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嫣翎从地牢出来后,并不见幽芷,一旁的工人说是纺丝坊那边突然起火,顾寒来把她叫走了。
马嫣翎急着问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顾寒说事情不大,火已经灭了,但还是得有个人过去看看,幽芷姑娘就去了。”
马嫣翎听到这样的回答,也没多说什么,回到别院时,有人送来信,说是从邵伯寄来的。
不用多猜,马嫣翎知道,肯定是朱君泽。
看到朱君泽端正的字,马嫣翎心中的相思之情倍增,多希望此刻朱君泽就在眼前。
泛黄的纸上,字字隽美,下笔轻盈,运笔行云流水。
马嫣翎把这封信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信中所言不过是让她注意安全,莫要心急,如果遇到了什么问题,和同行的工人商议就是。
他们都是跟了朱君泽许久的老人,经验丰富,其中有一人叫王叔决,别看他沉默少话,但眼光独到,素来少出差错。
信中,也提了两笔幽芷。
但也只写到,扬州繁华,可与幽芷四处看看,不用把事事都放在心头,把自己压坏了,取货之事并不着急,邵伯的船和‘天水’绸缎庄重修工程都十分顺利,之前因救人欠下的钱也都已经还上。
看到这封信,马嫣翎算是明白了。朱君泽说什么让她来扬州提货,其实,就是想让她暂时避开邵伯,不为邵伯发生的事情忧心,带上幽芷来扬州,是想让幽芷陪她来玩,怕她一人在外会觉得闷,没有可说话的朋友。
马嫣翎擦了擦眼角,想到朱君泽为自己考虑至此,刚才在地牢中所受的委屈顿时就散了。
在信的最后,朱君泽还写道,小叶和冰弦都很好,近来小叶饭吃的比以前多了,个子也长高了。
“这才几天,又长高了?”马嫣翎把信放在一边,自斟自饮了一杯清茶。
不一会儿,便有人来敲门。
“进来。”马嫣翎道。
胡良应声而入,深深地一拜,“夫人。”
“是你啊,胡管家。”马嫣翎道,“有什么事情吗?”
“是为了犬子的事情。”胡良觉得自己无颜见人,低着头,不敢起来,“夫人,犬子不懂事,冒犯了夫人,夫人要打要骂还是要送官府都可以,只求夫人留他一条性命。”
“留他性命?”马嫣翎笑了一声,道,“胡管家,他曾害过多少少女,又曾伤过多少人,他犯下的这些事情,与你可脱得了干系?”
“是,都怪老奴太纵容他了,可是……老奴身边,就这么一个儿子了。”胡良那双苍老的眼睛里也有泪水落下,他扬手擦去,又俯首跪下,“老奴是晚来得子,贱内也因这孩子难产离世,老奴看着他,就想起他娘来,老奴实在是……实在是不忍对他动手啊。”
“看在你对朱家兢兢业业这些年的份上,这件事情,我也不是不可网开一面。”马嫣翎道,“只是,就这么放了他,我也觉得不妥。”
“夫人想如何处置,全听夫人的。”胡良道。
马嫣翎想了想,道,“他身边的那几个娇少爷,回头都让他们的爹来把人领回去,好好地教训一顿,至于胡浩轩……我带走。”
“这……”胡良抬起头来,他不知马嫣翎是如何想的。
“胡总管,他这些年做下的事情,该怎么赔偿的,你都赔了,该道歉的,你都带着他去给人磕头道个歉,如果想让他活下去,那这个人,你就让我把他带走,往后每年我会放他一个假,让他回来看望您。”马嫣翎道,“那么年轻的一个孩子,就这般丢在你这里,由着他胡作非为,我不放心。”
胡良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愣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深深地拜下,然后又连着磕了几个响头,“多谢夫人,犬子能得夫人悉心教导,这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好了,你先下去忙活吧,至于人,在关两日,得让他们受点儿教训,一会儿你寻个空,找个大夫去看看他们身上的伤。”马嫣翎道。
胡良感激地应着,躬腰退下。出了门,又抹了一把泪水。
这些年来,他为这个孩子也伤透了心,他几次想要好好的教训胡浩轩,可就是下不了手,随着胡浩轩越来越大,所做的坏事,也越来越多,现在,已经不可收拾了。
马嫣翎想,即便她真把胡浩轩送进衙门,过不了几天,胡良肯定也会把人接出来,胡良既然不忍心管,那她就把人带走好了,反正都是‘同顺’的人,带过去,往后跟着朱君泽,这孩子的性情,也许还会有所改变。
不过她这么做,也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想要借胡浩轩的口知道,那个在背后制造谣言,如此害她的人究竟是谁。
两天后,胡良把胡浩轩从地牢里接出来,带着胡浩轩四处去道歉,去磕头请罪,连续忙活了三四天,方才把儿子带到马嫣翎面前来。
当看到胡浩轩跪在马嫣翎面前的时候,幽芷被吓住了,她把马嫣翎拉到一边,“马小姐,你确定,要带这个人去邵伯?”
