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日堡的王宫,像极了这座城。熟悉绯日堡城的人,走在这座王宫里,都会生出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王宫的城墙用得是和外城一样的绯石。只是块更大些,面更光滑些。就是王宫里的路面也大都是和外城一样的青条石板铺出的。没有王宫中常见的精美奢靡。这里的线条处处彰显着硬朗不羁的风格。
行走在这里的人,看上都有些匆匆忙忙。没有人理会路边盛开的鲜花,和枝头已经熟透了的果子。所有走在路上的人像木偶一般,在指定的线路上摆动着身子。仿佛除了认真走路,他们再也不关心别的事情了一样。
空旷的大殿之上看不到一个人影,远远地看着显出了几分阴森。日已过午最大的那把椅子上,坐上了一个面色白净,目光中时时透着几分森然的男子。绯日籍文此刻正伏跪在他的面前。可是他的眼光连瞟也没有向地上跪着的绯日籍文瞟一下。他坐在椅子上的神态像是在发呆,又想是在想事情。像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面前跪着一个人。
殿里静极了,没有一点嘈杂的声音。也没有其它多余的人。连时间仿佛也是静止的。光线透过宽大的落地窗,照在斑驳的地面,投射来一块块的光亮。“父王……”绯日籍文终于还是承受不住这分静寂。他开口小声地喊了一下。“跪累了,就起来坐吧。”椅子上的人,淡漠地道。“父王,儿子没有把……”“知道了。”他似乎是很不耐烦有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是二弟……”“知道了。”他又像是不喜欢别人把话说完。
“云书院来了一份上书院的昭告。”他这次没有打断绯日籍文的话。一直等他把话说完,椅子上的人也没有开口回答。“大御令的意思是……”“按老规矩分了吧。”“父王,不可啊!这次足足有一千之数啊?”绯日籍文异常激动地扑了出来。重又跪倒在地上。“哼!”椅子上的人重重地冷哼了一声。“真以为云书院的事儿,他大御令就能说了算嘛?”
“父王,儿臣……。”“办事愈发地没了章法了!带自家妹子进宫,需要你那样的排场嘛!”椅子上的人,眼睛终于看向了绯日籍文。只是阴森的眼神,就让绯日籍文狠狠地打了个颤。“儿臣是觉着……”“觉着她会把你怎样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椅子上的人几乎咬牙切齿一般地说着话。“你这么一搞,还想着自己能独吞了这次的名籍嘛?不知道有多少双眼在盯着看呢?”
“可要不是二弟……”“他的事情我自会找他算帐。你准备怎么应付这次的会选吧!”椅子上的人似乎非常的气愤。“可是父王?”“这消息你都打探了出来。你以为他们的耳目会比你的还要迟钝嘛?还是你以为云书院真得就会听你的指派?”
“父王?这里毕竟是我们的绯日堡,他云书院怎么说也不过就是一座山院而已嘛?”绯日籍文劝解道。“一座山院而已!你真的是这样以为的嘛?是不是青色天堂的那座大殿你也以为,不过是一个房子而已啊?”椅子上的人,慢声低语的话声里透着一股恼怒。
“父王息怒。儿臣却真是以为那十八殿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四城连年征战也没见他们出来做过什么?当年的几次木落湖之战,死了那么多的人他们可曾说过什么?疏留的军旗快要插在了我们的绯日堡上,他们可曾出来说句话?”绯日籍文的声音在寂寥的大殿里不停地回荡着。椅子上的绯日堡王一动也没有动。大殿里的气氛显得有点古怪,只有绯日籍文呼哧呼哧地喘气声响个不停。
“你是不是也以为,我当年那样做不妥?”沉默了很久,椅子上终于传来了回声。说出的话却让绯日籍文吓了一跳。这件事是绯日堡这二十年最大的禁忌。就是已经作为储君的他,也不敢在这个问题上说话。哪怕是私下里也不敢轻易谈起。可是椅子上的那个人也不是用谎言可以欺骗的。“父王一定有儿臣没有想到的考量。”绯日籍文小心地回道。
“你没有想到的考量?哈哈……,是有你没有考量的事情。”绯日戊行大声地笑了起来。做为绯日堡的王,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准确点说二十年来,他几乎没有笑过。就是绯日籍文在很小的时候,几乎已经没有看到过他笑了。绯日籍文看着椅子上自己的父亲,脸上的的笑容渐渐被流下眼角的泪水所替代。“你不想知道这个考量是什么嘛?”籍日戊行的眼中透出一种带着玩味地神情,认真地看着他的儿子。
“儿臣……儿臣……”绯日籍文发现这个问题让自己根本就无法回答。无论回答是还是否都对自己非常不利。“想什么就说!你这个样子可是领不了绯日堡的王位的!”绯日戊行的话有几分生气。“儿臣希冀父王的教诲。”绯日籍文的头深深地垂下。
“哥,你怎么舍得主动来我这小院呢?真是稀罕啊!是不是又从哪里听了些闲言碎语,就着急地赶来想教育教育妹子啊?”宫羽羽斜倚着身后的靠背。看着慢慢向自己走来的高大男子。动也不曾动一下,只是笑嘻嘻地说着话。“你瞧瞧你成什么样子啦?亏得这绯日堡的人都把你视为堡中一枝花。你这披头散发的就出出进进也不收拾,衣服也不好好穿。成天的裹着一睡袍,在屋子里院子外晃来晃去成什么体统嘛!”男子似愤而不平,又有几分痛心疾首。
“哎哟,哥您这是去‘春香苑’的次数太多了吧?这一枝花的词儿,也能从你嘴里就这么蹦出来噢?”宫羽羽微微抬起了一点脑袋。用着故作惊奇的调子说道。“你这是从何说起?你这名声何须去那‘春香苑’听!”“是嘛?我可听说那里的头牌就是一个叫一枝花的姑娘哦?前两天我还听说,有个豪爽的少爷。一出手就赏了她一处宅子呢!听说这位少爷长得可英俊粉嫩啦。她们说得我都对这位少爷动心了。既然这么讨厌我,要不哥你去帮我打听打听?”“你胡说什么呢?什么英俊粉嫩?一派胡言!”
