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艇像幽灵般以悬浮状态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下平稳而匀速地行驶着。由于中国的海域此时都是日本辽阔的亚太占领区的后方,日本人不会想到自己后方的内海里会有敌方的潜艇活动,因此沿途没有日军舰艇进行拦截,再加上驾驶潜艇的德国潜艇兵们的过硬技术,这一路更是一帆风顺,而潜艇内的气氛则古怪而凝重。
“在你们看来,事情是这样发生的。”舒国生缓缓地道,“由于我们在上海的站点不断地遭到76号的报复性进攻,并且76号的进攻精确而凶狠,因此你们怀疑内部出问题了。你们撤退到总部后,其余人在二楼的会议室展开商讨,木坤和水震则上了三楼。根据水震的交代,他怀疑是自己的上海站有内鬼,因此为了避嫌,他主动要求木坤抽调南京站的人手进行调查。接着,木坤留在三楼的办公室内,翻阅上海站人手和组织的资料,想找出点蛛丝马迹,而水震随后下了楼,继续和大家开会。大约十分钟后,你们突然听到楼上传来连续的枪响,因此便急忙都跑上楼。你们跑到办公室前,发现门被反锁,门上的两扇窗户被打碎了一扇,而门对面的走廊墙壁上则有两个弹坑及两颗子弹,你们踹开门后,发现木坤坐在书架前,胸部和腹部多处中弹,已经死了,他身边散落着几颗子弹壳以及一沓沓资料,他对面墙上的大窗户的玻璃则被子弹都打得粉碎破裂。随后,水震发现窗外的树上有两个人影闪过,通过动物园里的树木逃向围墙外,于是你们一起开火,将那两个跳到围墙上即将逃走的黑影击落。最后,你们跑出去搜捕,在围墙外的地上发现一具尸体以及一个受伤的活口。我的叙述没有错吧?”
水坎和木巽一起点头:“确实是这样的。”
舒国生笑了笑:“看上去,事情的真相是水到渠成的。你们在二楼开会的时候,木坤在三楼的办公室内阅读资料,同时房间的所有门窗都被反锁了起来,接着,两个来历不明的刺客通过动物园里的那一棵棵树木,从围墙外攀爬进来,袭杀了木坤,木坤在中弹后开火还击,因此,木坤和刺客对射的子弹打碎了办公室墙上大窗户的玻璃,而刺客射进房间来的子弹里有两发打碎了木坤身后门上的玻璃的一扇窗户,子弹还留在了门对面走廊的墙壁上。当你们听到枪声并冲上来时,刺客试图逃离,但被你们击毙和活捉各一个。”
水坎道:“老板,难道事情不是这样的?”
舒国生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他望向沉默不语的水震,“水震,你解释一下,三楼地板和二楼天花板之间那根筷子细的小管道是怎么回事?还有,木坤右手小拇指上的那道细微的割痕是怎么回事?”
水震一脸木然:“我怎么知道?上海站总部的地址是我挑的,但修建事务又不是我亲自负责的,二楼和三楼之间有个小管道,这么小的细枝末节,我怎么会知道?至于木坤右手小拇指上的割痕,我也不知道,这种小伤口任何人都会有。我不知道,这难道不是正常的吗?”
舒国生望向水坎和木巽:“我接到你们的报告后,隐隐觉得这场刺杀有些不对劲。首先,你们抓到的那个活口在你们的审讯下先是自称是76号的人,随后又自称是中统。这就有意思了,中统的人怎么会冒充76号来杀我们的人?中统目前在上海的势力很弱小,他们自保还来不及,怎么会主动掺和进来?还有,中统是怎么知道我们正在跟76号干?他们掺和进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水震道:“我们在江浙沪一带有几千人手,里面混了中统的眼线也不奇怪。根据我分析,中统很可能知道我们正在跟76号开战,于是他们推波助澜,希望我们跟76号拼个同归于尽,从而让他们能重新夺回江浙沪的地下世界,这不是很合情合理吗?”
