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话,可直说。”
云深瞧了一眼蓝佟,道:“这个茶太淡了,劳你去给我沏壶酽的来吧,哦,对了,去我院子里采几片新鲜菊花加进去,最近有点上火。”
蓝佟毕恭毕敬的答应一声,走的时候,还善解人意的将房门带上了。蓝松瞧着她,“刻意把人支走,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要说的话,其实你应该料到了。你也是怀疑有人故意从中作梗阻挠你们查案的吧?这个阻挠你们的人,应该并非是案犯吧?”
蓝松震惊的瞧着云深,半晌,叹了一声,“到底是你这个不出府门半步的闺中小姐城府深些。其实,我一开始还真是以为是案犯太狡猾。直到昨天被皇上撸了职权,降了品级,这样一个不该归爹管的案子却落到爹头上,我才觉察不对劲。”
“放心吧,爹爹也狡猾的很,蓝府暂时不会有事。不过咱们要帮一把爹爹了。蓝紫玉的婚事是个契机,哥哥可助我相宜行事。”
“你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这些簿子上的田产商铺,我要拍卖了给蓝紫玉筹备嫁妆,但现在被皇上禁足出不了门,所以,这件事要请你来办。”
“这个,和帮爹有什么关系?”蓝松狐疑的瞧她。
“哥哥,你真是榆木脑袋。你想啊,咱们府上若穷的连嫁妆都办不出来,还得靠变卖家产,皇上他老人家是不是就能对蓝府放松些警惕呀?”
“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被云深骂榆木脑袋,蓝松反倒比先前的态度好了几分。
“所以,今天就请哥哥把消息放出去,京中的那些达官贵人要都通知到,那些贫瘠的田地,不值钱的商铺,百姓们可是不会关注的,也只有骗一骗这些达官贵人们。”
蓝松噗嗤一声笑出来,“果然是你狡猾。”
云深叹了一声,“唉,贪官横行,百姓困苦,我一个闺中小女子做不了什么救世主,能从他们兜里抠点银子出来,也算是替百姓解恨了。只是,银子又要归入太子府,真叫人抓心挠肝的难受。”
蓝松很认真的正视着她。他从来就晓得她是个不一般的女子,貌美、聪明、机灵、胸有城府,他对她亦没有什么成见,之所以和她不睦,除了因为初相见时他对她的态度不甚友好,更多的原因却是因为她不想和他和解。但他很想和她和解。他也想化解她心中那些他不知道的仇恨。半晌,他很认真的道:“云深,谢谢你。”
云深却只温淡一笑,“谢就不必了。咱们俩之间,终有一天,你可能会恨我。为免你到时进退两难,还是不要对我心存感激了。就当我做这事是一片私心好了。”
诚然,她其实并非全是一片私心。
自打觉察孟氏并非当年害她的唯一凶手,又目睹高高在上的皇上不遗余力要设计铲除蓝府,太子又莫名来陷害折磨她,云深在这些事情里渐渐悟到,蓝家并非是和她毫不相干的一个家族,也并非只是她复仇的踏板。即便她已经不是真正的蓝二小姐,可血缘在那里摆着,容不得她视而不见。老夫人对她的溺爱,蓝暂对她的宽容,令她如止水般的心境荡漾起涟漪。
她已瞧清楚自己的心,是想要保全蓝家在这个乱世里。
“哥哥,下半晌还要和教习嬷嬷们学规矩,我就先告辞了,有什么事就差人去染月苑叫我一声。”云深起身告辞,一开门,恰好蓝松的小跟班蓝佟沏了茶回来,手正攒成拳头准备敲门,看见云深,反应十分快,“二小姐这是要走了吗?小的已经沏好了茶,二小姐喝杯茶再走吧。”
“给你家公子喝吧。他如今被贬,心里窝着火呢。”云深挑眉一笑,不待气得牙根痒的蓝松追出来,已经小跑着逃开。
蓝松倚在门框上,瞧着她逃开时略带幸灾乐祸的俏皮模样,嘴角不经意的浮起一点笑。这个样子才趁她的年纪。她以前其实不是不活泼,只是那些活泼,他能看出来全是在演,演得他心里觉得很沉重,很难受。
云深心里舒了一口气。蓝松答应的挺痛快,没有怀疑她的用心,让她觉得挺省心。
午后她在院子里等嬷嬷们来折磨她,左等右等,望穿了一双秋水瞳眸,也没望得到一位嬷嬷来,后来倒是望来了一位,挺让她意外。
来的乃是即将再赴疆场的三皇子宁子文。
除了从云雪山同路而来的交情,云深和三皇子其实并无别的什么交集。回到平云城见过几次,但也仅仅是见过而已。云深想不出宁三皇子是为何而来。
她想不出来也没什么了。因三皇子开门见山的道明了来意,“又要上战场了,我来和蓝松辞行,顺便过来看看你。”
和蓝松辞行她信,顺便来看看她她却是不信的。嬷嬷们到现在不见个影子,也没差个人来给个说法,多半是他把人支走了。搞得这般隆重,却说什么只是个顺便,她又不是傻子。
三皇子为什么特特来她的院子,她亦没有什么兴趣知道。
“那就祝三皇子凯旋。没什么事,我就先告退了。”
云深微微一福身,准备告退。皇室的这些皇子们,她一个也不想沾染,皇家子弟们那些争宠夺权的游戏,她更不想沾染半分。
她的寡淡三皇子向有领教,因此巴巴来和她告个别她却恨不能逃之夭夭他并没有太在意.
