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半个月,灵犀和岑意都没见过面。摄政王政务繁忙,灵犀也要顾忌着不要被人捕捉到风声,两人便以秘密书信作为往来,只苦了岑意身边的两个随从轮番送信。
虽然信上一般也不会写什么,多就是两人各自的一些计划安排。但人就是这般奇怪,一旦习惯了一件事,在他偶尔迟来的时候,便会担忧紧张,尤为不适。
适逢大雨连下了一天一夜,灵犀已经把信写完了许久,也没见通古知今来拿,不由得担心起来。忽地想到上次大雨,岑意好像生了病,灵犀内心竟有点不安,想了想去,干脆撑着伞打算出门。
“这么大的雨,犀儿你要去哪?”裴氏问道。
灵犀抿了抿唇,一时间竟不知怎么答,半晌才道:“忽地想起一件事,想去与表姐讨论一下。”
“这……天师府离的可不算近啊,你不等雨停吗?”裴氏担忧。
灵犀看了看外头的雨。
“没事,娘,刚好女儿也想在雨中散一散步。”
裴氏无奈:“你这孩子……”
灵犀笑笑,径直出了门。荷叶追上去想跟着,灵犀看了一会儿她却问起:“你知道我要去哪吗?”
荷叶被问的茫然:“不是去见裴姑娘吗?”
灵犀摇头。
荷叶眨了眨眼,忽地惊了:“那是摄政王?”
灵犀也不说破,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就这么相视了一会儿,荷叶竟又悟了,小声的道:“难怪小姐要瞒着姨娘……小姐您放心,奴婢定不会把这事说出去!”
顿了顿,荷叶又抓头:“只是小姐……您能不能给奴婢讲讲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灵犀笑了笑,带着荷叶走出府门。雨声淅沥,刚好可以掩盖人声。她便用着不疾不徐、不轻不重的声音淡淡道:“我要嫁给他了。”
分明事关终身,说出来却不带一点迟疑犹豫。荷叶听后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就那么呆呆的跟着灵犀向前走去。
雨声忽地就小了,但仍是滴滴答答的打在伞上。灵犀平静的目视前方向前走着,在略显冰冷的天气里,脸颊悄然散发着不知因何而起的燥热。
以陆家到摄政王府的距离,灵犀是不可能走着过去的。在远离了陆家人的视野后,她就租马车到了摄政王府。守门见到她,竟是直接把人迎了进去。
“你怎么来了?”岑意靠坐在床上问,果然脸色不大好。
灵犀被他问的一顿,才想起自己一路发呆,竟然忘了想个理由。
岑心在这时候带着俏俏进了门,俏俏手里还端着一碗药。见到灵犀,岑心心情大好,揶揄的看着岑意:“哥你也真是的,嘴上说着不想,还不是把人叫来了?”
说着便命俏俏放下药碗:“既然未来的嫂嫂来了,心儿便不凑热闹啦,药交给你来喂,没问题吧?”
岑心朝着灵犀眨了眨眼。
灵犀早就被她一句“未来的嫂嫂”叫得心跳如鼓,竟然听着比先前的“准肃亲王妃”反应都大。见岑心撂下话就直接带着俏俏走了,灵犀犹豫了半天,只得端起碗。
“不愿做便不用做。”岑意沉着脸,“说说你为何会来便行了。”
灵犀看他一眼,微微噘着嘴坐在了他床边。
“王爷不会是在逃避喝药吧?”
“……”岑意侧过脸去,“左右喝与不喝都没什么差别。”
“可说不定喝了就能快些好呢?哪怕快个一天,或者半天,一个时辰……那也是不错的啊!”灵犀舀起一勺药在嘴边吹了吹,给他递过去。
她是不怎么会安慰人,哄人说好话的,但眼里的坚定神情却好像真的就是在希望他快点好起来。
岑意抿唇看了她一会儿,张开了嘴。
灵犀心道,这不是挺好哄的么?
