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几条街,打听了几个路人,有茫然摇头的,还有诧异惊恐的,最后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纤手一指告诉她:“看见那条繁华的街市了没?那条街市的正中央,过去就看见了。”临了又问一句:“姑娘是那里的人吗?”
“不,我只是去赴个约。”云深诚实地道。
那位公子端量她一瞬,非常诚恳地道:“姑娘,不知道是什么人约了你在那种地方相见,我劝你,不要去的好。”
云深疑惑着点点头,“哦,多谢。”脚步却朝着那条繁华的街市走去。待穿过繁华街市到了云间小筑的门前,云深方晓得,那位公子为什么要劝她不要来,之前打听的那些人又为什么用那样的眼光看着她。云间小筑,根本就是一家超大型的、生意十分兴隆的妓馆!
门前大红灯笼高高挂,长相俊美的小厮和或浓妆艳抹或淡妆清新的姑娘们站成排的迎来送往,脂粉香夹杂着美酒香扑鼻而来,娇滴滴媚生生的软语温言透过水晶珠帘传入耳中,云深忍不住一叹:“好有生活气息啊。果然不是山里的生活可以比的。只可惜了这么清秀的小生们却都做了龟公。”
二楼某个雅间里,两个男人听着这话相顾无言。
半晌。
“阿曦,你确定把她带来这种地方是个好主意?”
“尚好。”顿了一顿,“子恪,咱们先君子后小人,这姑娘我要定了,我不会让她做你的皇子妃。”
“这样的女子我还真消受不起,不过,圣旨正在回来的路上,想她做不成我的皇子妃,你还得下点功夫。”
“子恪,你说,要是京城的人知道常年卧床的七皇子逛妓院来了,他们会怎么想?你们皇上和你那几位哥哥又会怎么想?”
“你这是威胁……好吧,顶多我拒婚,但拒不拒得成我可就管不了了。”
“先闹一闹吧。平云城好久没热闹过了。”
“嗯。这样也能把城门事件的风波盖一盖。”
“……”
云深在门口被人拦住了。浓妆艳抹的鸨母无奈地第三十遍跟她解释:“这位小姐,真对不住,妓馆从来就没有接女客的先例啊。您说您要真想来,最起码也换套行头,您这样进去会坏了咱们这一行的规矩的。”
云深低头打量自己一番,“我穿男装穿女装不还是一个我么?自欺欺人有意思吗?再说了,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你们这样的地方,钱就是规矩。本小姐又不是不给钱,你不让进就是性别歧视!信不信我去府衙告你去!”
鸨母十分有耐性:“这位小姐,您就算去府衙告我我也没办法啊。”
一旁观战的小厮和妓院姑娘们甚至嫖客们窃以为,林鸨母何曾这么委曲求全过?这位长相美丽性子彪悍的美人是哪家的?竟让林鸨母也低下了头?
鸨母泪水往心里流。这位小姐,她没见过,但凭那长相也猜出了几分她是谁。昔年名冠京城的镜月公主,她有幸见过一面,长得就是这个模样。镜月公主嫁与当朝世家蓝家的长子蓝暂为妻,育有一女,在镜月公主病逝那一年,公主的女儿也失踪不见了。前些天京中传说镜月公主的女儿找回来了,以她见多识广的人生经验猜测,这位奇葩,想来就是公主的女儿了。她可得罪不起。
“林妈妈,请蓝二小姐上来。”温淡的声音自二楼落下,将楼下的众位看客们砸了个七荤八素。这位胡搅蛮缠的女嫖客,竟然是蓝家二小姐!单凭一个蓝姓就能认定她是蓝家的人,不过是因为京城姓蓝的,只有蓝太傅一家而已。
林鸨母一脸无奈:“蓝小姐请吧。”
云深并没看见说话的人。那淡得如同一杯温开水一般的声音却叫她心头一凉。瞥了一眼林鸨母,撇嘴道:“那男人谁啊?怎么他说话好使我说话就不好使?你也太势利了吧。”
那位是主子,饭碗端在人家手上呢,她能不势利么。林鸨母心中无奈。
林鸨母将云深引上二楼,在一间稍偏的雅间门前停下来,“蓝小姐请进去吧。”
云深没有立即开门。楼下唧唧喳喳的议论声入耳,方才这人轻浅一句话,就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若是今晚她推开这道门,不必到明天,蓝家新归的二小姐夜逛勾栏幽会不明身份男子的段子就会飞满大街小巷。届时不但她的名誉扫地,还会连累蓝家满门名誉扫地。她倒是无所谓别人说什么,蓝家的人可不会不在乎。
呵呵,热闹了。
