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骑兵的协同作战下,两辆日军的八九式中型坦克滚滚开进了滕县北关城门入口的龙山中路上。退入城内的国军散兵依托建筑工事,拼命向着两辆庞然大物开火射击,子弹在坦克的装甲上迸溅起雨点般的火星,虽然把日军的骑兵打下来好几个,但丝毫没有损伤到装甲厚达10至17毫米的这两辆日军八九式坦克。两辆坦克入城几十米后兵分两路,沿着分岔路分别驶向东边的龙山东路和西边的龙山西路。坦克一边全马力开动,一边不停地用坦克炮轰击道路两边残余的建筑,一方面是为了消灭藏匿在里面的中国士兵,一方面也是为后续部队打开通道。但没过几分钟,两辆坦克一起在轰隆的巨响和飞扬的灰土中掉进了道路上的陷阱里。
躲在一边亲眼看到那辆日军坦克犹如乘坐电梯般直挺挺地落入地下三四米的陷阱里,孟翔忍不住笑了,因为这些陷阱也是他当初的杰作。
当初设计滕县城防工事时,孟翔特地让刘峰岭带着工兵部队在滕县东西南北四个入城的主干道大街上以及城内十字路口、三岔路口等重要交通地段挖掘了十几个这样的陷阱。这些陷阱无一例外,每个都从街道的左边一直挖到右边,宽度跟街道宽度一样,长度大概七八米,深三四米,但里面则结结实实地灌了好几吨的河底淤泥。最重要的是,陷阱的上面还铺盖了两三寸厚的石板,乍一看跟街道完全融为一体,人在上面走或者汽车在上面开都是屁事没有,但十几吨重的日军坦克开上去,便会立刻压裂了石板并掉进去,然后彻底陷进里面的烂泥里。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没有外力帮助,掉进去的坦克基本就成了笼子里的王八,虽然还是活的,但寸步难行。毕竟,消灭一辆日军坦克是很艰难的事情,还不如直接挖陷阱来得有效和干脆。
孟翔的这个小花招其充量也不过小打小闹的小伎俩,但是却取得了奇效。
果然,孟翔亲手设计和督造的这些陷阱在守株待兔中得到了丰厚的收获。几乎与此同时,两辆八九式坦克尽皆成了瓮中之鳖,其中一辆八九式后面还跟着一辆三吨半重的九二式轻型坦克。眼睁睁看着前面的大块头突然间消失在了地面上,九二式坦克的车长根本来不及刹车,在惯性的推动下“前赴后继”地也一头载了下去。除了北关附近的这三辆外,进攻东关阵地的日军也因为这种陷阱而损失了一辆7.5吨重的九五式轻型坦克以及一辆九二式轻型坦克。
“弟兄们!我们来了!”街道的另一头,上百名官兵和足足几百名衣服五花八门的青壮年潮水般涌过来,为首的是364旅旅长王志远少将和工兵营长刘峰岭。实际上,王旅长也没有预备队了,他不得不把工兵部队也投入战斗,同时调动几百名保安团和临时招募的青壮年。青壮年和保安团的士兵们挥舞着大刀,工兵们则高高挥舞着铁铲和工兵镐,奋勇地投入战斗。声震云霄的怒吼声和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中,被工兵镐敲烂了的日军脑袋犹如烂西瓜般遍地滚动,脑袋被铁铲劈成两瓣的日军脑浆横飞。各个阵地上,肉搏战已经彻底进入了白热化状态。
“老刘!”孟翔从躲藏的地方跑向刘峰岭。
“孟副官!”刘峰岭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挂着喜色,“你挖的这些陷阱还真是有用啊!”
“老刘!我们只是困住了这些鬼子坦克,并没有摧毁掉。必须要把鬼子的步兵堵在外面,不能让他们来救这些坦克!”孟翔喊道,“再派些弟兄跳进陷阱里,把里面的鬼子装甲兵干掉,最好不要让他们破坏坦克,这样的话,里面的坦克就是我们的了!”
“好的!”刘峰岭急忙招手,“一连!跟我来!”
