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丽江游玩的人,多是一些大城市的游客,习惯了钢铁城生活的都市人,对云南的原生态风景,几乎没有抵抗力。
古城河是游玩必不可少的景点,现在的人压力大,在这里看一看青山黛色,赏一赏绿柳红花,在陪心上人划一划小船,再多的烦心事都会烟消云散。
河边有几个游客在拍照,时不时议论着长椅上的一对小情侣,不止他们,其他的游客也纷纷侧目,有些还好奇的驻足观看。
这对小情侣外表蛮般配,女孩相貌清冷脱俗,身材高挑匀称,男孩长相虽算不上玉树临风,也可以说是五官端正仪表堂堂。
这些都不是他们的亮点,最吸引人还是男孩的装扮,那个性十足的衣着,让不少自诩时尚的小青年自叹不如,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只见那少年头发蓬乱堪比鸡窝,乱七八糟根根直立,脸上黑不溜秋,胡渣生出老长,衣服已经分不清本来的颜色,不知道是哪个垃圾堆里捡的工作服。
脚上穿着脏兮兮的黄球鞋,已经变成了黑布鞋,这种特色的加工手艺,全世界没有一家染坊能做到。
几个四处钓美女的杀马特,看到眼前这位前辈,都羞愧都低下了头,什么叫个性,什么叫与众不同,看看人家这身牛逼的打扮,也不怪能泡到美女了。
“你还恨何小鹏吗?”
这是一个困扰李石很久的问题,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还恨不恨何小鹏,到底还应不应该去恨。
李石唯一能咨询的对象就是金婷婷,她和自己有着相似的经历,同样的仇恨,不知道她是否也有这样的疑惑。
金婷婷听到李石问何小鹏,没有多作思考,很干脆的说,“是,我和他只能活一个。”
“你还是那么的执着,再久的时间都冲不淡你的执念。”
李石轻叹一口气,“我已经不恨他了,我知道他也是可怜人,承受的痛苦不比我们少。”
“是吗,你心还真善良呀,自己都快饿死了,还知道可怜杀父仇人。”
金婷婷嗤之以鼻,“你可怜何小鹏,你以为他可怜你吗,他随时都在策划着把你挫骨扬灰。”
“我知道,不过我并不怪他。”
李石捡起一颗石子用力的扔出去,看着水面咕噜噜冒起水泡,深深的吸满一口气再吐出去,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上次看到有人斗蟋蟀,我觉得我们就像笼子里的蟋蟀,以为咬死了对方就是胜利者,岂不知跳出这个枷锁才是真正的解脱。”
中午的阳光有点刺眼,李石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何小鹏他还想杀我,只是因为他还没有跳出去。”
“呵呵,说的挺有哲理呀,下一句是不是要说冤冤相报何时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金婷婷冷笑,“几年没见,我以为你成熟了,想不到你还是那么的幼稚!”
金婷婷站起身,注视着李石,她的目光像是一道闪电,锋芒毕露直击人心。
“我奉劝你还是少看点心灵鸡汤的小说吧,懦弱就是懦弱,别给自己的逃避找借口,在我的词典里,没有宽恕这个词语!”
又是不欢而散,金婷婷的身影渐渐远去,留下李石傻呆呆的坐在原地。
游客三三两两都去吃午饭了,空旷的河边只有李石一个人,金婷婷的话犹回荡在耳边。“李石,你这样的人不适合活在世界上……”
一下午的时间,李石都像是丢了魂一样,在街上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衣服也没买,胡子也没刮,有两次晃到服装店,还被人当成乞丐赶出来了。
逃避现实,真的是这样吗?
