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傲的卧室里虽然开着暖气,但落地窗却大敞着,大片的阳光透射进来,反衬着他的脸色越发地没有血色。
他靠坐在床头,眼睛望着窗外,幽深的眸子里黯淡无光。
“你应该把实情告诉她,你这样什么也不跟她说,又不见她,不只是在折磨她,也是在折磨你自己”。
站在阳台上的朴金池,吸着烟,脸色也是阴郁异常。
他两年前就戒烟了,可是这几天却烦燥的又开始吸了起来。
“你要我告诉她什么?告诉她我很快就要死了?医生已经下了判决书,说我长点时间能活个半年,短点可能三个月,更短点可能一个月?”
云傲的唇角浮起一抹苍凉的自嘲。
朴金池烦燥地把吸了一半烟扔在了地上,用脚踏上去,像是发泄心里的郁闷一样,狠狠把烟踩灭。
“你那天突然晕倒,送去医院时情况比较严重,但这两天医生不是说情况已有所好转了吗?医生也只是初判断,又没有给你判死刑”。
“你的意思是一定要那些狗屁医生站在我面前,对我临终关怀了,才是给我判死刑了?”
朴金池的眉头已拧成了麻绳,踏步走到云傲的床前,瞪着他:“你小子都病成这样了,还拧地像根扳都扳不弯的旗杆,医生让你住院治疗,你干嘛不肯?也许治疗了就能恢复了呢?”
“那也许治疗了,我明天就死了呢?我后事还没准备好,还不想那么早死!”
“你有什么后事,直接告诉我,我来帮你办,你再写个遗嘱,把你所有的银行卡和密码都告诉我,然后你就安安心心地死吧,我把那个丫头娶进门后,每年我们会记得给你烧点纸钱”。
“水池子,我警告你,就算我死了,也不允许动我们家丫头的脑筋!”云傲瞪了眼。
朴金池瞟了他一眼:“现在这么紧张了?那干嘛对她说那些绝情的话?刚才她那样眼巴巴地来看你,你竟然还把她赶走了?”
云傲的脸色忽然黯淡了下去。
朴金池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想把生病的事告诉她,是怕她难过,可是你这样什么也不说,还对她一副冷冰冰的模样,那丫头不是难过,而是魂都没有了”。
“这几天她天天望眼欲穿地盼着你能回道馆去看她,见不到你,她就发疯一样的训练,如果我再不让她休息两天,我看她不是手脚被废,就可能是比你还先早死”。
云傲闷声不响,双唇却紧抿起来了。
“我知道你对她的心思,也看得出来,那丫头挺喜欢你,你现在不肯把生病的事告诉她,那你是打算等你死了以后才让她知道?”
“我死了,也不让她知道”。
朴金池轻嗤了一声:“你小子腰不能动了,是不是智商也降为零了?你要不真死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到那个时候,她只会比现在更伤心,还可能恨你死前不肯告诉她”。
“让她恨我,也比看着我死好!”
云傲的脸色苍白的已透明,皮肤就像一层薄翼,血管清晰可见,眸子却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
朴金池一怔。
“她太单纯,又倔强的像头牛,刚开始我是觉得逗她挺有趣,看着她气鼓鼓地样子觉得很好玩,”
“有一天我带她一起去图书馆,有一个眼睛长在屁股上的女人的小孩摔倒了,那个女人却说是我把她孩子碰倒了,这样的人活在地球上都是浪费,我都懒的搭理”。
“可是她却突然冲了过来,像只小豹子一样,言正义词地那个女人教训了一番,那个时候我发现她好可爱”。
“回来的路上,车子发生了一些小意外,她竟奋不顾身地首先想到的是保护我”
“好多年了,没有人这样对我了……”
云傲的脸上再次浮起一抹苍凉。
朴金池望着他,紧抿起了双唇。
“开始觉得和她在一起很好玩,后来觉得挺开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想着和她在一起”。
“喜欢看她笑,就像天黑时突然看到了太阳升起,也喜欢她生气时的样子,瞪着眼睛,鼓着腮帮,像只兔子,更喜欢赛场上的她,完全像是变了个人,沉稳而又勇猛,而特别开心的就是亲她的时候,看着害羞的手足无措,我却像是吃了蜜糖”。
云傲黑幽的眸子里浮起一抹柔光,脸色却又苍白了一分。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美好,不由自主地想靠近,控制不住地想要对她好,我以为可以一直这样,可是上天还是对我太薄”。
朴金池是第一次听到云傲这样正正经经和他说心里话,可是这些话听着却让人心酸。
“你别这么悲观,医生不是说了吗?你的伤是旧伤复发,如果接受医生所建议的治疗方案,可以保住性命”。
云傲忽然昂起了头:“士可杀,也不可砍腿!”