前线的第一道防线已经崩溃,决堤洪水般的日军源源不断涌入城,守卫的官兵和增援上来的保安团、青壮年、工兵们一起与之展开血战。短兵相接处杀声震天。双方彻底杀红了眼。
孟翔猫着腰在枪林弹雨间小心翼翼地靠近向一个陷坑,周围二三十多个士兵正围聚在周围,有种投鼠忌器的感觉。陷坑里青烟滚滚、轰然作响,犹如一个落入笼子里的老虎在挣扎。显然,掉进去的日军坦克仍然在做着困兽之斗,前冲后撞,试图脱离陷阱。但下面齐腰深的淤泥让装甲兵的疯狂举动徒劳无用。坦克上的两挺轻机枪还在疯狂扫射,由于射界限制而无法对上面扫射,但也使得弹坑里几乎是子弹横飞,让人无法下去。当然,坦克炮倒没有开火,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开炮等于自杀行为,近在咫尺的土层墙壁会让坦克炮在坦克周围爆炸开。
“孟副官,我们现在怎么办才好?”刘峰岭问道。显然,他也拿掉进去的坦克没有办法。这鬼东西虽然困在里面无法逃跑,但还是会伤人的。
孟翔挠挠头。开枪?根本就打不中坦克里的装甲兵。放火?虽然扔两个燃烧瓶就完事了,但烧死里面装甲兵的同时也会破坏坦克的,眼睁睁看到鬼子的坦克即将囫囵完整地落到自己手里,白白破坏也太可惜了。想了想,孟翔心头一动:“扔手榴弹下去!震昏里面的鬼子兵!”他又连忙补充道,“别扔太多!炸坏了坦克就得不偿失了!”
“好主意!”刘峰岭对两个工兵示意了一下,两个嗤嗤冒烟的手榴弹在同时被扔了下去。孟翔和刘峰岭等人急忙就地卧倒并捂住耳朵。
“轰!轰!”两声巨响让孟翔几乎震聋了耳朵,再探出头一看,青烟袅袅的陷坑里的那辆坦克彻底不动了,顶部装甲上两个有被爆炸过的凹痕,但基本还完好无损。刘峰岭挥挥手,几个士兵从路上小心翼翼地跳到坦克上面,但发现舱门被反锁了。“撬开它!”刘峰岭命令道。
几个士兵累死累活地用擀面杖粗的铁棍撬着舱门,足足忙活了十多分钟。在金属咯吱吱的扭曲声中,几个满头大汗的士兵总算撬开了舱门,随后从里面拖出来四个被震得七窍流血、死多活少的日军装甲兵。“哈!这几个龟孙子都被震得像死狗了!”士兵们兴奋得眉飞色舞。
“谢天谢地!”孟翔松了一口气。
昏天暗地的恶战还在继续着,激战到中午时分,战线再度死死地纠缠在了一起。在远处督战的第63联队联队长福荣真平大佐已经沉不住气了,因为投入战事的战车部队已经接连损失了十多辆坦克,光是那种堪称“镇军之宝”的八九式中型坦克就损失了三辆。这让福荣大佐既心疼得肠子抽筋,又感到一阵阵不寒而栗。对于资源匮乏的日本来说,十几吨重的坦克甚至比一个中队的士兵还重要,死几十个士兵,顶多是在靖国神社再添几十个木牌子罢了,而造价高昂的坦克若是损失了,就是非常重大的问题了。濑谷少将把两个战车中队和一个骑兵中队都加入自己的联队展开攻击,自己的部队虽然也撕裂了中国军队的外延防线,但损失却超乎意料,这自然让福荣大佐心惊肉跳。光是那些坦克和骑兵的损失,就足够让福荣大佐在支队长面前吃不了兜着走。“一定要踏平滕县!给我踩碎滕县!必须要彻底攻占这座城市!”心里发虚的福荣大佐在前敌指挥部内挥舞着军刀跳脚大喊。
尽管下达了一个比一个更加杀气腾腾的命令,但部队的攻击进度仍然裹足不前。这让福荣大佐心急如火,按捺不住的他准备大踏步地走向杀声震天的前线。联队参谋长金田中佐连忙劝道:“联队长阁下,您是联队的总指挥官,此时的战况非常激烈,您千万不能到前面去,您的生命会有危险的。”
福荣大佐义正词严地道:“眼下数千名大和男儿正在前线浴血苦战,我既然身为联队长,更加应该以身作则、亲临火线,以激励士气、鼓舞军心。我要以身先士卒的榜样,和将士们一起攻占滕县,完成帝国军对徐州全面攻略的首功!好了,金田君,你就不要劝了!”说完,福荣大佐带着十多名副官和卫兵,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向战火纷飞的滕县走去,脸上的表情从容而平静,目光坚毅而果决,背影更加是高大而巍峨,举手投足间甚至充满了贵族般的优雅气质和翩翩风度。金田中佐等周围的军官们都在心里暗暗赞叹:联队长阁下如此的胆略和气度真是令人折服不已,真乃大将风范!金田中佐也坚信,当苦战中的官兵们看到联队长阁下亲临火线督战,以及联队长阁下脸上这坚毅的表情时,必然会士气大振。