“是很合理。”舒国生点点头,“但却欲盖弥彰。而我的第二个疑点就是,那家动物园是我们上海站的总部,平时有近百人手在那里。当天晚上,你们在会议室里开会,周围的园内应该有几十个弟兄在戒备守卫,防御应该是很严格的。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却有两个刺客公然跑到我们上海站的总部里搞刺杀,这可能吗?即便这两个刺客借助着园内的树木悄悄溜进来的,但也很不保险,在树下面巡逻的弟兄很容易发现的。如果我们的敌对势力要刺杀我们的高层人员,会搞这么低劣的手法吗?很明显,这场所谓刺杀,是我们内部人干的。没有身为上海站长的水震的亲自策划和故意放水,刺杀是不可能发生的。”
水坎和木巽若有所思。水震则叹息道:“老板,您的分析虽然也有一定的道理,但却很牵强附会。如果您仅仅靠这个就判定我背叛了组织,我真的不服。”
舒国生笑了:“你不服?好,我现在来抽丝剥茧,层层剖析。刚才我们分析完了这场案件的客观发生条件,现在,我来解析你的手法。水坎、木巽,我问你们,木坤是怎么被杀的?”
木巽道:“当然是跟刺客进行对射枪战时中弹被杀的。”
舒国生摇摇头:“错。其实,当水震找借口把木坤诱骗上楼之后,木坤就当场被杀了。”
“什么?”木巽和水坎都吃了一惊。
水震原本木然的脸上则轻轻一动。
“真相是这样的。”舒国生冷冷地看着水震,“你们在二楼开会,水震声称有想法要跟木坤私聊,把木坤骗上三楼,骗到他的办公室内,然后,水震在木坤毫无防备之下,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消音手枪,打死了木坤。你们也不想想,木坤是南京站长,干这一行也有好几年了,身手和警觉性都很高,如果不是熟人近距离内偷袭,他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被杀死?即便刺客躲在窗外的树上,他也不可能没有任何察觉。木坤其实是被水震用消音手枪偷袭杀死在了办公室里,消音手枪声音很小,你们在二楼自然没听见枪声,所以不知道木坤上楼后就死了。”
“这...”木巽和水坎都大吃一惊。
舒国生接着道:“接着,水震把木坤的尸体搬放在地上,依靠着书架坐着,然后取出木坤的配枪,打开保险,子弹上膛,塞到木坤的右手里,并且把木坤的右手食指塞进了扳机里,把枪口对准对面墙上的窗户。随后,水震取下门上那两扇窗户其中一扇,用自己的衣服包着并敲碎,把碎玻璃都洒在了门外走廊上,自然而然,你们在楼下肯定也听不见玻璃的破碎声,同时,水震用消音手枪对门对面走廊的墙壁开了两枪,让我们以为门上窗户的那扇破碎的玻璃是之后被刺客的子弹打碎的。最后,水震关上办公室的门,呼来了他的小伙伴。”
“小伙伴?”木巽和水坎惊愕不已。
“是的,他的帮凶。”舒国生笑着看了看脸色愈发木然的水震,“上海站总部伪装成一家动物园,肯定有猴子吧?水震应该事先训练了一只小猴子。他杀死木坤,关上门,然后呼唤来他藏在三楼某个房间里的小猴子,让小猴子通过门上那扇被打碎的窗户钻进去,反锁上了门锁。就这么简单。你们以为木坤是在密室里被刺客杀死的,其实,那房间根本就不是密室,因为门上的那扇玻璃窗在之前就被打碎了,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在枪战中被刺客的子弹打碎的。你们听到枪声,跑上来,看到门上窗户有一扇破碎了,碎玻璃洒在门外走廊上,走廊墙上还有两个弹坑,就顺理成章地以为原先门窗户是完好的,是刚刚被打碎的。”
水震的脸色开始变得很阴暗。
“老板,可是,我们后来在楼下后来听到了枪声,是怎么回事?”木巽问道。
“枪声,延迟了木坤被杀的时间,让你们以为木坤是在枪声响起的时候才被杀的,这就给水震制造了不在场证明。同时,枪响时,子弹打碎了墙上的玻璃,发出哗啦啦声,使得你们以为门上玻璃也是在那时候被打碎的,从而进一步地掩饰了水震的杀人真相。”
“那后来在三楼开枪的是谁?是刺客吗?还是水震的其他帮凶?难道那只猴子还会开枪?”木巽惊道。
“可我们亲眼看到木坤尸体手里的枪还冒着硝烟啊!”水坎也大惑不解。
“开枪的,就是木坤,或者说,是木坤的尸体。”舒国生解释道。
“人死了还会开枪?”水坎和木巽都呆住了。
“这就靠那个三楼和二楼之间的筷子细的小管道了。”舒国生望向水震。
“死人还会开枪?老板您真是越说越离谱。”水震微微冷笑,“难道我通过那根小管道用针把木坤给刺得疼得活过来了?”