“恩。”马嫣翎点点头,“他毕竟才十六岁,要是我们真的一刀把他给杀了,那岂不是太残忍了,再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相信,他会改的。”
“可是……”幽芷道,“这件事情,公子是不会同意的。要是让公子知道他做的这些恶事,肯定会亲自杀了他。”
“幽芷姑娘,我相信君泽不是那样的人。”马嫣翎道。
“那万一,他在跟我们回去的路上跑了怎么办?”幽芷担心道,“又或者,他再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害我们呢?”
“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孩子?”马嫣翎道。
幽芷还是坚持不带胡浩轩同行。
马嫣翎道,“既然幽芷姑娘不放心,那不如这样,这一次回去,我们兵分两路,我带着胡浩轩坐官船回去,你们带着货,坐‘同顺’的船回去。”
“这……”幽芷道,“这样分开走,等回了邵伯,公子还不先把我给杀了。”
“那姑娘说怎么办?”马嫣翎道。
幽芷想了想,道,“我看他最近好像也知错了,不如就把他留在这里好了。”
“夫人!”胡良恳求道,“夫人,求您,把犬子带走吧,老奴无能,教不好儿子,再把他留在这里,我怕往后酿成大祸啊!”
“胡总管,你管理扬州的蚕房,桑田,和绸缎,已经弄出这么大的纰漏了,还敢欺瞒公子,这件事情我们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好,现在还想把自己的儿子也塞给公子,这件事情,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幽芷坚持道。
自从一进门便没说话的胡浩轩忽然道,“之前蚕丝和真丝绸被人拿着盖了假章的文件骗走一事,我是主谋,此事,我认罪,不怪我爹。”
刚才马嫣翎和幽芷说的话,胡浩轩都听在耳里,之前他父亲也对他再三规劝,告诉他,马嫣翎是真心希望他可以改过,以后好好的跟着公子做事,现在他终于相信他爹没有骗他了。他感激地看着马嫣翎,在没有人会相信他会成为一个好人的时候,马嫣翎相信他。
胡浩轩跪在地上,昂首挺胸地道,“当时,我和人打赌,我能在一夜之间弄到五十万两银子,所以,我就偷了爹的文件,还有公子写来的信,请人模仿公子的字迹,又做了假章,我对我爹和这里的人都很了解,我知道他们信什么,不信什么,因此,我轻而易举的就成功了,现在东西还藏在山上的山洞里,我这就带人去运回来。”
“你!”胡良差点没被他气晕过去。
胡浩轩扶着胡良,道,“爹,孩儿这一次是真的知道错了。”
说着,他又转过身来,朝马嫣翎一拜,“漂亮姐姐,谢谢你,为我考虑这么多,以后我一定好好地听你的话,为公子办事,之前在牢狱里,我说的那些话,全都是骗人的,‘同顺’里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传言,是有人拿我的性命逼我,让我这么说的。”
“你都在说些什么?”幽芷脸色微红,手藏在宽袖下,微微发抖。
胡浩轩冷冷的瞪了幽芷一言,道,“我说什么,漂亮姐姐知道就行了。”
马嫣翎深深地吸了口气,心里仿佛压着千钧重石一样,她扶起胡浩轩来,道,“我信你,今日,你先带人去把货都运来,然后,我们一起去邵伯见公子。”
“是!”胡浩轩应道。
胡良又一次热泪盈眶。
幽芷的脸色逐渐由红转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靠在窗上,久久不语。
“幽芷姑娘还是不放心他?”马嫣翎道。
“纨绔了那么多年,哪里是说收就能收,说改就能改的。”幽芷摇摇头,“只怕是心头另有诡计。”
“也许,这一次真的可以呢,不帮他一把,难道要推他一把吗?”马嫣翎道,“这种事情,若是没遇上,就迷迷糊糊的当世上没有这种事情,可是现在,我遇上了,那么年轻的一个人,怎可……眼看着他往歪路上走呢。”
“以前就听公子说马小姐是个心善仁慈之人,今日,幽芷信了。”幽芷凝视她片刻,眼中神情,千变万化,有悲有喜,有同情,也嫉妒……
胡浩轩带着人去搬运货物,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等他回来的时候,已是夜幕,大家在桑田旁边的空地上摆了酒宴,大家一起喝酒庆祝,也是饯行。
明日,胡浩轩和胡良便要分开了。
而马嫣翎,也要离开这里了。
喝到高兴时,胡浩轩端着酒杯走到马嫣翎面前,“漂亮姐姐,现在,我当着大家伙的面,再一次跟你道歉,请你原谅我。”
说完,他就把杯中酒一口喝下,“请姐姐也喝一杯酒吧。”
马嫣翎嫣然一笑,端起酒杯来,饮酒一口。
胡浩轩道,“那日牢中的话,是……”
“胡少爷。”在胡浩轩正要说话时,幽芷也端着酒杯过来,道,“今日幽芷也敬胡少爷一杯酒,希望来日,胡少真的能够改过自新,好好的为少爷做事。”
“一定。”胡浩轩保证道。
幽芷提起酒壶,往胡浩轩的杯中倒满酒,二人同时饮下。胡浩轩喝完酒,便觉得头重如铁,昏昏沉沉起来,没过一会儿,就如醉汉一般倒在了酒桌旁。 运河女儿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