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之意呢?”
太后不曾看过一眼被讨论的当事人,陆清酒两手放在膝上,沉默不作声,燕鸿歌看他一眼,眼中神色复杂难辨。
陆清酒身为卫国质子,站在大元的土地上,便失去了所有的主动权,只能任人摆布。
元渡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攥起,并不回答,一时,殿中气氛骤然冷凝,阿清识眼色的驱走宫人,太后也不催,只是静静地看着垂头不言的龙袍女子。
良久,女子抬起头对上太后已有些浑浊的眼眸,一字一顿道,“朕,绝不同意。”
“哀家知道。”太后平静的看着她,“但是大元总要有人继承这江山,哀家曾经看错了人,险些酿成了大祸,如今看开了,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说着,目光扫及座下安静不语的两人,“七皇子同样有父命在身,哀家顾忌两国情谊,欲将七皇子纳入皇帝后宫,既为男妃,不必同女子那般苛刻。”
“鸿歌,你出自我大元战神之宗,端王乃是先帝义弟,赤胆忠心只为保卫大元边疆安宁,你与皇帝青梅竹马,哀家也不拐弯抹角的啰嗦。”
元渡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她警惕的目光中,太后淡然抛出一道惊雷,“鸿歌,你入宫为后,位居中宫,如何?”
“母后!”元渡猛的站起身,怒意袭上那双眼,“元安还未安全回宫,母后谈论此事尚早!”
燕鸿歌与陆清酒也是被太后之言吓到了,不同于陆清酒心中的复杂,燕鸿歌想到的,是不需自己出手便可完成心中所想,自然双手双脚赞成太后之言。
阿渡心悦江临安,只要他劝说一番,吐出自己进宫的实话,阿渡自然不会阻拦,但是太后出此言,就是帮他免了这趟费力的差事,日后寻个时间与阿渡讲明白便可。
元渡含着怒意的眸子扫过燕鸿歌,咬牙道,“朕不会同意的。”
“皇帝,何时你竟学会任性置气了!”
太后没见过元渡强硬拒绝的态度,眼底一沉,面上浮现不悦之色。“大元江山是你父皇交由你手上的,你忍心辜负了你父皇的在天之灵?你如何对得起大元的先祖先宗?!”
“儿臣不会弃江山于不顾,但是……”对上华贵妇人指责的目光,元渡只能一忍再忍,将怒火咽回去。“后宫之事,儿臣不会同意,母后您也不必考虑此事。”
怕自己沉不住气,元渡甩了甩袖,不顾身后妇人惊怒的呼喊,迈着急促的步伐离开。
燕鸿歌见此,抬起手臂,轻拱一礼,“皇伯母之言,鸿歌愿从,皇上此举不过是皇伯母所言太过突然,鸿歌自荐,帮皇伯母说服皇上。”
看到燕鸿歌乖顺的模样,太后总算觉得顺了一口气,“嗯,那哀家就修书一封,递与西北大军,告你端王。”
往常,是她被宋家母族蒙蔽了双眼,宠信宋家兄妹,耽误了皇帝与元安的婚事,如今镇国侯府嚣张跋扈,她自当要为皇帝收揽人心,同时也要为皇帝扩充后宫,为大元开枝散叶!
越想,太后心中越发急切,命人送走燕鸿歌与陆清酒,她便急急忙忙招来笔墨,大笔一挥,一封书信便送出了皇宫。
因太后这突然袭来的一举,皇宫的气氛彻底降至了冰点。
入夜,空无一人的卧龙殿,元渡看着江临安已到锦州的折子,眉头紧蹙着,最终合上了奏折,皙白的指扶上额际,清亮的眼眸半阖,眼底染上了几分疲累之色。
心,好乱。
太后突然而来的念头步步紧逼,朝堂那风雨欲来的平静,百官难以琢磨的心思,大大小小,各种混乱的事情充斥着整个大脑,几欲崩裂。
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李默急匆匆而来,俯身一跪,“皇上,安乐公主回宫了。”
元渡赶忙起身,从书案后走出下了殿台,“情况如何?”
“浑身鲜血,已唤了太医,太后与郡主正在安乐宫中守着。”
“镇国侯府可有动迹?”
李默恭敬道,“燕世子已带人暗中观察着,皇上放心。”
“那好。”元渡心中的一颗大石头落了地,随后提起龙袍,大步迈出。“朕去安乐宫看看。”
“皇上!”还未走出几步,阿清急慌慌的跨进殿中,神色严穆。
“皇上,林太傅在府中遇刺身亡!”
龙袍女子身形猛的一顿。
“何时遇刺?可有抓到凶手?!”
阿清躬身低眉,有条有序的陈述道。
“方才是太傅府的管家,奉太傅夫人之命进宫禀告此事,说太傅一人于书房中读书,忽听得房中一阵糟乱之事声,待人推开门,太傅便已经被人割了咽喉命脉,倒在血泊中了。下人说当时房中空无一人,京中府伊已带人前去查看。”
广袖下的手已经紧攥起,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中,溢出丝丝血迹。
“查。”清疏的女声含满了毒辣的阴狠,带着浓浓的嗜杀之意,“给朕查!”