当然了,为了保险起见,福荣大佐等人临走前都换上了士兵军装。但实际上,福荣大佐手中那独树一帜的佐官指挥刀让他们换掉制服的举动简直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在距离战线仅仅一百多米的地方,福荣大佐顾盼自雄地凝视着战局,但他脸上的肌肉则不经意地抖动了一下,因为眼前的战局激烈程度已经超过了第63联队登陆中国以来的任何一场战役。日军炮群和机群的狂轰滥炸不但使得全城化为废墟,中国守军阵地上也被炸得满目疮痍,泥土完全被炸成了粉末,炮弹炸开的巨大弹坑犹如鱼鳞般排列得层层有序,城内黑烟冲天、烈火腾腾,弥漫的硝烟让交战区域日月无光。双方战死士兵的尸体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战场上一处处红艳艳的“水塘”是从双方官兵尸体上流淌出来的血水汇在了一起,触目惊心。肉搏战的画面更加是神鬼皆惊,双方几千名士兵混战在一起,整个战场成了地狱般的尸山血海,汉语和日语的喊杀声在腥风血雨间惊天动地。人群里不断炸起一团团火球,那是倒地的双方伤兵在一狠心之下拉响了手榴弹和周围一大片人齐齐同归于尽,被炸飞的残肢断臂、人头骨骸形成了此起彼伏的血雾肉雨。面对日军坦克,中国士兵疯狂地投掷着燃烧瓶。这让自诩“拥有钢铁意志”的福荣大佐也不禁看得瞠目结舌。
心惊归心惊,福荣大佐知道自己的部队在气势上绝对不能被打败。想到这里,福荣大佐再次拔出军刀声嘶力竭高喊:“士兵们!为了大日本帝国!为了天皇陛下!绝不许后退一步!前进!杀进滕县城内!”
应该说,福荣大佐还是个合格的军官,毕竟他在战事最激烈的情况下没有退居在后方“指挥若定、运筹帷幄”,而是跑到距离第一战线仅仅百米的地方鼓舞士气,这确实很值得称赞。当然了,这也意味着他的生命不怎么保险了。短短几分钟后,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地策马奔到正在“慷慨陈词、挥刀长舞”的福荣大佐身边,向联队长报告来自支队部的最新命令。出于习惯,在等级森严的日本军队里已经当兵好几年的这个传令兵自然下意识地向一身士兵服的福荣大佐敬了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军礼。随后,一发从交战区域方向射来的子弹精准地穿透了福荣大佐的面部。
敬完礼后的传令兵愣愣地看着像个破麻袋般倒在地上的联队长。联队长的眉心间有个乒乓球大的弹孔,但整个后脑都没了。这发弹头被磨平了的子弹在高速击中福荣大佐的面部后,子弹里的铅心由于惯性而从弹甲内涌出并被压扁成了蘑菇状,弹甲同时发生扩张和断裂,迅速释放能量,同时犹如花瓣般绽放开来,自然数十倍地扩大了创伤的面积,使得弹头具有了类似爆炸弹头的致伤效果。当这个小小的爆炸发生时,子弹正在穿过福荣大佐的颅内。大佐的脑组织陡然间被炸成了一团烂浆糊,后脑骨也被子弹的力道冲击得粉碎,整个头部里则形成了一个喇叭状的空腔。最后,稀烂的脑组织从已经不存在了的后脑处喷涌而出,溅了一地。
“八格牙路!你害死了联队长!”金田中佐愣了几秒后,一边连滚带爬一边几乎气疯了。
“狙击手!”卫兵们惊慌失措地四处警戒。