“差不多。”舒国生微微冷笑,然后问水坎和木巽,“那么细的管道,只有筷子细,你们说可以通过什么东西?”
水坎和木巽皱起眉头:“钢针?铁丝线?”
“电线。”舒国生盯着水震,“我说得对吗?”
水震的脸色猛地变得一片阴沉。
舒国生揭开了谜底:“水震杀死木坤后,把木坤的尸体放着坐在那里,然后用一根细细的电线通过那个小管道,一段的铜丝轻轻地缠在木坤尸体的右手小拇指,另一端则掌控在后来走到二楼看似跟你们在一起的水震本人手里。水震是上海站长,对总部的建筑事先进行这种小小的改造自然不是难事。当时,木坤的尸体在三楼,水震在二楼,两人在各自房间里所在的位置是一样的,互相通过那个细细的管道、那根铜丝电线进行连接。在水震身体的附近,肯定有个电源插头,事先肯定也经过改造了。十分钟后,水震不动声色地把那根铜丝电线接上电源,而在三楼的木坤尸体,触电后立刻抽搐,他的右手食指猛地扣动了手枪扳机,把里面的子弹全打了出去,打碎了墙上窗户的玻璃。你们在二楼听到了枪声以及玻璃的破碎声后,急忙跑上去,而水震则迅速抽走那根铜丝电线,然后跟你们一起跑上楼。铜丝的那头在被抽走时,自然在木坤的右手小拇指上留下了一道轻微的割痕。”
水坎和木巽都瞠目结舌:“还有这种办法?”
舒国生点点头:“人的死亡并不是一个瞬间的过程,而是逐步的。水震的那一枪,打中了木坤的心脏,使得木坤当场死亡,但木坤身体内的其他器官和四肢肌肉在短时间内仍然保持着活力,只要用电进行刺激,他的胳膊会像活人抽筋时那样抽搐,而开枪只需要扣动食指,是非常简单的动作,尸体触电后完全做得出。水震就是通过这个办法,让在三楼的已经死掉的木坤在死后仍然开枪,从而掩盖了他才是杀人凶手的真相。”
“王八蛋!”木巽用愤恨的眼神看着水震。水震默然无语,神色波澜不惊。
“老板,那我们在窗外看到的刺客是怎么回事?”水坎问道。
“这也是水震事先安排好的。”舒国生笑道,“在之前,他偷偷弄了两根细钢丝,一头放在围墙外,一头连在他办公室的窗口,而他在办公室里已经准备好两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形的道具,被钢丝系住。木坤进房间的时候肯定已经发现了,但他随后就被水震杀死了。事发时天已经黑了,在园子里巡逻的弟兄自然不会发现头顶上的那两根细细的钢丝。而枪声响起后,在围墙外待命的水震的同伙立刻拉动钢丝,把在水震办公室窗口的那两个人形道具给拉了出去。这样,你们就看到两个穿着黑衣服的刺客在树上闪电般地逃窜而去。水震和你们一起开枪时,围墙外的他的同伙立刻带着钢丝和假人跑掉,然后丢下一具新鲜的尸体以及一个充当死士的活口。你们在扑过去后,看到两个人,自然以为就是被你们刚打落下来的那两个刺客。”
“真是狡猾啊...”水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站长。
“老板,你说我们抓到的活口是死士?”木巽诧异地问舒国生。
“是的,死士。”舒国生点点头,“但根据你们提供的审讯资料和我的分析,这个死士也是被水震给利用了的。那个死士被你们拉去审讯,他按照水震事前吩咐他的,自称是76号的人,随后,水震让医生给那个死士注射了药剂,看上去是双份的强心剂,实际上被水震给调换了,是麻痹人语言神经的药物。那个倒霉的死士随后发现自己已经不能说话,因此根本没法在你们面前揭发水震,结果被你们给活活整死了,正好帮水震杀人灭口。而水震则在那个死士快死的时候假模假样地把耳朵贴上去,假装听到死士临死前说自己是中统的人。你们难道没发现吗?袭击你们总部的人究竟是不是中统的人,仅仅来源于水震的一面之词,根本没有其他证据。那个死士也死了,死无对证。”