李石喃喃自语,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一切,无论是金婷婷还是何小鹏,都跟他没有了瓜葛,恩怨已成过往。
或许金婷婷说的对吧,原来所谓的看破只是掩饰自己的懦弱,归根结底,还是他没有能力报仇,找个下台阶的借口,欺骗自己得到了解脱。
“小兄弟,你回来啦,我等你好久了。”
老曾手里在编一个笤帚,地上散落着许多的高粱秸秆,还有几把刚刚编好的笤帚,垫在屁股下当坐垫。
今年刚过完高粱的收割期,田地里还有许多的秸秆,老曾这几天卖完瓶子后,会去田里装几袋秸秆回来,编好一把能卖五块钱。
这种高粱杆子做的笤帚,虽然没有超市卖的扫把花里胡哨,好在结实耐用,价格又便宜,每天也能卖个二三十块钱。
“嗯,老曾也歇歇吧,我给你带了烤鸭。”
李石把地上的碎屑扫了扫,也学老曾垫个笤帚,一老一少相对而坐,摆上烤鸭,腐竹,花生米,还有一瓶二锅头。
简简单单的聚餐,却是他们这些天吃的最好的一顿,也算是为李石践行了。
“老曾,你这人很好,我敬你一杯酒,感谢你对我的照顾。”
李石端起酒杯轻泯了一口,装作很开心的样子,不让老曾看出自己有心事。
回来之前,他在河里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既然要走了,他还是希望能开开心心的跟老曾告别。
“哪里有什么照顾,大家都是苦命人,相互扶持是应该的。”
老曾押了一口酒,辣的龇牙咧嘴,嘴里还直呼过瘾,“好久没喝酒了,这五十六度的二锅头真不是盖的。”
“是呀,今晚要喝的尽兴,等咱们有钱了,天天都有酒喝。”
李石三两口吃完了一个鸭腿,这么多天没开荤,可把他馋坏了,连骨头都吃到肚子里去了。
“嗯,等有钱了,咱们也天天吃肉。”
老曾喝了点酒,又像个唠叨的家长,嘱咐李石要记得带哪些东西,跟陈伯好好学中医等等,李石也不厌其烦的听着,喝着酒连连点头。
月亮悄悄地爬上了树梢,饭盒里连一粒花生米都找不到了,酒瓶子也见了底,李石躺在地上醉倒了。
“小兄弟,你这不行呀,喝的还不到四两。”
老曾把酒瓶对着嘴倒了倒,他现在也有点迷糊了,一瓶白酒他喝了一大半,有点上头了。
年龄大的人做事还是比较细心,就算喝成这样了,老曾还记得把被子抱过来了,也无所谓地上脏不脏了,老曾给李石盖好被子,躺下就睡着了,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
梦里老曾又回到了年轻时候,有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娶了贤惠漂亮的老婆,人生春风得意,无比风光。
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李石,笤帚上有一个崭新的保温杯,里面的水还有点热,杯子底下有一张纸条,上面有一行小字。
天冷了多喝热水,珍重。
李石背着个破旧的小包,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半夜两点钟,别说人了,连出租车都看不到一辆。
昨晚他并没有喝多,他是故意灌醉了老曾,李石知道以老曾的性格,早上肯定要送他到车站,与其依依不舍的分别,还不如潇洒的离去。
公交车站离得不是很远,李石走了半个小时就到了,路上他捡了几个塑料瓶,放在了垃圾箱里,他知道老曾早上一定会来这里捡瓶子。
车站的门关着,李石四下看了看,找块干净一点的墙角,把背包做枕头,设置好闹钟,就这么席地而眠。
李石用的是道家的火龙睡姿势,身体右侧曲着,右手的掌心贴住耳朵,劳宫穴正对耳洞,左手握固置于小腹处,凝神定息,精神内守。
火龙睡也是睡功的一种,据说用这种姿势来练功,可以有效的抵御寒冷,使寒气不能伤害身体。
这套功法据说由陈希夷所创,又被称之为睡仙功,相传陈希夷早些年在终南山修道,冬天的时候大雪封山,屋里都没办法住人,希夷老祖便发明出了这种功法,让修行人冬天也能安心练功。
后来陈希夷收了一位弟子,深得睡功的精髓,他就是后世闻名的隐仙火龙真人,而这套功法也被他命名为火龙睡。
再后来火龙真人收了一位更牛逼的弟子,就是家喻户晓的张三丰道长,张三丰学会了这种功夫之后,隔三差五就跑到雪地里睡觉嘚瑟一下,久而久之,被人当成是活神仙。
有人说现在武当派的寒暑铁布衣,就是张三丰根据火龙睡改编的功法,如果这是真的话,那这门绝技已经传承好多年了。
身体放松下来,呼吸也变得深远绵长,慢慢的毛孔也开始呼吸,身体一开一合,好像天地间的能量都通过吐纳进入了李石的身体,百数次听息之后,呼吸越来越慢,越来越小,最后万籁俱静,进入了胎息的状态。
丹田处的小珠子缓缓的转动,李石感觉身体变空了,内视之下,全身的真气都随着金丹的转动而加速流转,外面的气到了体内,也融入了这股真气里面。
四肢百骸的血液都被调动了,好像是烧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原本还感到有点冷的李石,此刻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暖和,到后面已经几乎感觉不到寒冷。
“小伙子呀,你咋睡地上呢,家里人在哪里。”
一个清洁工阿姨推了推李石,看李石穿的这么单薄破旧,只当是离家出走的小青年,跟父母怄气了不回去。
天已经微微亮了,李石刚睡醒还有点冷,不过身体却没有任何的不适,虽然只睡了短短的三小时,精神却很饱满,这道家的火龙睡功确实有独到之处。
“阿姨,早上的第一班车是几点呀。”
李石想看看几点,却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
“大概是六点半吧,现在才五点多,你可以去吃早餐。”
“哦,谢了。”
李石看时间还早,买了个大饼坐在车站慢慢等,想起昨天金婷婷的话,神色有点恍惚,金婷婷的思想深度比他要高的多,而且这种差距还在不断的拉大。
站台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多是一些赶着去菜市场的老太太,叽叽喳喳说着哪里的萝卜降价了,大葱的收成不怎么样。
李石听着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一点都不觉得糟心,反而很亲切。
要是可以的话,他也想过这样的田园生活,不需要为衣食四处奔波,每天都能安安心心的睡觉。
公交车缓缓的出站了,一群老太太都急着上去占位置,李石最后一个上车,回望古城河的方向,不他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遇到金婷婷。 懦夫的修道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