整整一百多米外的一个死人堆里,身上被三四具尸体覆盖着的狙击排副排长徐祯娴熟地拉开枪栓,将下一发达姆弹塞进枪膛。对于刚才的战果,徐祯很满意。他也越来越喜欢那个教会了他制作达姆弹的孟副官了,因为用达姆弹进行射杀日军时产生的视觉效果以及产生的痛快感简直令人陶醉。一发子弹飞过去,眼睁睁看着一个日军的脑袋被打爆或在胸口肚子上产生一个足球大的血窟窿,对徐祯来说简直就是在享受复仇的快感。实际上,在没有瞄准镜的情况下,射手在一百多米外是很难准确击中目标的,这完全依靠天生的眼睛和娴熟的技术。徐祯有一双目力极好的眼睛,再加上过硬的枪法,使得他成功地完成了刚才的射杀。徐祯原本只是在不经意间瞄到了一百多米外那几个看上去很与众不同的日军,他们不但没有参与战斗,反而气定神闲地在那里观战,再加上为首那个一直挥舞着军刀,因此徐祯确定那是个高级军官。但他不怎么打算开火,毕竟孟副官教导过,狙击手在一个位置顶多开两枪就要转移。由于这个地方位置隐蔽性很好,谁会想到死人堆里会藏着一个神枪手,并且徐祯已经连续在这个地方开了七八枪了,这已经是很危险的事情了,意味着他暴露了的可能性已经非常高了。此时为了一个不确定且射击难度很高的目标而继续增加自己暴露了的风险,似乎是得不偿失的。但那个冒冒失失跑过来并向目标敬礼的日军传令兵则一下子坚定了徐祯原本有点摇摆的心,坚定了他开火的决心。但是徐祯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一枪射杀了日军一个大佐联队长。
就在徐祯心满意足地在刻痕如麻的枪托上又刻上了一道新的刀痕时,一发保龄球大的迫击炮弹结结实实地从天而落,将他和他身上用来伪装的那几具尸体一起撕碎并炸飞上了天。
联队长的猝然阵亡使得意志已经绷到极限的第63联队彻底撑不住了。接替指挥的金田中佐急忙一边抬着福荣大佐的尸体往回跑,一边仓惶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在持续三个多小时的激战中死伤了上千人的第63联队终于也在极度的不甘心中退了下去,上百名被地雷炸烂下半身的日军伤兵在仍然岿然不动的守军阵地上遍地打滚哀嚎。眼看日军撤下去,战壕里的官兵们纷纷满心喜悦地爬出去搜集他们最感兴趣的三八大盖。看到这些半死不活的日本伤兵,如果还有反抗能力的,士兵们先一枪解决,然后一拥而上拿光尸体上身上的装备,甚至连日本兵身上的棉大衣也扒得精光,毕竟此时的天气还是很寒冷的,川军普遍缺乏御寒衣物,鬼子的军大衣可是好东西。至于那些已经无法反抗的日军伤兵,官兵们在将他们全身搜刮一空后继续让他们赤条条地滚来滚去和呼天抢地哀嚎。北关阵地前最后是这样一幕场景:近千名浑身被扒得只剩尿兜布的日军裸尸横七竖八扔了一地,其中还有不少活的在赤身裸体地蠕动着惨叫哀号。阵地上,守军官兵们深感解恨地欣赏着这一幕,毕竟官兵们也被日军打惨了。
孟翔心急如火地重新赶到前线,瞪大眼在人群里和伤兵堆里竭力寻找着,边走边喊:“有谁见到一营一连的赵海军连长了?”他非常着急和担心,生怕再也见不到赵海军这个伙伴了。
“赵连长没有,赵营长倒有一个。”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并搭在孟翔的肩膀上。孟翔急忙一转身,看到了赵海军黑乎乎的脸。赵海军已经不成个人形,军装彻底成了浸透血的烂布。
“你又升官了?”孟翔一边松了一口气,一边又感到很惊讶,这家伙升官速度也太快了。
“战争就是军人升官的最好时候嘛。王营长被鬼子的骑兵砍掉了脑袋,副营长也战死了,我当时正好在团座的身边,团座就让我当营长了。”赵海军艰难地坐下来,摸出几根皱巴巴的并且被血水浸透了的香烟,“当然了,我现在这个营长能指挥的士兵和一个连长也差不多。死得真惨。鬼子发疯了一样在进攻,我以为今天估计要完了,但没想到鬼子突然间撤回去了。”他费力地打着火,但根本点不着。
孟翔拿过一根烟叼在嘴上,但满嘴都是鲜血味,让他感觉自己像在喝血一样恶心。
“老赵,我刚才真怕在死人堆里看到你。”孟翔说的是真心话。
“呵呵,这场战役还没有结束。也许我会提前在死人堆里先看到你。”赵海军大大咧咧,他道,“听说你挖的那些陷阱让我们缴获了鬼子好几辆坦克?你这个留洋学子,还真了不起。”
孟翔笑了笑,他正要说话时,一个少尉军官跑过来:“孟副官,参座有请。”
“知道了。”孟翔拍拍赵海军的肩膀,急忙跑去。 龙者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