朴金池皱起了眉:“医生也没说一定要截肢,只是说万不得已……”
“什么万不得已,我看就是那个狗屁医生看上了我的两条腿,想砍下来装他自己身上!”
“你小子,怎么就说不通呢?不行,我现在去把那丫头找来,我把情况全都告诉她,让她来和你说,”朴金池说着转身就打算出房间。
“水池子,你觉得我被砍了腿像个废人一样,她还会看上我吗?”
云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掩藏不住的难过,朴金池猛地停住了脚步,慢慢转过身来。
“会,我看得出来,那个丫头挺重情义!”
云傲望向了窗外,眸色慢慢浮起一抹哀伤:“我也知道她会,所以更不想见她”。
朴金池忽然明白了云傲的心意。
如果接受了医生建议的截肢治疗方案,那云傲就真的成了四肢有缺陷的人,依路海棠的性子,肯定会照顾云傲一辈子,对于云傲来说,他成了路海棠的拖累,这比让他死还难受。
“我奶奶,还有我爸妈刚离开的时候,我特别恨他们,恨他们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如果他们对我坏一点,或是把我当个孤儿一样对待,那么他们离开那样走了,我就不用那么伤心和难过了”。
“恨可以被宽容化解消失,可爱不行,你很爱的人突然不见了,心就像被剐掉了一块,那块残损会永远吊着你的神经,让你永远都无法忘记”。
朴金池微震了一下,这还是云傲第一次和他说起那起车祸的事情。发生车祸后,云傲拒绝和任何人说话,后来自闭了三年,就算之后恢复了,他也从来不提那件事。
原来云傲不是因为亲人的突然离世,让他无法接受而受不了,而亲人离开后的日子让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朴金池突然懂了,为何云傲对越是对他的好的人反而越是疏远,他怕再一次无法承受分离。
“我不想让丫头爱我,只想让她恨我,这样她很快就能把我忘了,总比我死了以后让她伤心难过的好”。
云傲的头靠在了床头,慢慢阖上了眼睛,没有眼泪流下,整个人却哀伤成河。
刁钻的,古怪的,张扬的,阴沉的,颓废的云傲,朴金池都曾见过,可是这样悲伤的云傲,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第一次知道云傲原来是这么深情的人,也突然明白,云傲对路海棠已用情这么深!
朴金池觉得整个心都像是被一只手紧揪着不肯松开,压迫地他呼吸都艰难,可是他又无力还击。
朴金池第一次感到这样无力的挫败。
输了比赛,他可以重新奋起再比,可是面对云傲,他却爱莫能助。
“水池子,答应我个遗愿……”
云傲再次开了口,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朴金池给截了:“我才不会答应你任何要求”。
朴金池阴沉着脸,他知道云傲想要说什么,可是他不想听到云傲说这样的话。
“我现在就去找那丫头,明天我就把她娶了,”朴金池大步往房间外走。
“朴金池!”云傲咬牙瞪着他。
“有本事你就别赖在床上,爬起来从我手里把她抢回去!”
朴金池已走到门口,哗地拉开了房门。
“水池子,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那我就等你来!”朴金池砰地关上了房门,快步走出了别墅,来到那片人工湖旁,颓然地坐在了湖边的椅子,双手捂住了脸。
“朴教练,”一个熟悉而带着一丝怯意的声音忽然在头顶上方响起。
朴金池稳定了一下情绪,才慢慢松开手,抬起头来看向了站在他面前的人:“让你回道馆,你怎么没回去?”
“我一个人呆在道馆里更难受,”路海棠在朴金池旁边坐了下来,视线投向了冰冻的湖面,神情黯然。
朴金池的眼睛也望了过去,面色暗沉,他此刻的心情并不比她好受。
两人这样沉默着坐了好一会儿,朴金池忽然道:“丫头,很想见云傲吧?“
路海棠把视线转到了朴金池身上,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就嫁给我吧?”
“什么?”路海棠瞪在了眼睛。
“只要你答应嫁给我,那个混小子就肯见你了,”朴金池转过头来,眼神灼灼地望着路海棠。
路海棠脸上的表情却僵化。 云少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