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天水’绸缎庄一直连续发生事故,所以这条街面都变得比以前更要冷清了。曾经在这条街上做生意的商铺老板看到马嫣翎走来,远远地就冲马嫣翎吐了一口口水,“扫把星!”
马嫣翎看了一眼,目光无神,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当马嫣翎从那吐口水的人身边走过的时候,突然,又有一盆冷水浇了她一身,一个妇人手里还端着盆子,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丧门星,祸害!”
“做什么呢!”马景深气得走过去就要动手。
马嫣翎扯住他的衣袖,摇摇头。
走到‘天水’绸缎庄的前,马嫣翎看到地上到处堆满了烂菜烂叶,甚至还有猫狗的粪,所有污秽的东西,都往她这里倒,有乞丐从‘天水’绸缎庄旁边走过,都是鄙夷地看一眼。
‘天水’绸缎庄就像瘟疫,谁都不愿意靠近。
“翎儿,不要理会这些人。”马景深扶着她,他本不想带马嫣翎来的,是马嫣翎非要往这边来。
现在看到这些,想要当成没看到,已经不可能了。
“为什么?”马嫣翎问。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为什么!”撕心裂肺地吼出一声,她身上的力气,在这一瞬间被抽空了。
马景深道,“前几天,官府一直在捉拿朱君泽,‘天水’绸缎庄因为接连出事,有人说,里面住着的是……”
有人说里面住着的是妖怪,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了祸害人的灾星。
“把她赶走!赶走!”冷清的长街上突然围满了人,烂鸡蛋烂白菜,全都往马嫣翎身上丢。
“走!都走开!”马景深挡在马嫣翎身后,烂鸡蛋和烂白菜全都打在了马景深的身上,“再不走开,我可要报官了!”
“都一起打!那个男人也是妖怪,他就是马嫣翎的大哥!”人群中,不知道是谁高声喊道。
烂鸡蛋和白菜砸完了,装鸡蛋白菜的箩筐又接二连三的来,然后是棍棒……
马嫣翎不知道这件事情是怎么结束的,当她被人从箩筐底下救出来的时候,已经狼狈的不成人形,“为什么,从来没有人问过真相?”
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是毛骧抱着一身狼藉的马嫣翎从这条街上离开,但是,也没带她回石板巷子,而是去了‘三秋’铺子。
‘三秋’店铺的伙计都十分的好,他们对待马嫣翎,就如同对自己的主子一样。
毛骧一直守在马嫣翎的身旁,手里拿着打湿的丝绢,为马嫣翎擦拭着脸上的伤口,“老巷子那边,你暂时就不要回去了。”
“为什么?”马嫣翎问。
毛骧道,“东家已经不租了,房子收回去了。”
“什么?”马嫣翎只感到一片空白,泪水从眼眶里滚出来,流入伤口里,脸上那火辣辣的痛根本就比不上心里的半分。
“就算我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也不能仗势欺人,地方是东家的,他让你们搬出来,还补偿了三个月的房费。”毛骧道,“小叶和冰弦暂时住在马家。”
“我要去报官。”马嫣翎挣扎着起来。
毛骧按住她,“先好好休息,我这个官就在你面前,我却管不了,你能如何?”
“你为什么管不了?”马嫣翎问。
毛骧道,“法不责众……此事不能从民入手。”
马嫣翎笑不出声了,眸子讽刺地转向一边。
毛骧道,“有人煽动民众,这只是一个开始,真正要对付的人,是‘同顺’和‘隆兴’商会,放心吧,我不会不管的。”
“我会把背后的人揪出来!”马嫣翎道。
毛骧没阻拦她,而是让她好好休息,问她要不要把冰弦和小叶先接过来。
马嫣翎想了想,没同意,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已经足够狼狈了,若是再让冰弦和小叶看到,他们一定会很担心吧,便道,“毛大人,请你告诉他们,我过得很好,过几天,我就去接他们回家。”
“好。”毛骧道。
在毛骧离开之后,马嫣翎在床上躺了会儿,觉得浑身滚烫难忍,身上又开始冒冷汗,咽喉里仿佛有火烧一样,说不出话来,也动不了,连眼睛,都是火辣辣的,泪水不受控制的地往外流。
她是病了,还是中毒了?
马嫣翎什么都不知道,灾难就像是预先安排好了一般的降临在她身上,大夫从她床前走开的时候,她抓住大夫的手,问道,“我怎么了?”
大夫摇摇头,“瘟疫。”
“大夫,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是瘟疫呢?”负责照顾马嫣翎的伙计不敢大意,拉着大夫不让走,“你再给看看,现如今,城里,可没有人闹瘟疫啊!”
