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绝不能让宁子珏这么没脸。皇家的脸面很重要,要给足了才行。”一副思忖的模样,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吧,这事和我真没有什么关系,我犯不着为和我不相干的人和太子结梁子,但,我就是瞧着他不爽,况他这几天也着实将我折腾的狠了。”甩了甩手腕,唔哝不清的嘟囔:“弄那么一堆老顽固,折腾的我手脖子快断了。”
“小姐,您这话什么意思啊?”花拂没听清她后面抱怨的话,只听清她说什么梁子,于是谨慎的、疑惑的问。
“咳咳,也没什么意思,先去看看彩礼都有什么再说。”近来花拂越发像个老妈子了,倘或让她知道她打算对太子的彩礼搞点小动作,她极有可能化身会念紧箍咒的唐僧念死她。
蓝老夫人和她的儿子蓝暂已在中厅等候多时。来送礼单的是皇上身边的一位近侍宦官,姓马,颇有些头脸,从蓝暂对他十分客气的态度上便可看出。云深进门行过礼,悄悄打量了两眼,一下子便记起曾在皇帝的銮驾队伍里见过这位。
老夫人唯恐她失礼,先就介绍:“云深,这位是宫里的马公公。”
云深毕恭毕敬的一个揖到底,眼望两条腿,忽想起这不是在庙堂之外的江湖,而是礼仪森严的京都大家族,低着脑袋磨了磨牙,站直了,脸上扯出一点讪讪的笑,端端方方福身一礼,清声道:“马公公吉祥。劳马公公久等了。”
马公公端坐稳如泰山,脸上皮笑肉不笑,“云深小姐,您可是来了,咱家都喝了三壶茶了。这是礼部拟出来的礼单,全是按规制来的,过来看看吧,看有没有什么疏漏。”
云深拿捏的谦逊而有气度,仿若未闻他话里的讽刺,“既是礼部拟出来的,怎么会有什么疏漏呢。况今日奶奶和父亲两位长辈都在,哪里轮得到我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女子置喙什么。如果非要看,还是请奶奶和父亲过目就好了。”
马公公郑重其事:“按说太子殿下的婚事,乃是国家大事,统交由礼部来办,但皇室那头由礼部操办,蓝府这头还需府上操劳。蓝大人说府上如今是云深小姐掌家,那就请云深小姐将礼单过一过目,尽快按规制拟出个嫁妆单子,交由礼部审定,毕竟,婚期不算太远了,诸事操办下来,时间还是蛮紧张的。”
这事竟然还要过礼部的眼,云深有些不防。转念一想,即便要过礼部的眼,也未必不能操控,在不韪规制的前提下,其实还是大有文章可做的,只要舍得脸面。
脸面,是个好东西,她也喜欢。这件事办好了脸面是她的,在靖国的上流她可落个处事周到的名声,办不好,上头横竖有个蓝府顶着,丢不到她的脸,顶多,也只是会落个年少不更事话柄给人。届时,她若想改变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印象,不是什么难事。
她不会损失什么。
马公公身边的小太监将一本大红簿子双手擎着,恭恭敬敬递过来,云深客气接了,顺势在老夫人下首的椅子上坐了,认真翻看起来。
其实这个顺势,只是她自己以为的罢了。马公公眼看着她踱着小碎步,不紧不慢的、旁若无人的、走了二十几步走到了老夫人身边,很有气度的坐下了。这个气度,依他阅尽世事世人的老眼所见,绝非一个乡野山村来的小丫头能有的。
这个从未进过宫、最近在宫里却名声鹊起的女娃,他觉得,和传言不是那么相符。
传言,其实有很多版本。皇上陛下说她天真、未谙世事;太子殿下说她顽劣不堪、狡猾多变;来教她礼仪的嬷嬷们说她狡诈、且难以教化;据他看来,这个女娃却是智慧且气度不凡的。
云深一页页翻看完礼单簿子,心里由衷的叹了一声,果然是皇家,不过是娶个太子侧妃,就这样隆重。不晓得礼部出这个簿子的时候,有没有人想到过,出去平云城的城门,漫漫荒野,饿殍遍地,百姓已经被逼的几无活路。
见云深合上了簿子,将簿子搁在手心,目光流转,马公公问:“云深小姐,是否还需要添置什么?”
云深十分谦恭:“礼部出的单子,自然是十分周全,我看无需再添置什么了。不过,二夫人和三妹才是当事人,是不是要问过她们的意见?”