“李默,传令下去,将此案移交大理寺和刑部,严查太傅府所有人,必须追查出幕后凶手。”
“奴才遵命。”李默抬起手缓缓一躬,随后迈着急促的步伐离开殿中。
林太傅身为两朝元老,先帝所命的辅佐大臣,门生众多,今时被人刺杀,对于朝堂或者坊间,都绝非小事。
元渡合上眼掩住眼底的情绪,只是心中依然沉重万分,一张张面孔在她脑海中浮现。
究竟是谁,等不及,想要搅乱这僵硬到一触即发的局面了?
明亮的火烛照亮了窄小的空间,一层层石阶向下延伸到幽暗的暗室,一道疾速的黑影惹得那墙壁上的火烛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便要泯灭一般。
暗室里,一位身着白衣公子安静的坐在轮椅上,俊朗的脸上带着几分病态的脆弱,他的面前,一名黑衣人拱手而跪。
“公子,此事已成。”
一旁的小厮拿来一件厚重的大氅为轮椅上的那人披上,他拢了拢,皙白的手背透着清晰可见的青筋,淡淡道,“安乐公主如何?”
“回宫了。”
“嗯,那就下去领赏吧。”
黑衣人抱拳一拱,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公子。”在男人身后的小厮忍不住心中疑问,出声道,“为何忽然朝林老太傅下手,这下不就引了皇上猜疑追查?”
“管家前日不是说有人偷听了他与那老公公的话。”男子淡淡一笑,温润的眉眼犹如江南细雨,带着几分优雅贵气的韵味。
“灭了这隐患,安心一些不更好?”
看着男子扬起的唇角微凉,小厮抿了抿唇,小声道,“您放走的那个臭小子,一路都跟着三公子,万一三公子察觉出什么异常……”
“不会的。”白衣公子自信的打断小厮的话,眸光渐深。“那蛊是我精心培养的,实验了那么些人,出不了差错,南疆蛊王培育出来的蛊虫,不用担心。”
“或许用不了太久,这蛊就会跑到临安身上去了,蛊走,寄身也就撑不了几天,这般轻松毁尸灭迹的方法,甚得人心。”
小厮跟在男子身旁已久,自是能听出几分弦外之音,面上一喜,“公子聪明绝顶,不过数年,便能将南疆蛊术运用自如,待到功业大成之日,定能令世人歌颂!”
“何时这般嘴甜了。”白衣公子淡然一笑,“镇国侯府替我顶着着勾结南疆的罪名,倒是委屈了。”
“公子说的什么话。”小厮不满的撇撇嘴,不屑之意尽显,“那镇国侯本就嚣张跋扈,狼子野心,为公子多担一条罪名也没什么。”
“什么罪名罪名的?”
沉稳醇厚的中年男音在这沉闷的密室中响起,小厮转过身,便见一袭暗紫金纹袍的江丞相一步步走来。
“小的见过老爷。”
“起来吧。”随意的挥手意示小厮起身,江丞相大步迈向轮椅上的白衣公子,温然的眼中含笑。
“九安,方才皇上下了令严查林太傅遇刺一事,可是得手了?”
“为您除掉心头一刺,是我该做的。”
江九安微微一笑,那双眉眼与江丞相七分相似,待江丞相落了座,他才继续道。
“那位老公公,父亲还是早日处理了好,少些是非。”
“这……”江丞相闻言,眉头一皱,“可是太急了吧?再说他极为警惕,怕是要等上些日子了。”
“不必。”江九安笑着摇摇头,修长的手指在轮椅上轻轻一碰,扶手边便有些松动,他掀起盖子,拿出里面那支小巧的白玉瓶,。
男子唇角的笑意仿佛是那春日里的阳光,温暖而舒适,吐出的话语却是无情的狠辣。
“这里面的蛊虫,让他三日之内便能悄无声息的离去,到时连骨头渣都不剩,父亲派人找个机会,放在他贴身的衣物上便可。”
“能行?”江丞相接过那小小的玉瓶,有些怀疑。
他知这南疆蛊术的厉害,但九安接触不过短短几年而已。
“父亲放心便可。”
江九安眼中的自信令江丞相心安了几分,九安喜爱蛊术,钻究了这些年,没有发生半点意外到是真的,跟着临安去了锦州的小童便是个好例子。
看江丞相把玩着玉瓶研究,江九安勾唇微微一笑,深邃的眸眼中忽明忽暗,他缓缓道,“皇上怕是要对镇国侯下手了,那林太傅身亡,怀忠侯府也要安静一些时日。父亲莫急,只要将司州私兵在端王手中夺下,静候时机,便是大业待成。” 吾与侍卫二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