“原来如此!”水坎和木巽都恍然大悟,“那他居心叵测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你们现在还看不出来吗?”舒国生启示道,“我们一开始的目的很简单,干掉李士群,搞垮76号,从而救出汪先生,中途却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我们干掉李士群并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借军统的手,而军统也很狡猾,他们也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借日本人的手除掉了李士群。按照常理,76号即使展开全面报复,也应该去报复军统,怎么会不报复军统反而报复我们?很明显,有人告密了。谁?这个人必定是你们其中之一。现在可以确定了,正是水震告的密。”
“原来你是76号的人?”水坎和木巽用震惊加鄙夷的眼神看神色平静的水震。
“呵呵,他在上海的公开身份是一家动物园的园长。”舒国生看着水震,“撕开这张面具,露出我们豫系情报部特工的脸,但继续撕的话,我们发现他向我们展示出来的仍然不是真脸,还是一张面具,再撕开面具,我们看到了76号的脸。但我相信,这张76号的脸仍然是面具,我继续撕,还能看到新的脸。你们想想,他如果是76号的人,那得知我们即将借军统的手去除掉李士群,为什么不提前告密?很简单,他在76号那边,是潜伏在我们里面的76号人,但实际上,他却是军统潜伏在76号里的人。”
“水震是军统?”水坎和木巽再次震惊了。
“撕开了他76号的面具,我看到了一张军统的脸。”舒国生凝视着面色麻木的水震,“他先是不动声色地参与我们的计划,除掉了李士群,然后却向76号告密,把这股祸水从军统身上引到了我们这里,挑起了我们跟76号的战争,接着他暗杀了木坤,巧妙地嫁祸给中统,继而挑起了我们跟中统的战争,但实际上,这只是他的初步计划。他更深层的,是挑起我们和中统跟军统的全面战争。”
“什么?他要挑起我们和中统跟军统的战争?他不是军统的人吗?”水坎和木巽听到这里已经完全迷惑了。
“我只是说,撕开了他76号的面具,我看到了一张军统的脸。但这张军统的脸究竟是真脸还是又一层面具?我现在确定了,他的军统的脸,仍然只是面具。”舒国生用敬佩的眼神看着不言不语的水震,“我真佩服你,你脸上的面具还真多。水坎、木巽,木坤被暗杀后,他义愤填膺地去找中统上海站长陈彬讨要说法,但他带去的人手和中统的人结果都被军统给一网兜住了吧?”
水坎点点头:“是的,是军统上海站长熊剑东带的队。我们也没想到,这个熊剑东居然是军统。他的公开身份是南京政府上海保安处处长,是个伪军头子。我们以前还多次刺杀他,但都被他逃过去了。现在看来,是军统的人从我们这里得到消息后事先提醒他的。水震和陈彬被熊剑东带的军统包围后,双方大打出手,打得同归于尽,幸亏我来得及时,才救走了他。”
“呵呵,幸亏你来得及时?”舒国生笑着摇摇头,“水坎,你错了,这一点仍然在水震的计划中,你不过是他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
“啊?老板,您何出此言?”水坎吃了一惊。
“水坎,你在上海的公开身份是共荣公司的总经理吧?我们安排你跟汪先生的三儿女假结婚,是为了能借此掩人耳目地挖地道救出汪先生,是吧?”
“当然。我按照您的命令,在黄浦江入海口附近以及南京政府中央储备银行附近选好了建新婚豪宅的地址。在表面上建房子的时候,我安排弟兄们日夜不停地挖掘地道,一共挖了两条,一条通向入海口,一条通向中央储备银行的金库。”
“没错。而水震跟中统讨要说法时选的地点,就是你建房子的附近。这样,一旦打起来,你迅速就能带着你身边的弟兄们赶去救急,救出水震他自己。而实际上,通知熊剑东半路杀来的,还是水震。别忘了,他在军统那边,被军统以为是自己人,因此熊剑东对他的报信是深信不疑,但熊剑东也不过是被水震利用了。”舒国生剖析道。
“这...”水坎和木巽用看毒蛇般的眼神看了看水震,“那他究竟想干什么?”
