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颤巍巍的花拂扶着奄奄一息的云深转入了屏风后。上官月明冷冷瞧了一眼蓝暂,语气冰冷:“蓝大人,我将云深托付给你们,你们就是这样照顾她的?”
蓝暂似乎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但更多的是羞愧,未免就底气不足:“我保证,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大约觉得保证不足以让上官月明消气,雷厉风行地开始处置一干人等:“来人,把今日所有参与此事的丫鬟婆子拖出去,杖责八十!把所有参与殴打云深的家奴,杖毙!”
上官月明在桌前书写药方,此等厉害家法,他连个眼皮也没抬。
云深在屏风后听见如此处置,眸光微冷。果然是高门深院,杀个把人如屠猪狗。她静静地换衣裳,手上的动作不曾慢半分,但也不曾快半分。花拂亦在一旁换衣,听闻如此处置,小脸霎时惨绿。云深叹了一声,小声道:“所以,睁大双眼,看清局势,才能保命。”
花拂咬着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外间的求饶声响成一片,上官月明的手似乎顿了一下,小小的动作丝毫不差的落入蓝暂眼底,蓝暂咬着牙厉声:“还不快拖出去!”
外面进来十数侍卫,拖的拖拽的拽,顷刻间将满屋的人拖了个干净。霎时就清静了下来。然清静不过片时,孟氏跪在蓝暂面前,重新嘶嚎了起来:“老爷,虽然是妾身起了妒意,要陷害二小姐,但二小姐窝藏男人也是属实啊,妾身在门外敲门时明明听见了男人声音的,只是,那人逃得快,妾身没有抓个现形,老爷,紫玉也是听见了的,不信您问紫玉!对了,那个人是尚曦!我听见他叫小蓝的!”
“混账!事到如今你还在诬赖云深!”蓝老夫人终于忍耐不住,爆喝一声。
“咦,蓝二夫人是说本公子吗?”上官曦明晃晃悠悠从外面走进来,手中推着台轮椅,轮椅中端坐着的,赫然是七皇子宁子恪。
上官曦明的手上稍稍用内力,连人带椅便越过台阶进了屋。
“七……七皇子?”
一屋子人全惊呆了,唯一个孟氏却是因为上官曦明惊呆了,“尚……尚曦!”
“见过七皇子。”蓝暂作揖行礼,转而对尚曦点点头:“尚公子。”老夫人也微微点头,“小七啊,可有日子没看见你了。”
云深在屏风后一阵无语。不晓得这是巧合,还是预谋。她爹爹和奶奶来得这样巧,七皇子也来的这样巧!若是巧合,今天这得是什么样的运气!若是预谋,那赖在她房中睡了一夜又半天的这个男人也忒可怕了。
“蓝大人,老夫人。”宁子恪微微点头致意,嘴角始终一抹淡笑。
一直跪在地上的蓝紫玉眉眼低垂,不敢看宁子恪,宁子恪却没打算放过她,温颜一笑,道:“紫玉?二夫人?怎么跪在地上了?”
蓝紫玉嗫嚅:“紫玉见过七皇子。”
七皇子但笑不语,蓝暂讪讪而笑:“不过是因为点家事。七皇子见笑了。”
上官曦明挑眉一笑,“家事?我方才进来时听见二夫人好像说是小蓝在房中窝藏了我吧?如此,可就不是家事那么简单了吧?”
“不,不,尚公子您误会了。没有的事,全是贱内在胡说八道,得罪之处,您请见谅。”蓝暂一口牙齿快要咬碎,这件事,说什么也不能闹到外面去,最好就在和宁苑了了,连和宁苑的大门也不要出。
“唔,原来是误会啊。那这么说我同七皇子救人还救对了。蓝大人,我们方才还在担心自己多管闲事呢。”
“救……救人?”蓝暂额上沁出汗珠来。
“对啊。就在前院,一群人被打板子,有的都被打得半死了,我们看不过眼,就问了两句,他们说,是因为二小姐屋里藏男人所以被发落了。这二小姐也真是的,才回来两天,不是逛窑子就是藏男人的,这逛窑子之事才掰扯清楚了,如今又出来这么一档子掰扯不清的事!”
云深在屏风后将牙齿咬得咯吱响,心道逛窑子的事是因你而起,藏男人的事也是因你而起,你倒有脸说!
蓝暂讪讪道:“怎么会掰扯不清呢?全因贱内一时妒忌心起,胡乱诬陷云深的,我作为云深的父亲,自然会还云深一个清白。”
云深从屏风后面迈着小碎步转出来,低垂臻首,声音低浅:“谢爹爹为云深做主。”
上官月明手上握一张写好的药方,眉眼一挑,声音依旧很冷:“做主?打杀了那些奴才就算为你做主了?”