却不知一旁的通古已经看得瞪大了眼。
陆姑娘就这么几句话……他家王爷就肯喝药了?
“几日未收到信,我有些焦虑。”灵犀一边喂药一边垂着眸子道,“又想起上次下大雨你生了病……就……”
岑意绷着脸喝完药,含住蜜饯没开口。倒是通古解释起来:“王爷幼时身子受创,每逢下雨都会身子不适。往后还请您多留意些。”
请她,多留意。
床上的两人神色都有些虚微的变化。
“喝完药便先休息一会儿吧,”灵犀站起身子,“知道没出什么意外,我就先回去了。”
行过礼数,转身刚要走,手腕却被人一把拉了住。灵犀讶异的回头。
岑意仍紧抿着唇,绷着脸,眼睛只盯着床尾,半晌才道:“聘礼我已命人准备好了,今日你留下吧。这样陆家人便是想拦都无法拦住。懂么?”
留下?
灵犀心里一跳。
“只……只是单纯的留下对吧?”
岑意终于抬眸看她:“你还想要别的?”
“……王爷多虑。”灵犀面无表情的回应。
原本岑意坐在床上,身靠床板,上半身都是被遮在帘帐的阴影里的。却因他一个侧头,露出了红的快要滴血的耳朵。灵犀悄悄捕捉到了,心里登时觉得怪怪的,却没敢提起。
这一夜,她除去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和岑心一同用了晚膳,其余时候就都守在了岑意的床边,喂他喝药吃粥,还给他口述了自己坑爹的计划。
“你为何这样对陆明成?”岑意闭眼躺在床上,混胡不清的问。
灵犀则是坐在他的床边,脸上虽不见温柔,却也不曾失去耐心:“他从未拿正眼看过我,何曾将我当做是女儿过?比起他,我觉得我娘更重要。只有他倒了,我娘才能安安稳稳不受欺负的过好往后的生活。”
再也不是作为一个妾室,屈居在暗无天日的府宅里。至少她可以让裴氏过得再自由一些。
“那他倒了,你的亲哥哥怎么办?”岑意又问。
经他提起,灵犀才想到自己还有个亲哥哥。至少因为这个兄长一直都没与她搭过话,她反倒觉得陆英更像陆瑾陆瑶的哥哥。
“我大哥的话,他既有自己的想法,便让他自己去找出路好了。”灵犀道。
岑意睁开眼,眸光幽深的注视着她,半晌才“嗯”了一声。
他道:“那我届时便将你娘接到附近的宅子里,你大哥愿意跟着便一起,他不愿,我会派人保护你娘。至于你爹……你说他会犯下不至于连累整个陆家,自己却难逃大难的错误……我还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
“那就请您拭目以待。”灵犀微笑。
屋子里沉默了一阵子,只有外面的雨声和屋内的烛火在东。灵犀以为岑意重新闭上眼是睡着了,却听他淡淡的道:“给我哼一哼那个曲子吧。虽然在外不能暴露……在我的房内,是可以的,我想听。”
“什么曲子?”灵犀为难,“王爷,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当时就是随便……”
话还未说完,却听见岑意带头闷闷的哼起了那首曲调。绵绵的,听着陌生又熟悉,灵犀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便跟上了他的节奏。
渐渐的,岑意不再出声,便只剩下灵犀一人在为他哼这曲小调。
她觉得奇怪,她是真的没听过,可为什么自己会呢?难道是因为陆灵犀本身的身体会?