“在那场三方混战中,中统上海站长陈彬被打死,军统上海站长熊剑东也被打死,而我们的上海站长水震也差点被打死,这很值得玩味。”舒国生用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水震,“我记得水震说过,他的左胸口被子弹打穿,本来他必死无疑,但由于他天生心脏是长在右边的,所以才侥幸逃生,并被水坎你救走。但实际上,水震很早就知道他的心脏是长在右边,所以当时才毫不担心地对自己的左胸口开了一枪。”
“什么?那一枪是他自己打的?”水坎目瞪口呆。
“没错。不仅如此,陈彬和熊剑东都是他杀的。”舒国生点点头。
“老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水坎和木巽都听呆了。
“我现在可以推断出,事情是这样的。水震在军统那边的身份是卧底在我们这边的军统,他在木坤被暗杀后,表面上去找中统要说法,实际上给军统通风报信,让熊剑东带人逮捕陈彬等中统在上海的人手,他则配合熊剑东演双簧,里应外合地逼迫陈彬合作,逼迫中统退出上海地盘。即便陈彬没有就范,但在这件事之后,陈彬也会把我们视为盟友,把水震当成并肩作战的战友,共同对付军统。这样的话,水震便成了军统在中统里的卧底。这个计划确实很巧妙,熊剑东自然非常赞同。但熊剑东没想到,水震把他也出卖了。在现场,熊剑东威吓陈彬和水震就范的时候,水震抛出一个闪光弹,这并不在熊剑东和水震事先密谋好的计划内,所以熊剑东也措手不及。在闪光弹闪光的那几秒内,周围人都看不清东西,水震乘机一枪射杀了就在他身边的陈彬,然后飞奔逃跑,同时对自己左胸口开了一枪,诈死倒地。等闪光消失后,现场我们的人跟中统的特工都以为是军统下的手,自然怒火冲天,跟军统互相杀起来。熊剑东则彻底慌了,他奇怪,原先的计划不是这样的,而水震怎么也被打死了?军统、中统、我们,虽然平时有矛盾,但这样明枪实弹地正面开战,是前所未有的事。熊剑东知道自己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毕竟中统的上海站长和我们的上海站长都死在了他面前。慌乱中,熊剑东拼命要求部下停火。而就在他露出身体的那一刻,倒在地上诈死的水震迅速一枪精确地射杀了熊剑东。”舒国生望向水震,“怎么样?我分析得不错吧?”
水震淡淡一笑,苦笑中夹杂着冷笑。
“他...难道是...”水坎和木巽都猛然醒悟。
“没错!”舒国生点点头,“在撕开他的一张又一张的面具后,我们终于看到他的真脸了。他是日本人,他是混在我们中的日本人,同时又充当76号和军统在我们中的卧底,他是一个多面的间谍。他费尽心机设计这么复杂而庞大的计划,是为了挑起我们、军统、中统、76号之间的全面战争,从而让特高课坐收渔翁之利。眼下,日本人既想消灭我们、军统、中统,同时又想要铲除已经尾大不掉、不受控制的76号。水震,就是晴气庆胤中将的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当然,他的计划因为过于复杂而极容易出错,所以他在整个计划中基本是自己动手的,没有太多的同伙。我不得不承认,他的部分目的已经达到了,此时上海的地下世界里,战争正在全面进行。我们在上海只剩下不到五个点了,而军统和中统应该也一样惨,76号在李士群死后本来就开始分裂,经过这场战争,76号同样元气耗尽,距离土崩瓦解也已经为时不远。但幸好我及时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我们最终的反戈一击还是成功地挽回了局势。晴气庆胤中将已经被水坎打死了,日本人在江浙沪地区的情报网也同样元气大伤。这样的话,大家都回到了原点。接下来,大家一起在起跑线上出发,一起抢占江浙沪的地下世界。起码,我们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没有全盘皆输。另外,汪先生和南京政府的大部分硬通货财产也被我们顺利带走了,综合而言,我们输得还不算惨。”
水坎和木巽用咬牙切齿的目光看着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的水震。
水震轻轻地笑了笑:“老板,你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基本都是你的推理,并没有直接的证据。”
舒国生笑了:“证据?你以为我们在玩警察抓凶手的游戏呢?我需要证据吗?我只要我自己确定了你是内鬼,然后把你清除出去,就可以了。”
水震笑道:“老板,你这样凭着自己的胡乱猜测就断定我是叛徒,确实让我心寒。我加入矿工已经五年了,组织刚成立的时候就加入了。当时总司令不过是365旅的副旅长,老板你身边也只有二老板以及几十个部下而已。我可以说是矿工组织的元老之一。老板你这样做,要考虑到水坎、木巽等其他弟兄的想法,要是搞得组织里人心惶惶、人人自危,那就不好了。”
“怎么?你还不服气?”舒国生再次笑了,他从怀里取出几张照片,“你看看吧!”