“也许,她就是第一个。”大夫道,“依我看,还是早些处理了吧。”
“处理?这要怎么处理?”伙计也急了,那双眼睛狠狠地瞪着大夫,并没有要放大夫走的意思。
马嫣翎也没力气说话,她不相信自己会得瘟疫。
大夫苦叹一声,顿了好一会儿,方才道,“这样吧,我开一张方子,你叫人来我药铺里取药,先吃两天,看能不能好转。”
伙计道,“你最好给看仔细了,要是错了,小心我们爷回来要了你的命。”
“放心,放心,我一定会仔细看的。”大夫又一次为马嫣翎诊脉,最后,还是诊断成瘟疫,不过大夫没在点明,而是敷衍过去。
送走大夫的时候,伙计多给了十两银子,是封口费,此事,不能传出去。
伙计心里,其实也更相信,那是一场瘟疫……
马嫣翎喝完药后,也的确感觉有好转,夜晚时,精神恢复了几分,能够下床走动了。毛骧从外面回来,给她带了几个好玩的小玩意,是用木头做的人偶,是活动的,手脚都可以移动,甚至还能转头,转头的时候,眼珠子都能动。
“哪里来的小玩意,做的真是巧。”马嫣翎道。
毛骧道,“去看望小叶的时候,看到路边有人卖,随手买了两个,没想到小叶却说,要带一个回来给娘亲。”
“你若是担心,我可以带你过去看看他们,保证不被发现,马家对他们,也很好,没让人受委屈。”毛骧看马嫣翎魂不守舍,也是心疼,几次想要抱住她,又都忍住,他到底不愿意让自己成为一个乘人之危的人。
“你说朱君泽去了哪里?”马嫣翎问。
毛骧道,“‘同顺’的事情那么多,他是‘同顺’的公子,不可能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
“他的人,也全都走了。”马嫣翎道。
夜里,院中的风,已经在转凉了。
马嫣翎轻轻地咳嗽两声,好不容易消下去的高烧,又起来了。
毛骧把一件薄毯子披在她的肩上,“要不,我先送你回去休息,等你病好了,他也许就回来了。”
马嫣翎摇摇头,“我就想在这里坐会儿,能麻烦毛大人去帮我端一杯热水来吗?”
“你等会儿。”毛骧转身上楼,都还没来得及进门,就听外面有人吵吵闹闹。
“把马嫣翎交出来!把马嫣翎交出来!”围起来的百姓连着高声呼喊。
伙计把门抵的死死的,怕他们闯进来了。
“各位,他们藏了害瘟疫的马嫣翎,这里面的人,肯定都已经染上瘟疫,我们把‘三秋’铺子一起烧了。”
“对!一起烧了!”大家跟着起哄,“烧了,烧了!”
“这家店铺本来就阴森森的!”
“烧!”
那些人越来越来劲,手中火把,雨点一般地打向‘三秋’店铺。
马嫣翎抓住毛骧的手,道,“把我交出去吧。”
“除非我死!”毛骧道,“朱君泽不能护你一辈子,但是,我一定可以。”
马嫣翎摇摇头,没想到这个时候,毛骧竟然在赌这口气。
“再这样下去,连‘三秋’店铺也要完了?”马嫣翎着急的道,她的目光第一次如此大胆又真诚地凝视着毛骧,“大人,答应我一件事情,我死后,替我查出到底是谁在背后陷害我。”
“我不会答应,要查,你自己查。”毛骧道,“锦衣卫不查这种小事。”
“我……”马嫣翎身体撑不住,哪里有力气和毛骧耗下去,头又开始发晕,喉咙发痒,已经说不出话来。
毛骧把她抱进怀里,轻声道,“我只希望你为我煮一辈子茶。”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更加急促的脚步声,“让开,让开!”
“都不要命了是吧!杀人放火!你们有把本官放在眼里吗?”知府怒道,“都给本官绑了!”
官兵分成两批,一批抓人,一批救火,动作迅速,丝毫也不敢怠慢。
好在火势并未蔓延,很快就扑灭,火灭之后,知府上前敲门,“请问掌柜的在吗?”
“掌柜的不在。”毛骧应道。
知府擦了一把冷汗,那人说话的声音冰冷,虽然听不出来是谁,但‘三秋’的名声,知府却听过,这家店铺,专为宫中选材,谁没事,会来得罪他们啊。
“是下官管理不严,打扰了各位大人,我们这就走,等掌柜的回来,下官在亲自登门道歉。”
知府正要退下,‘三秋’铺子的大门突然打开。毛骧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望着围聚在外的人群,冷声道,“既然是管不住的乱民,那就都抓起来审吧,今夜之事,主谋是谁?须得给我一个交代,查不出来,就都准备领死吧。”
“是。”知府头也不敢抬,“下官会好好教训他们,让他们不敢再妄为,也会给大人一个交代。”
“你们刚才说马嫣翎染了瘟疫,说‘三秋’铺子里的人,都染了瘟疫。”毛骧道。
“下官不敢。”知府道,“下官回去,一定会好好管教这批愚民,让他们不敢再冒犯大人。”
“那大人可要管教好了,我的耐心,可也是有限的。”毛骧倏然拔刀出鞘,凛冽的刀锋抬起知府的脸,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看进知府的眼底,吓得知府打了一个冷颤,浑身直哆嗦。 运河女儿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