“师兄,难道还要让爹爹打杀了二夫人去?你别胡闹。”云深蹙眉瞧着他,一副要顾全大局的姿态。但顾全大局的话却也实打实提醒着蓝老夫人和蓝暂,还有一个罪魁祸首没处置呢。
暗地里上官曦明挑给宁子恪一个眼风:你瞧吧,多么可怕的女人,杀人都不用刀。宁子恪不动声色地抖了一下。
上官月明何曾这样生怒过,为了给云深挣回面子偶尔假怒一次,还被云深给斥责了,假怒瞬间演变成真怒,药方往桌子上一拍,道:“胡闹?你觉得我是在胡闹?蓝云深,你觉得我是闲的放着云雪山悠闲的日子不过跑到这里来胡闹?你也不看看你到蓝家来两天半都是怎么过的?尚曦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你在这里就掰扯不清了!”
上官曦明急忙摇手,“哎哎哎,我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也不是这么个意思。二位要吵架,可别捎带上我。”顿了一顿,嘴角一挑,“二位,我说,吵架虽然是桩很有意思的事,但也须分个时候,人家二夫人三小姐还在地上跪着呢,好歹让蓝大人把家事处理完了,还我一个清白。”说是要人家处理家事,又说要还自己一个清白,上官公子心里不晓得是怎样想的。
七皇子宁子恪温声道:“是啊,本皇子来了也有一会儿了,老呆在这充满血腥味的屋子里,成何体统?蓝大人,还是快快处理你的家事吧。”
云深似乎这才注意到七皇子的到来,脸上微微讶异,“七皇子?见过七皇子。”
诚然,她早晓得七皇子来了,但方才一直低着头,并没看他一眼,如今对上七皇子的面容,只觉得白日里的他,比那晚看见的脸色更苍白些,衬得一双黑瞳更如无底洞一般,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他背着光,整个人就像沉在寒潭里的一枚冷月,虽然凝润,却冷透人心。
“云妹妹不必多礼。”七皇子抬手虚扶了扶。
蓝暂眸光深了深。看这打招呼的形容,云深确然与七皇子相识不假。两人过去一个远在云雪山,一个困顿平云城,自然不可能相识,那也就是说,那晚在云间小筑,确实有七皇子在场作证,两人应是在那时相识。然上次的事已然糊里糊涂翻过去一页,再追究纯属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今天的事若是不追究好了,则更属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蓝暂身为三公之一当朝太傅,自然不会是傻到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人。当下脸黑声沉地做了判决:“贱妇,你这种德行,再操持家中事务恐我蓝家的脸都会被你丢光,自今日起,你去佛堂抄经诵佛,忏悔你的过错,没我的命令,不得出佛堂一步!”
孟氏惊得说不上话来,睁大眼睛望着蓝暂,半晌,一声呜咽,“老爷,您不能这样对妾身,不能啊……”
蓝紫玉哭哭啼啼:“爹爹,母亲这些年一直是任劳任怨的,您不能因为她犯一次错就对她行这样严重的处罚啊。”
“蓝三小姐觉得这样就算重了?方才那些不过是帮凶的人,都被处以极刑,倒也没见蓝三小姐为他们求一句情,反倒是主谋,不过是个禁足令,就叫蓝三小姐觉得严重了,我可不可以认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句说说好听的话?七皇子,你是皇家的人,你觉得呢?”
蓝紫玉回头狠狠盯着上官月明,咬着牙道:“上官公子是不是不置我们母女于死地就不死心呐?”
云深也忙劝道:“师兄言重了。终究是二夫人,怎么能和那些家奴一般论处?”心里却一瞬骤冷,做出这等污秽的事来,却只是个禁足,可真是难为她爹爹怎么厚着一张脸皮了。
七皇子淡淡一笑,“仁兄说的是,天子犯法与民同罪,否则朝纲焉在?”
“七皇子?”蓝紫玉伏在地上嘤嘤哭泣,“七皇子,当初是紫玉错了,紫玉不该任性退婚,求七皇子救救我母亲。我给七皇子磕头认错。”
宁子恪温淡地瞧着她,连声音都淡得如温开水:“你退婚本皇子并不曾怪过你,是本皇子身有残疾,你不嫁也属正常。但这件事实属你们蓝家家事,三小姐恕罪,本皇子不好插手。”
蓝紫玉扫一遍满屋子的人,亲爹不帮她,七皇子也不肯帮她,上官月明只欲落井下石,上官曦明大有一副作壁上观泰山崩于前和我无关的架势,求他,自也是徒劳,唯剩一位蓝老夫人,尚可一求,蓝紫玉跪行至老夫人椅子下,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瞧着老夫人,“奶奶,您救救我母亲好不好,她毕竟是孙女的亲娘,她出事,孙女要怎么活啊?” 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