就欢天喜地的走到英英跟前。
“英英,侬叫英英是撒?”周母拉着英英的手,眼泪差点都流了出来,周父也掏出手帕止不住的擦拭着眼睛。
这孩子和她妈咪小的时候简直就是一个模样,一样的婴儿肥、稚气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挺秀的鼻梁,分明就是一个小周君嘛!
尽管事先已经交代过,陈三郎还是害怕两位老人一时激动说漏了嘴,赶紧跑了过来。
“英英,陈新,这是爷爷奶奶,快打个招呼!”他两手拍着孩子们的肩膀笑着命令道。
“爷爷好!奶奶好!”陈新高兴的问候道。
他的孩子气还没有褪去,还没到所谓的叛逆期,对于三郎爸爸的指令也是言听计从。
“爷爷奶奶?那您们和我小姨是什么关系呀?”冰雪聪明的英英靠着爸爸的肩膀,眨巴着狡诈的眼睛笑着问道。
“侬小姨?哦!她是阿拉闺女,侬喊阿拉姥姥姥爷好啦!”
周母似乎反应了过来,但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又紧接着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我有外公的,爸爸是吧!”英英昂头天真的看了下陈三郎,他的脸上只有绝望的苦笑了。
又是爷爷奶奶、又是外公外婆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啊!
英英不再理大人们了,拉起哥哥陈新的手,两人奔到了接机口护栏的边上,和周君哥哥家同年的孩子欢快的交流了起来。
来自北海道全日空航的国际航班半小时前就降落了,已经有旅客陆陆续续的走出了接机口。
“周君!周君那!”还是见女心切的周君妈妈眼尖,大老远的就举起了双手,激动的大喊了起来。
顺着周母的呼声望去,陈三郎看到了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蓝牛仔中裤、宽松的白色衬衫、浅麦色草编小帽,脸上架了一副超黑,就像怕被狗仔偷拍的明星一样。
所有的行李都事先托运过来了,周君的手里只提了一个休闲的挎包,完全是个海外度假归来的模样。
“妈咪!爸爸!”
迎着妈妈迫切的双手,周君热烈的跑过来,给了他们一个幸福的拥抱。
97年离开,07年的今天归来,十年过去了,一切都变了模样。
“大嫂好!大嫂好!”朱仔和六子的热情问候道。
十年前这两个家伙还是飞扬跋扈的混混模样,经过岁月的洗礼和沉淀后,他俩现在已经是满面春风温暖的大叔了。
周君摘去超黑,努力瞅了瞅,才认出了这两位当年的老同事来。
当所有人都寒暄完毕,转向刻意站在一边的陈三郎父子、父女三人时,周君再也绷不住了。
“英英,英英!我的孩子啊!”她嚎啕大哭了起来,紧紧的把英英搂在了怀里。
一旁的陈新茫然的看着这位漂亮的小姨,他还搞不清楚回事。
“小姨!小姨好!”
英英虽然有心里准备,但也没经历过这样的架势。
她一边小大人似的拍着周君的后背安慰道,一边有点惊恐的向爸爸投去了求援的目光。
“周君,不要这样!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衣锦还乡啊!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陈三郎亲昵的拍拍周君的肩膀哈哈笑道,他太理解周君此时的心情了。
这么多年来淤积下来的情感,比五味酒复杂多了。
“呵呵,我太激动了!”周君抬起头来破涕为笑,搂着女儿的手怎么也舍不得放开。
“这是丑娃吧!长这么高了呀!帅小伙啦!”
她这才注意到英英旁边站着的陈新,也猜出了这个孩子就是丑娃。周君于是腾出一只手来,亲热的挽着他的胳膊笑道。
“小姨好!”陈新有点尴尬的摸了摸脑袋,这个阿姨真是太漂亮了,他有点不好意思。
晚上,陈三郎在新锦江大酒店订下了豪华的包厢,给周君接风洗尘。
可明明事先说好的事情,英花夫妇一个人也没到场。
吴新在外地赶不回来,英花的手机干脆全天关机,她家的座机也始终处于占线的状态。
所以整个席间,陈三郎始终心事重重。
老伙计们跟他开玩笑,说他猴急着准备入洞房了,他这才重新打起了精神。
接风宴散场后,送孩子们回家。陈三郎特意带上周君,去英花家登门致谢。
“陈三郎,有你这么做爸爸的吗!孩子们作业还没做你不知道啊!这么晚才回来!”
