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县，一个叫江岭村的地方。

　　这个贫瘠荒凉到在任何一幅地图上都找不到的一个村庄曾经是华哥渡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地方，也是华哥入土为安的地方。陈晓东曾经也跟自己几个好兄弟在这里待了一个暑假，这个村庄对632寝室的几个哥们来讲其实挺重要的，不但是因为华哥还躺在这地下，而且还因为这里曾经让他们几个明白了什么叫做生活，也让他们一个个从年少无知慢慢走上了成熟的轨道上。

　　华哥如果在天有灵的话，肯定会很欣慰。

　　这个村子在512地震之后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已经慢慢恢复了以前的生气，家家户户基本上都住上了新房子，虽然每家每户的房子不是很大，但是比起之前住的帐篷打的地铺要好上很多了。村子在以前始终保持在两百多户人家左右，虽然在地震过后死了不少人，可现在好歹也还有一百多户人家，每家每户都相处的和和睦睦的。不管是以前有什么矛盾，在经过大难之后，似乎所有的人都开始珍惜这种来之不易的家乡情了。农村人很朴实，这话虽然不能说每个人都是如此，但归根结底他们都是没受过太多教育的人，也许不会有城里人的素质高，可是对他们来讲那绝对不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记仇一辈子，也绝对不会像城里那般几乎每天都活在勾心斗角的世界里，这大概就是农村人跟城市人的区别了。

　　江岭村所有人都记得曾经有一个叫董韶华的人来过村子住了一段时间，因为村子里的每一户人家几乎都受过他的帮助。其实不管是谁，只要在自己最苦最难的时候受到别人的帮助，那这个人都是会让大家记住一辈子的，而华哥当初就在他们心里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可不知道是老天爷瞎了眼，还是好人不长命，华哥最终还是倒了下去，并且再也没有起来了，当时村子里面的人没有一个不伤心的，甚至包括那些不懂事的小孩都觉得这是老天爷太不长眼了。

　　华哥去世的时候，村里子又来了几个年轻男孩，江岭村里面的人都知道这是华哥生前的一些好兄弟，起初他们以为在华哥入土之后，这几个应该就会离开村子了，可是他们没想到的是，那几个一看就是城里来的孩子不但没有走，并且还在这里住了几个月，甚至还干起了华哥当时帮他们做的一些事，这让村子里面这些老实巴交的村民还是很感动的，在他们眼里一个城里人能心甘情愿放下架子来农村呆几个月的真心不多见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大家也就对这几个年轻男孩慢慢的产生看了好感，村子入口处那栋新建的小学教学楼就有他们几个人的功劳。

　　此时，正是学生上课的时候，那栋新教学楼里面读书声朗朗传来，再加上操场上那根笔直矗立的旗杆上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形成了一副唯美的画面，在这个很不显山露水的村庄里显得格外温馨。

　　学校只有一到三年级，读四年级的时候大家就要走一公里的山路去镇上读书了，这在农村里面很常见，有的甚至走五六公里的都有。虽然咱们国家改革开放了几十年，可事实上穷的地方依然穷的不堪入目，而富得地方却富得流油，这还真应了当初领导们的话，先富起来一群人再说，只是他们都没想到，那些穷的地方可能几辈子都富不起来了。江岭村应该还算好的了，起码大家靠自己的努力都过上了好日子，最不济也能无忧无虑的活一辈子了，而这所学校也算是他们村子里寄托的唯一希望了，因为每家每户的小孩都在这里读书，谁都希望自己的小孩有一天能够读书读出去，在农村里面想要出人头地，读书可能就是唯一的出路了。

　　学校里只有两个老师，都是男老师，一个是刚大学毕业自己特意过来支教的，另一个是名义上的校长，曾经也是从外地调过来的，在江岭村扎根几十年之后就再也没走出去过了，如今他也已经结婚生子，小孩都快读大学了。可是在前段时间，学校里又来了一个女老师，确切的说应该是很漂亮的一位女老师，她当初找到校长的时候，就直接跟他说，她叫方倩，华哥的朋友，想在这里待一段时间，顺便帮忙代一下课。那位老校长也很快就答应了下来，方倩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在学校待了下来，时不时她也会去村子里面跟一些村民唠嗑，也会时不时帮大家一些忙，虽然做这些事她不是很习惯，甚至有时候还会帮倒忙，但也没有谁责怪过他，方倩也就当做体验生活了。