想也想不明白,却因劳累一天,自己也困倦了起来。灵犀趴在床上,继续莺莺的哼着她不曾听过却隐约觉得熟悉的曲调,渐渐闭上了眼睛。
睁眼看了看她搁在床上的手,碰上去果然冰凉。岑意没什么表情的把自己的被子往她那边扯了扯,盖住了她的手,再看一眼她穿着的厚实的衣裳,这才阖眼睡下。
这一住,灵犀竟是连住了三天。好像就已经开始被委托了任务一样,通古开始和灵犀讲述岑意往日的作息,并且把陪着岑意看奏折这件事情都交给了她。
灵犀感觉自己和被抓了壮丁似的……
也不是一直要昼夜不分的照顾岑意,在岑意病情好转之后,灵犀就住回了之前她住过的厢房。不过连着两天晚上睡得都不大舒服,待到第三天,灵犀睡得格外的沉,醒时荷叶跟看见她生还了似的,大大的松了口气:“小姐,您可算醒了!”
“我睡了很久么?”灵犀伸着懒腰,眯眼看向窗外。
顿了顿,她自己都惊讶的张大了嘴:“都下午了?”
荷叶叹气:“下午倒是没什么,我的小姐啊,重点在上午。”
“上午怎么了?”
荷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吞吞吐吐半天才道:“上午夫人与姨娘一同来过了,来要人的,但是摄政王说您睡着还没醒,活活把夫人给噎回去了。”
“啊!?”
灵犀瞪大了眼:“夫人,和我娘来过了?那你见到了没?”
荷叶点头又摇头:“奴婢悄悄的躲在门后看了一眼,没敢离得太近。”
“那我娘呢?什么反应?”
“姨娘好像被夫人训话了。”
灵犀沉了脸,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才道:“你去打水来,我洗漱一番,去见王爷。”
荷叶立刻应声出去了。
灵犀飞快的换上了衣裳,洗漱完后直奔主屋。到时却没见着岑意,据知今说,岑意竟然是与陆家来的人一同回陆府了,还是带着聘礼的……
灵犀听了想打人。
“哦对了,陆姑娘。”知今忽地又道,“有个人正在小姐那等您,是王爷安排您们见面的,还请您过去一趟。”
“有个人?”灵犀听见这个词儿,心里有点发毛。
路上想了半天是谁来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结果到了岑心院里,却见岑心和另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正在满脸喜气的翻着什么小册子,俩姑娘满脸泛红。
灵犀忽然有点不敢过去了。生怕撞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然而下人见到她,就已经汇报了过去。灵犀便只好在岑心招手邀请下缓缓走近:“岑心小姐。”
“哎呀未来的嫂嫂客气什么,快过来坐!”岑心一把将灵犀按在了椅子上,指着桌上的小册子道,“这是九儿给你带来的,快看看你喜欢哪个!首饰我们俩已经给你挑了好几样,喜服这东西却得你自己选啦!”
首饰?
喜服!?
灵犀眼睛都直了,半晌才缓缓把视线挪到两个少女身上。
“怎么这就开始选喜服了?太早了吧?”
“王妃此言差矣,现在看可一点都不早。”那位叫做九儿的姑娘笑着解释,“月末就要办喜事,这册子上最简单的喜服也要九儿与若干绣娘连续绣个三天三夜,复杂点的可要五天八天的,再不准备就来不及了。”
“是啊嫂嫂,”岑心跟着道,“九儿下月初便要离开上阳了,是你和我哥赶得巧,走前能让她帮着做套喜服,反正我是轮不到了,哎……”
说着岑心作了一副失望的模样。
九儿拿她圆溜溜的眸子在岑心脸上转了好几圈,打趣道:“不然看在咱们相识几年的情分上,我现在先帮你做一套?”
“得了吧你!”岑心拿手肘怼她,“这东西哪有还没找到夫家就开始做的?你还不如待我成亲之前回上阳来呢。”
“那怕是有点难了,”九儿作为难状,“你也知道我师父一为男人伤神就爱远走他乡,这次已经够久的了……没想到还是没成,她离开的地儿就再也没回去过,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呢。”
岑心遗憾的撅了噘嘴。
“好吧,也没事,咱们可以写信嘛!那,未来的嫂嫂,”岑心继续招呼灵犀,“快快先选一套,咱们要准备的还多着呢!” 贵门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