迎接他俩的是英花劈头盖脸的责难!她抱着胳膊站在客厅中间,也不和周君打招呼,脸黑的能刮下一盆糨糊来。
“英英!陈新!都给我上来!”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一副驱客令的架势。
两个孩子抱歉的看了看周君,然后都顺从的跟着妈咪到楼上的书房里去了,这个家里他们最怕的是妈咪发火。
老爷子英大山也是异乎寻常的冷淡,微微点点头就回自己的屋里去了。
主人们都溜了,把作为客人的周君丢在了那儿。
这样的待客之道,对于英花父女来说是绝无仅有的,明显的不待见他们。
周君委屈的想哭,陈三郎灰溜溜的放下礼物,带着周君落荒而逃般的离开了英家。
“三郎,英姐怎能这样呀!电话里都说得好好的,怎能说翻脸就翻脸啊!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汽车启动之后,周君呜呜的哭了起来。
“周君,我们要理解英姐和英叔,英英现在是他们家的掌上明珠。他们认为你这次回来,要抢他们的宝贝闺女,所以才这样的怠慢你。”
陈三郎腾出手来,有点沉重的拍了拍周君安慰道。
“陈哥,怎么办啊!今天看到我们女儿那一刻起,她就把我的魂就给勾走了。以前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感觉,可现在想她想的都有点撕心裂肺了。不行,英英我一定要要回来,否则我会活不下去。”周君抽泣道。
“我又何尝不是啊,用我们农村人的土话讲,这就叫老来惜子。年轻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去爱孩子,觉得他们是一种负担。只有年龄越大才会觉得孩子越宝贵,真是老天赐给我们的最珍贵的财富。”陈三郎忧虑的点上一支烟。
“可是又有一句老话说的好,养生父母大似天,亲生父母靠半边。除非英姐主动的把英英还给我们,否则还真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女儿回到你的身边来,人要讲良心啊!”
两个人接下来一路无语,本来雄心万丈回国创业的激情,被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稀释的无影无踪。
周君也下定决心,不回北海道了。
她要和女儿在一个城市里生活下去,亲眼看着她接下来的成长,把过去人生中的缺憾弥补回来。
当然,她还要更努力的赚钱,赚更多的钞票。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钞票是万万不能的,包括亲情,也需要用金钱来守护。
而此时,英花家的书房里充满了火药味。
“英英,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在我的面前提起这个小姨,也不容许再去见她!你能不能做到!”
英花坐在沙发上,而两个孩子则颤巍巍的站在她面前,接受着她的训话。
“可是妈咪,今天去接机也是你让我们去的呀!到底怎么了?”英英怯怯的问道。
“妈咪已经后悔了,现在就问你听不听妈咪的话,能不能做到!”
“好吧。”英英低声的应道,她觉得妈咪的这个决定有点无法理解,但这时候也只能服从了,其他的选择以后见机行事吧。
“陈新,从今往后不许再和你三郎爸爸有什么来往了知道吧!不许再讨好他!否则你就搬到他家去,妈咪再也不管你了!”
英花教训完英英之后,又把矛头对准了儿子。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干!”陈新愤怒的质问道,正是对爸爸有所依赖年龄,断绝和爸爸的关系他是绝对做不到的。
“不为什么,就这么决定了!”英花像是对公司员工训话一样,直接不容置疑的拍板了。
陈新正要跳起脚来抗议老妈独裁的时候,一旁的妹妹悄悄拉了他一把,对他使了个眼色。
他们都了解妈咪的脾气,这个时候和她争辩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会火上浇油。
“好吧。”小伙子这才极不情愿的答道。
“英英,陈新,你俩都是中学生了,要对自己的承诺负责的知道吧!都去学习吧,今晚作业不做完不许睡觉!”
英花满意的对两个孩子挥了下手,孩子们的保证让她心里舒坦多了。
这个世界上再豁达的母亲,都是有私心的,就是要求自己的孩子对她们绝对的忠诚。
“姥爷,妈咪今天哪根筋搭错了吧?对我们发脾气,给客人脸色看!我从来没见过她那样!”
“姥爷,你怎么也不出来说句话?这不是你的作风啊,对客人那样!小姨就算不是你的亲闺女,那至少也是你的亲侄女、堂侄女吧!你怎么能那样呀!”
从妈咪那边出来后,两个孩子直接下楼奔到姥爷的房间里,把所有的质疑和不满都发到了他们姥爷的身上。
“不要问为什么,你们妈咪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知道吧,大人这样的态度肯定有大人的道理!都快去做作业,不然你们妈咪又要啰嗦了!”英大山慈祥的笑道,一边把孩子们赶出了他的房间。
“不可思议!”
“一丘之貉!”
俩位中学生一路不满的嘀咕着,回各自的房间做作业去了。 油菜花开幸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