连扶梯下楼的林鸨母都忍不住心生怜悯,主子这是和蓝二小姐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么,要这样置人家于死地。
云深默了一瞬,没有丝毫犹豫,轻且缓地推开了门。
泛着橘黄的温柔灯光盈满一室,丝竹绕梁,缠绵旖旎,十几名舞女彩衣缥缈舞姿曼妙,满室风光,怎一个销魂得了。
一张硕大软榻横在室中央,榻上慵懒斜卧着妖孽美男上官曦明,一双黝黑的眸子落在舞女身上,目不转睛,几无瑕疵的脸在灯光的映衬下如梦似幻,一只手握着琉璃杯,杯中是琥珀色的美酒,酒杯搁在唇边,时不时抿上一口。
软榻一旁的雕花黄梨木太师椅上,闲闲坐着位陌生男子,那是怎样一个人,云深竟一时无法形容。苍白得几近透明的一张脸,连嘴唇都是苍白没有血色的,凸显得一双细长的眸子愈发幽深黑暗,纤尘不染的白衣衫,让整个人就彷如苍苔上的一抹幽静白月光,触目,惊心。
不是病得瘫在床上了么?不是脾气暴戾得像一只暴龙吗?眼前这个人,虽然浮着些病态,但全不似传说中那样。
“小蓝,你来了。”上官曦明未起身,嘴角衔着一丝笑。
“可真够销魂的。”云深嘟囔了一句。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上官曦明呷了一口酒。
云深白了他一眼,脚步轻缓地走到一张空椅子上坐下,冷淡地瞧着桌对面坐得气定神闲的人,“七皇子?宁子恪?”
宁子恪苍白的唇抿出一抹笑,将一杯茶推到云深面前,点点头:“我是宁子恪。蓝二小姐敢到这样的地方赴约,真是好胆色。”
云深不解地望着他:“这里是什么龙潭虎穴吗?”
“唔……自然不是。只是……”宁七皇子支吾了。
“只是这里是勾栏妓院,是良家女子不该来的地方?我倒想问问二位,把我约在这种地方,到底是想要怎样呢?用毁我名声的方法来迫使皇上收回赐婚的成命?还是说你们之中谁和蓝家有莫大的仇怨,借此毁蓝家呢?”云深呷一口茶,慢慢悠悠地道。
“咳咳,蓝二小姐,别误会。”宁子恪干咳了两声。
“特意选在这么亮眼的地方,特意让我名声大噪,七皇子让我别误会?”云深轻挑眉毛。
七皇子:“……”答不上话来了。
“小蓝,在渺无人烟的山上呆了那么多年,你哪里学来的这些心机?”上官曦明睨着她。
云深瞅了他一眼,语声淡极:“你可能对山上的人误会太深了。山上的人只是不喜欢这个复杂的社会,却不是任人愚弄的傻子。”顿了顿,眸光定在他的脸上:“我这叫有心机么?我不过是个实话实说的山里孩子。”
“噗……”宁七皇子一口茶喷出,大约觉得离云深太近,恐溅到她身上,十分机警地往一旁一偏,恰恰喷在了正酌酒的上官曦明身上。
一口酒呛在了喉咙里。
“咳咳……咳咳,子恪,你……咳咳……”
“对不住,阿曦,不是故意的。”宁子恪道歉的话说的有些飘忽,尾音里还夹杂了点抑制不住的笑。
歌舞戛然而止,几个妹子跃跃欲试想要给上官曦明拍背顺气,刚到软榻前便被喝止:“滚开!”吓得舞娘们一哆嗦。
宁子恪忍不住温声:“你们都先下去吧,这里不需要服侍了。”舞娘们战战兢兢地鱼贯出了房间,最后一个轻轻将房门带上了。
云深凉凉的看着这一切,淡声道:“我来,不过是想看看传闻中多灾多病又脾气暴戾的七皇子到底是什么德性,现在看也看了,告辞。”
“噗……”又一口茶喷了。
上官曦明怒了,霍然坐了起来,“宁子恪,你故意的是不是?”
宁子恪歉然地抽着嘴角:“这回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定力不够。”
“你能不能找个高明点的借口?你的定力不够?”
云深瞧着抬杠的二人,冷冷讥笑了一声,“真是比三岁孩童还幼稚!告辞。”
话落,人已经飘然而至门口,手搭门把手准备开门离去。“蓝二小姐留步。”宁子恪的声音略急。
“七皇子还有事?”云深转回头来。
宁子恪瞧了一眼沙漏,沙漏上的刻度指在戌时末刻,已快接近子时,“今晚请蓝二小姐过来,实在是有一事要请二小姐帮忙。”
云深眸光微冷,“我区区一介女流,刚回京城第一天,能有什么能力帮七皇子的忙?七皇子找错人了吧?”直接堵死了七皇子的话。 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