　　当然，她也经常会去华哥的坟上看一眼。

　　这一天下课之后，方倩从教室走出来直接来到校长的办公室，他平时其实不在这里备课，但是今天他有件事要跟校长说。方倩走进去的时候，那位自愿来山区支教的老师刚好也在，这位刚大学毕业的年轻男孩名字叫易志勇，真正的科班出身，毕业于厦门大学，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他来这里支教不是像别人那样来体验生活的，他是真正的打算在这里教一辈子的，或许很多人都不太理解他的这种做法，甚至连那位老校长当初都有点不敢想象，可事实上他已经决定了下来，至于这其中的原因他从来没跟别人提起过。

　　易志勇在看到方倩进来之后，立刻站起身跟她笑道：“下课了啊，来，坐这里，我正在跟校长讨论准备给学生们举行一场校运动会呢，刚好，你也可以给我们提点意见！”

　　易志勇喜欢方倩，可以说算得上是一见钟情了，这在江岭村都不是秘密了，甚至谁都希望他们两个在一起。老校长当然也是一早就看出来了，要他说的话，这两个人简直就是郎才女貌，男的帅气，心地善良，女的温婉，知书达理，他们两个要是能真在一起那是再好不过了。可是老校长作为过来人，他其实也早看出方倩对易志勇根本就没别的意思，顶多只是朋友而已。

　　方倩笑了一下，说道：“校长，我今天过来其实有件事要跟你说的！”

　　心情一直都很好的易志勇听到这句话后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老校长温和的笑了一下，道：“有事就说吧，来，坐着说！”

　　方倩走过去跟易志勇坐在一排，平静道：“明天下午去我可能就要走了。”

　　虽然猜到了是这种结果，但亲口听她说出来易志勇还是觉得很不是滋味。

　　老校长叹了叹气，“明天是清明节了啊！”

　　方倩点了点头，苦笑道：“明天我可能就不能再给孩子们上课了，我要去山上给华哥上坟，下午就要走了！”

　　老校长拍了一下额头，笑道：“我差点忘记了，明天应该给孩子们放假的，小勇啊，等下你去通知一下，这样吧，明天大伙一起去给董韶华上坟，然后我跟小勇送你！”

　　易志勇很不情愿的哦了一声，方倩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说实话，她在这里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的确是喜欢上了这里的生活。起码在这里没那么多的烦恼，无忧无虑的多好！

　　等易志勇走出去后，老校长叹气道：“小倩啊，等下走的时候最好是跟孩子们打声招呼，他们都挺喜欢你的。”

　　方倩点头道：“校长，你放心吧，我会的，以后我还会经常回来的！”

　　有点唏嘘感概的老校长意味深长道：“说实话，大家其实都挺舍不得你的，但我知道，你肯定是有自己重要的事，留也留不住，但如果不觉得我这老家伙多嘴的话，有几句话我想跟你说！”

　　“说吧，没关系！”方倩轻笑道。

　　老校长看了一眼正在操场上玩耍的孩子们，轻声道：“我说这些可能有点不妥，但是你可能也看出来了，小勇其实对你挺有意思的，我觉得这小子就不错，心地善良啊，现在有几个人敢说在这里教一辈子书的？所以我觉得你其实可以考虑一下的，我相信只要你愿意跟他在一起，小勇肯定也会愿意跟你走的，这个地方太小了，小勇有这个心就好了，要是真把他一辈子拴在这里，我自己都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方倩苦笑一声，转头望向窗外那一片在城市里永远看不到的绿油油的草地，眼神恍惚道：“校长，实话跟你说吧，我其实有喜欢的人了，他曾经也来过这里，想必你应该也认识！”