“夸别人你干嘛这么生气呢,哥?你可不像是这么小气的人啊!”“我哪有生气?只是觉着这样夸一男子很是不妥。”“是嘛?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夸我的话可也不是什么‘一枝花’啊!他们都说我是这绯日堡里的‘一倾城’。我呢虽然对这种东西从来都不在乎。可是对自己的哥哥,说的话错得这么离谱,可还是很在意的噢?”“那我可能是听错了。”男子妥协道。“是听错了嘛?不是经常说就说顺溜了吧?”宫羽羽脸上带着意味难明的笑,眯着眼看着男子。“你看我这皮肤,可比那一枝花的看上去要嫩一些吧?”她微微提起自己的睡袍,把晶莹剔透的小腿露在了男子的眼前。
“自是比她……,小羽!”男子的脸色急剧地变化着。“我要亲自带队去!”本还笑颜如花的宫羽羽,突然变幻了脸色。一脸认真地冲着男子轻轻地小声说道。“带什么队?咱家的卫队不是一向都有你来带得嘛?”男子的脸上带着迷糊的神态,一副无措的样子看着宫羽羽。“哥!宫羽行!你不要在我面前进行这拙劣的表演了,行嘛?从你还穿着开裆裤的时候起,你的演技就从来没有提高过!”“小羽!”“我可不是在和你商量噢?”“那好吧?我会和爷爷商量的。”
“嗨!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我支持你把一枝花娶进门来做嫂子!”宫羽羽挥舞着双手,在地上兴奋地跳着。“你说什么……,先不要让爷爷知道这件事。”宫羽行无力地瘫在长椅上,撇着嘴看着光脚在地上欢跳的宫羽羽。
“他们都不愿意让步嘛?”陶丘家的竹林,本就是绯日堡最妙的一处胜地。自从引了一条山溪后就更显灵动了。只是这处胜地,却不是常人可以轻易进去的地方。可是今日,这里显得格外忙碌。进进出出的人,从早上就没有断过。竹林的深处,一个全是用竹材搭成的亭中坐着几人。看那样子都是在围着中间的一位,正在说话的年轻公子。牙雀要是在这里,定然会认出这人来。他就是陶丘家的大公子,陶丘勉。他的问话,让周围的人都沉默了起来。
这位陶丘公子,打小就以聪颖过人的名号,闻名整个绯日堡。这绯日堡的城里人,闲来无聊还曾排出一个榜来。说的是这绯日堡里最优秀的几位年轻人,他们称此为‘六子四姐’。屈于大殿下身份的原因,陶丘勉排在了第二位。这位公子的强闻博记在绯日堡无人能及。打小聪敏的人,这脾性也与常人不一般,傲气和自信也远非它人可及。借着馆竹社的声望和人脉,他还从未有过失败的经历。只是这次的事情,看来不是那么的好处理。“长鱼家、西家都不愿意让出他们的份额。”一个嘴角长满了胡子的矮个子老头站出来道。
“你把我们的条件说清楚了吗?”陶丘勉的脸色有几分难看。“都说了,一件一件说给他们听的。”“可是见了他们主事的人当面说的?”“长鱼家见得是老家主,长鱼仲行。”“为何不见长鱼河?”陶丘勉的眼睛很特别。当他眯着他的眼睛时,便会一边显大,一边显小。虽然他很注意自己的形象,可是一旦生气的时候。他就会不自觉地眯起眼来。
“长鱼仲行说,长鱼河在准备上山的事情。着实抽不出身来见人。”“哼!上去了又能如何?一介莽夫而已!”看得出来陶丘勉很生气。“西家又是怎样?”“西家见得是大狐秋里。他说西家的少爷已经进山。家里没有其它主事的人了。要是有着急的事,可以和他说。或者是管家……”“混帐!”陶丘勉莫名发出的火,让人不知道他是骂谁混帐。
“宫羽家呢?”陶丘勉强自忍下心中的怒火。冷冰冰地继续问道。“他们家公子已经外出好几天了。属下不敢求见宫羽家老爷子。不过探听到的风声,他们家的小姐已经整备人马。进驻了云书院。”“她跟着凑什么热闹?”陶丘勉若有所思地小声嘀咕了一句。“大殿下那儿……”“这个就不用说了。”陶丘勉失望地挥了挥手。“阳留,你怎么看?”陶丘勉看向一旁,风姿翩翩的一位俊书生。
“学生以为这是一次,风云际会的大事。这绯日堡的形势很可能会因此而大变。所以大家都不敢掉以轻心。这不像往年,最多不过三五十人。”“是啊?这上书院三十年来不曾下告收学生了。突然间一下要收千人。我怕咱们的王上,心里也是忐忑难安了吧?”“听说前两日大殿下奉命围了公主府。不知是真还是不真?”书生的神态优雅,语气和缓。“这却是真的。不过被二殿下插手挡了回去。没想到忍了这么多年,王上今日也是难耐心中的恐慌啊?”“这样说来,二殿下因此去不成上书院也是真的了?”