“云妹妹,先等等。我还有一事相托。”
一声云妹妹,叫得云深一身鸡皮疙瘩。虽则论辈分,她确是他的表妹,然皇上这门亲,她打一开始就晓得攀不起,也没想过要攀。她诧异的回过头来,“有事相托?三皇子莫不是开玩笑呢吧?我一介禁足闺中的女流,能做什么事?三皇子若真有事,还是赶紧托别人去吧,切莫让云深耽误了你的大事。”
宁子文并不恼火,保持着他一贯的儒将风姿,温颜莞尔:“不是什么大事,云妹妹不必害怕躲开。哦,对了,除了拜托云妹妹事情之外,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是不久前在城门口查案时捡到的,是一个桃木人雕刻,我看雕刻手法很漂亮,想着云妹妹一向喜欢桃木雕刻,就留着没上交,云妹妹且看看喜不喜欢。”
云深心里一阵发懵。宁子文的掌心里,蔫了吧唧躺着一枚桃木雕件,她离得有些远,看不甚真切木雕的形容,但晓得这一定是她的东西。宁子文既然拿来要挟她岂会有假。她雕的东西都有自己的落款,想赖是赖不掉的。但这枚木雕究竟于何时何地落在了宁子文手里,她委实不知。她在云雪山时闲着就砍师父他老人家的桃树枝来雕东西,身上也常常戴这种东西,那晚去城门口有没有带了这么个东西,又有没有丢在那里,她没注意。是不是宁子文无意中在蓝府捡到了故意诓她是在城门口捡到的,她也不知。
她想着此时若是打死不认东西丢在了城门口,宁子文把这东西交给皇上硬说是在城门口发现的嫌犯的东西,她也是百口莫辩的。她若认了,便等同于承认去过城门口,做下了那桩案子,于是就将自己的人生交在宁子文手上随便蹂躏好了。
认耶?不认耶?
还是不认吧。
打定主意,便神色自若的道:“我不喜欢,三皇子还是留着送给其他人吧,说不定就有人喜欢这破烂玩意呢?”
宁子文尴尬地、惊讶地张大嘴巴。他来前有想过她会无耻的抵赖,毕竟她一直就挺无耻,但无耻到睁着眼睛说瞎话连眼神都这般自若,他没料到。他服她。
“云妹妹就没觉得这东西挺眼熟?”
“没觉得。这么丑的东西,有什么好眼熟的?”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且还毫无逻辑性的强词夺理。
“呃,它确实丑,但丑和眼熟有什么关系?”宁三皇子及时的抓住她的逻辑错误。
“谁说它丑了?”一声温凉的声音自脑后传来。这声音,自然是属于一向神出鬼没的上官曦明。
宁子文还未有什么反应,就觉眼前人影一闪,手心一凉,桃木人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的桃木人出现在上官曦明手上。
“我雕的,准备送给小蓝的,前几天忽然不见了,原来是被你……偷去了?”特意斟酌了下用词,似在商议宁三皇子,偷字用得贴不贴切。
不等宁子文说话,他已经将桃木人拍在云深手心里,对她语重心长:“桃木避邪,最近你身边乌七八糟的小鬼太多,要好好戴在身上。”
云深一边将桃木人往腰带上系,一边憋着笑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这玩意儿戴出去会不会太丢份儿?你是如何想到要刻这么个东西给我的?简直奇思妙想。唔,是不是你穷得买不起玉啊金啊的?”这一系列的小鬼,她都晓得是在说宁氏皇族,想来宁三皇子也听出来了吧?
“我记得,前些天才送了你一支价值不菲的桃花钗吧?”
“送个东西还值得你记个十年八载的?也忒小气了吧?”
“两位说的很热闹。但这个东西可是我在城门案发现场捡回来的。”宁三皇子忍了又忍,还是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