水震接过来,顿时两眼骇然,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
“你不知道吧?你的心脏长在右边,木坤的心脏其实也长在了右边。你在偷袭他的时候,直接下了死手,一枪击中了他的左胸口。你以为你打穿了他的心脏,他必死无疑,所以你对他胸部和腹部其他地方又开了几枪进行掩饰。没错,你有一枪打穿了他的肝脏,要了他的命。木坤确实很快就死了,但没有立即死。你布置好密室并离开后,木坤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用血在他背后书架的底层反面写下了‘水震杀我他是内鬼’这八个字。这,便是铁证如山。”舒国生冷笑着。
水震脸上再度浮出麻木的神色,他放下照片,也放下了负隅顽抗的打算和所有的负担。
“暴露的特工一文不值。”舒国生看着他,“并且,我已经把你引上潜艇,你已经被缴械,你现在绝对没有地方跑。”
水震苦笑着看着舒国生:“舒先生,我们都是同行,您应该知道,我不会向你交代任何我这边的机密的。您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我认为我的计划天衣无缝,但没想到还是没有逃过你的双眼。我很佩服你。为了表达我的敬意,我可以告诉你,你的推理全部正确,我的真正身份是特高课梅机关的上海站特工,代号‘黑梅3102’。民国二十五年,日华战争在即,在日本留学的中国留学生纷纷回国。我在那一年参加了梅机关,杀死了一名即将回国并且跟我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中国留学生,取代他的身份来到中国。这个中国留学生的资料我很清楚,他父母早年双亡,基本没有朋友,也没有妻女家眷,所以我便冒充他来到中国进行间谍活动。因为我的身份完全是假的,而那个被我取代了的中国留学生的历史完全清白,所以在加入矿工组织前,我接受你们的调查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我能说的就这些,其他的,都无可奉告。”说着,水震猛然暴起,一口咬住了胸前衣服上的一颗纽扣。
水坎和木巽闪电般扑上去,一个人掐住他的咽喉,一个人去抠他的嘴巴,但水震的身躯还是迅速软了下来。
“没用的,是高纯度的氰化钾。”舒国生拍拍水坎和木巽的肩膀,“把尸体抬下去吧。”
“是!”水坎招招手,跟两名矿工上来一起抬走了水震的尸体。
“老板。”看到其他人都走了后,木巽轻声问道,“木坤站长的心脏真的是长在右边的吗?我跟他在一起在南京工作三年多了,好几次受伤去医院,医生都把听诊器放在他左胸的嘛!”
舒国生笑了,然后低声道:“那照片是假的。木坤当场就被打死了,他的心脏确实是长在左边的。”
“那...”木巽惊讶道。
“我伪造证据是为了彻底在心理上打倒水震,让他承认我的推断是正确的。”舒国生解释道,“因为我确实没证据。要是这样除掉水震,水坎肯定心里有耿介,毕竟水坎跟水震在上海工作好几年了,私人有感情。我没有任何证据就除掉水震,肯定会搞得水坎心里不舒服。所以呢,我就伪造了一个证据,让水震亲口承认。这样的话,水坎心里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了。”
“老板高明!”木巽心悦诚服。
“舒先生!”前舱传来奥托克雷茨克默那烂得离谱的汉语,“我们已经进入黄海,还有十二个小时到连云港!”
“知道了!”舒国生回道,然后拍拍木巽的肩膀,“快到家了,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做呢!” 龙者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