　　老校长哦了一声，诧异道：“那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陈晓东，是华哥最好的兄弟，我跟他是在大学时候认识的，我挺喜欢他的，那时候我跟他在一起很开心，本来以为这辈子应该会跟他结婚的，可是大学毕业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我家里不同意我跟他在一起，还给我找了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夫，那时候其实我已经打算放弃了，但是在结婚前的一天，我还是逃了出来，我觉得自己放不下他，来这里我就是想看看他曾经呆过的地方是什么样的，现在我也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了，他现在需要我的帮助，所以我得离开这里，不管他现在心里还有没有我，我都觉得当初是我伤害了他。”

　　老校长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你说的那个叫陈晓东的小子也不错，那时候在村子里面大家也都挺喜欢他的，干起活来从来都不觉得累，他那几个兄弟都很听他的话，我觉得那小子以后肯定是有大出息的，你跟着他不吃亏！”

　　方倩脸红了一下，没有说话。

　　这时候，易志勇走了进来，方倩有点尴尬的跟他笑了一下，然后走了出去。来到操场上，方倩拍了一下手掌，大声道：“同学们，来，全部过来排好队，每个年级排两队，男生站一队，女生站一队，老师有话跟你们说！”

　　那些小孩听到后，立刻都跑了过来，但是排队的时候却有点缓慢，排了不少时间，不过到最后总算是站好了。

　　方倩站在最面前，微笑着跟大家说道：“同学们，以后老师叫你们集合的时候，一定要快，因为这是纪律问题，特别是男孩子，也许你们有的长大以后可能会去当兵，在部队里那些老师会要求很严格的，大家一定记住了。

　　“老师，女孩子可以当兵吗？”一个站在最后排个头很高的三年级女生举起手问了一个问题。

　　方倩回答道：“当然可以，当兵是为国家效力，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咱们国家永远不会抛弃你们的！”

　　那位女孩字高兴的点了点头，大声道：“那我以后也要去当兵！”

　　接着，又有个男孩子问道：“老师，你能告诉我们当兵是干什么的吗？”

　　“当兵是为了保家卫国，是维护人民正常生活的，参军之后你就是军人了，军人那是咱们国家最可爱可敬的人了！”方倩耐心解释道。

　　然后有许多人也说以后都要去当兵，方倩很欣慰的看着这群小孩子们，笑着道：“其实大家想做什么都可以的，只要大家喜欢，也不一定就要就当兵，比如说以后长大了做老师也挺好的，但大家千万要记住不能做违法的事，也就是说不管做什么，你们一定要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不能偷不能抢，那样在咱们国家是不允许的。”

　　这些小孩或许听不懂方倩说的什么，但是他们肯定都会记住，到最后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这些话的。

　　“老师，你不是说有事跟我们说吗？”一个二年级的女生问了一句。

　　方倩听到这句话后，神情有点黯然的说道：“老师明天之后可能就不会再来给大家上课了，因为我要离开这里了，但是大家放心，老师有时间肯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先是一阵沉默，接着所有人都开始喊着方叫她不要走，甚至有的还哭了起来。

　　方倩一个一个的去安慰，也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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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长办公室。

　　易志勇看着操场上跟孩子们哭成一片的方倩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确是喜欢方倩吗，而且是很喜欢很喜欢，可是人家现在要走了，他也没办法。刚刚方倩跟校长说的话，他其实躲在门外一字不漏的都听到了，人家原来是有喜欢的人，而且还经历了这么多事，易志勇觉得就算这辈子没能得到方倩的芳心，他也不觉得自己就有多么的不争气了，至少方倩是幸福的。

　　老校长把易志勇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他叹了叹气，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说道：“小勇啊，你真的这么喜欢他吗？”

　　易志勇抬头望着老校长，不知道他问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也不敢开口。

　　老校长笑了一下，道：“你小子骗谁都别想骗得了我，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遮遮掩掩的，都这么大的人了，你也是该找女朋友了，要不是看到你对方倩挺有意思的话，我都想给你介绍一个了，那谁，咱们村那个老王家的女儿就不错，虽然人家文化没你高，但是那娃子长得好看，而且做事利索，又很懂事，我觉得可行，要不给你介绍介绍？”

　　易志勇一阵头大，连忙道：“别别别，我现在还没想好要找女朋友，劳烦校长操心了！”

　　老校长伸出手指了一下他，语重心长道：“你啊你，我该说你什么才好呢，喜欢就去追嘛，这有什么丢人的。”