“也不假。不过理由却不是因此。”“呵呵,这么说来。这位二殿下也是帮了不少人的忙啊?”书生样似爽朗地笑了几声。“帮得最大的还是这位二殿下的哥哥。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很情愿啊!”“是啊。本来一家一百五十人的数额。这样一来,大殿下就多了整整一百。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阳留,你也在云书院呆了五年之久了。这上书院到底是个什么样。你究竟清楚不清楚?”“这个,学生知道的情况,怕是也不比公子多多少。到过那里的人本就少。可每一个还都守口如瓶。云书院虽然号称有两位呆过上书院的书长。可是他们的年纪都已经太大了。人都有些糊涂了,说出来的话似是而非。让人无法判断真伪。”
“哦,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他们说那里的机关巧若天成。城门能够自行开启闭合。说书阁里藏着无数的典籍秘本。还说那里有一个宝殿,里面收藏的东西都是天下未曾出现过的奇珍异宝。总之他们所说的一些事情,都是学生无法断定真伪的事情。”“看来那里与天下,真得是有着莫大的关系啊?来喜你去快些准备,我们今天就去云书院!”“公子,这离最后的日子还有两天呢?云书院里可是没有太好的屋舍。”阳留劝告道。“不妨事。那位西家的少爷肯定是去了云书院。长鱼河那么精明,怕是也早早住了进去。我们就不要这么讲究啦!”
绯日堡的市民这几日都陷入了慌恐之中。每天都能见到几队衣甲鲜明的队伍,满挂着刀枪箭羽的出城。他们中间到处流传着绯日堡就要和疏留城开战的消息。甚至流传的好几个消息中已经提到,疏留城的骑军已经攻破了加扎山的北麓防线。即将挥师绯日堡城下。这个消息使得整个城里人心浮动。已经有富商贵室开始准备远行的车队。地行兽车行这两日的生意格外的火爆。
这让本来根本没打算公布事情真相的王室,不得不一大早地在王城公告房。把上书院即将要在绯日堡,重新招收学生的事情通知了出去。这让慌乱的人心平定了下来。可是让云书院的大门,立刻就被人围住了。许多人要云书院把上书院招收学生的事情,无条件公告出来。这股气势把绯日堡的很多贵族都吓着了。那里里外外围起的人群,足有十万余人。
整整三日的时间里人车都进出不得云书院的门槛。第四日,云书院把一个妥协了又妥协的通告贴在门外。整个通告只有一行字“上书院准允,今次在市民间招收十位学生。”只是这百分之一的份额已经让围在外面的人群心满意足了。他们在看过了通告,半个钟头的功夫就已经散了大半。剩下一些准备报名参与挑选的人,瞬间已经围起了一排排地人墙。团团围在云书院的门口,仔细地看着这份姗姗来迟的通告。
而那份挑选资格文书,在夜色即将到来的时候,才张帖在云书院的门前。
瞬间还围得算整齐的队伍,一下就变得凌乱起来。人们慌乱地路向新张贴的文书前,这块地方马上就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半圆。一个又黑又小的男子,在圈子的外层怎么挤也挤不进去。“里面的人不识字嘛?为什么不把上面写得什么念出来。你们很喜欢被这么挤着嘛?”他的个头虽小,声音却是顶大的。他的喊声压过了周边的嘈杂。
里面的人也都想起了这么回事。开始有人在一声接一声轮流读起了上面的文字。看起来似乎还算公平,至少文武是分开来考得。黑小的男子,皱起了鼻头却还是有些不太满意。
十个名额这件事,让他极其生气。他所查到的所有资料都标明,往年都是按一成的比例分配平民的招考资格人数的。虽然只看数额,今年可以算是很高的人数了。可是比例却降低了很多,他担心这会成为以后的标准。可是他知道这种事,他是没有一点办法改变的。只能摇头叹气地向外面走去。要不是这三日来外面围了这么多的人,他知道今年可能都不会有这个十人的标准出来。 人族守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