立在蓝暂身旁的孟春之与蓝紫玉母女,疑惑的、惊诧的望向云深,表示怀疑她的用意,却又猜不到她的用意,真是十分纠结。
蓝紫玉倒十分懂礼,一福身,态度娇滴滴温顺:“全凭二姐姐做主,玉儿不敢造次。”
云深未动声色,矜持的坐着。
两人共同的爹爹蓝暂一语定乾坤:“那就这样吧,马公公,你可以回去向皇上复命了,老臣感谢皇恩浩荡,择日便把嫁妆礼单送去礼部。”
蓝紫玉母女的脸上乌云翻滚,但又无可奈何,唯把脸转开,不看蓝暂。但即使不看蓝暂,也没有引起蓝暂的目光也没有往二位身上看一看。
云深有些搞不大明白。这母女二人果真是昔日最得蓝暂宠爱的么?若果真是,她这便宜爹也真够薄情,翻脸就不认人了。若不是,那……可真是耐人寻味了。
其实云深也晓得蓝暂不高兴的原因。如今社稷飘摇政局动荡,太子作为储君,更是处在风口浪尖上,这所谓的赐婚,实在是将蓝府推到了太子那一坨风口浪尖上。
她不晓得未来局势究竟会怎样,但有一样可以肯定,蓝府,被扯进了漩涡的中心。
蓝紫玉这回被人利用的彻底,看来极有可能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送走了太监马公公,云深被叫到了蓝暂的书房里。蓝紫玉同孟春之瞧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目光里露出阴狠来。
“娘,她现在已经骑到咱们头上来了!爹让她主理我的婚事,这还能有好吗?”
孟春之望着云深的背影,出了会儿神,半晌,才道:“玉儿,她可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你要小心了。如今骑到咱们头上也没什么,横竖你是要嫁去太子府的人了,她还能把你怎么样?你可不要沉不住气,顺顺利利嫁入太子府,才是你如今要做的。”
蓝紫玉点点头,“我晓得了,娘。”
“这几天,多去老太太那里走动走动,嫁妆的事,还得老太太说了算。”
“嗯,我明白的。”
云深自打回来蓝府,第二次光临蓝暂的书房。书房这种地方,于云深来说绝对是人生最压抑之所在。尤其是被嬷嬷们以各种规谏女子德行的书折腾之后,如今一见到书,再有趣的也不能令她提起一分精神。
因此一进书房,云深就阴沉着脸。
“云深,你是不是觉得为父很残忍?”蓝暂坐在云深对面,瞧着她不悦的脸色。
“爹爹这话从何说起,云深不明白。”凉薄有之,残忍,倒也谈不大上。云深在心里给他定位。
“不明白?这个家里,怕是再也找不出比你更明白的人来了吧?皇上赐婚,玉儿嫁入太子府,表面上看,这是件多么荣耀的事,实则呢,是将玉儿推进龙潭虎穴,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云深低头,“爹爹这话让云深惶恐。”诚然,她不但看见了蓝紫玉的未来,也看见了蓝府的未来,都是风口浪尖上过活。但看见了什么不是都可以说出来的。
“云深,你很像你的母亲。”
这个时候,竟忽然提起她的母亲,云深有点摸不清路数。但也不好不说什么,只好打打太极,“爹爹居然还记得我的母亲,真是不容易。不过,我不记得母亲,所以,也不晓得母亲是什么样子。”
蓝暂脸上略带一丝回忆往事不胜唏嘘的苦涩,眸光放得有些空远,“你母亲,她很好。看上去有些顽劣,可是骨子里很善良。长得也好。还很聪慧。可惜,生在皇家,命不好。”
云深凉凉道:“生在皇家,嫁入蓝府,确是她命不好。”
“怪爹爹没能力保护她。”蓝暂叹了一声。
云深心里一震。这个话的言外之意,却好像,连日来她苦苦查找的她母亲的去世真相,她的爹爹早知道其中关窍。她抓着她爹爹的漏洞逼问:“爹爹说这话的意思,是说我母亲果然是死于非命了?”
“云深,你真是像她,敏锐,聪慧。”蓝暂不看她,顾左右而言他,却是未责怪她出言莽撞。
这种反应,于云深看来,却是种心虚的表现,她继续逼问:“我母亲是如何死的?”
蓝暂声音暗沉:“病死的。”
云深恼了,“到现在你也不肯和我说实话么?”
“云深,这就是实话。”
“你不说,我也会查出来的。”
“你再怎样查,也是病死的。”
云深蹙眉直视蓝暂。逼问,眼见得不会有结果,云深理智的打住,道:“爹爹,您叫我来,不会是就为了说我母亲的事吧?” 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