　　易志勇有点黯然道：“还是算了吧，他都有喜欢的人了！”

　　老校长不高兴了，没好气道：“有喜欢的人怎么了？你想追照样有机会。”

　　易志勇一脸茫然的望着他，有点不知所措。

　　老校长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易志勇，说道：“如果你真喜欢她的话，就去追，她现在要走了，你可以跟她一起走，这个地方始终还是太小了，你小子不适合这里，你出去了也许就有机会，否则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易志勇愣在原地有点发呆，他没想到老校长竟然会对他这么大度，可想了一会，他又觉得有点不妥，立即道：“校长，我当初来的时候就说好了，我不走的！”

　　老校长转过头恨铁不成钢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跟你家来闹翻了才来这里啊，要不然谁会从北京千里迢迢跑来这里？你当时跟我说的我就当是气话了，现在我给你机会，你接不接受那是你的事，否则到时候后悔了，千万不怪我！”

　　易志勇沉默了，他刚刚不是没想过也要离开这里，但是一想到当初来这里时候的情景，他又觉得自己决定的不能改变主意，男人就应该说话算数，可这会老校长的这番话又让他开始犹豫了。

　　“我真的可以……离开这里吗？”易志勇有点忐忑的说出这句话。

　　“我说可以就可以，至于老师，我会跟上面申请调一个下来的，小倩这女孩子真的不错，我还是希望你们两个能在一起的，去吧，我支持你！”

　　有了这句话后，易志勇终于下定决心，立即道：“谢谢校长，但是我现在不会走，至少要跟那位新来的老师交接好之后我才走，要不然我不放心。”

　　等易志勇走出办公室后，老校长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喃喃道：“年轻，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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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年一度的清明节来临。

　　按照农村里面以前的习俗，清明节女人是不许给祖先上坟的，但是近些年来这个习俗已经慢慢的改变了。现在每到清明节，农村里面几乎都是全家齐动员去拜自己的祖先，个个也都希望自己的祖先能保佑家里平平安安的。方倩一大早就起来了，他并没有跟大家一起去华哥坟上，而是单独一个人过来的，他把东西准备好之后，然后在华哥面前插了几炷香，只是好像在她前面就有人来过了，方倩并没有觉得奇怪，也许是村子里面的人比他还早来看过华哥了。

　　于是，她就这样坐在旁边的草地上一个人自言自语了起来。

　　“华哥，我不知道这次来看你之后，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因为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晓东现在需要大家的帮助，我不能丢下他。今天你那几个最好的哥们没有过来，你也不要怪他们，现在他们其实都挺忙的，个个在为了自己的梦想奋斗，以前老是喜欢跟你斗嘴的猴子听说现在已经混得越来越好了，他的咏春拳管估计过不了多久可能还真就发扬到国外去了，这小子也算是为咱们国家争光了。还有二哥，可能你最担心的就是他吧，不过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二哥不再是以前的二哥了，他已经完全变成一个好男人了，不但会老老实实帮着家里做事，而且现在还找了一个女朋友，估计很快就可以喝到他的喜酒了。至于晓东，其实你以前应该就能猜得出来，他才是你们几个当中压力最大的一个，每天在外边奔波劳碌，我都替他心疼。可能你也不知道，我跟他在一起其实没多久，记得你离开学校之后，那时候我还没有答应做他的女朋友，是他在从汶川回来之后我才答应他，只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如今我都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接受我。”

　　方倩抬起头望向远方，眼神迷离道：“华哥，你在天有灵，希望能保佑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方倩说完后，站起身朝华哥的墓碑前鞠了一下躬，然后转身走了下去。

　　就在她刚走到一条由青石子铺成的羊肠小道上时，突然背后被人拍了一下。

　　方倩下意识转身往后看了一眼，猛地一下子捂住了嘴巴。

　　“嗨，美女，能交个朋友吗！”她身后的那位男孩子调皮的说了一句。

　　方倩猛然想起了第一次跟这个男孩见面时的场景，那时候她记得自己是拒绝了她。

　　可这次她不想再错过了。

　　方倩边留着眼泪边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好啊！” 豪门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