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池巍峨高耸,黑色的城墙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气息。
好大。
阴山城。
我在脑子里想了下,阳间有这样的地名吗?
崇日见我疑惑,解释道:“这是有千年历史的大城,跟上头不一样了。”
进了城,崇日带我去了城隍庙。
一个穿着红衣,戴着灵官帽的男人迎出来,说道:“崇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我有些吃惊,这竟然是城隍庙的右判官。
判官有一文一武,是城隍底下管事的,地位很高。
他请我们进去坐下,泡了茶来喝。
这个右判官叫做曾武,他说道:“崇兄,你镇压黄泉有功,我听闻风声,怕是不久就要升迁了。”
“黄泉路被打破,恶鬼出逃,我自然要担负责任。”崇日摇头。
“这事怎么能怪你?这是天灾,不是人力能够挽回的。”
崇日皱起眉头。
没有过错,反而要赏?
“明明是人祸。”
曾武凑过来,挤了挤眼睛,“这话我就在这儿说说。”
“黄泉路破了,恶鬼出逃,的确影响很大。但更大的问题是,先要把罪魁祸首正法,才能平息谣言,恢复平静。”
有道理。
“所以呢?”
“所以酆都已经派兵,追拿恶鬼和阴风渡的角牛鬼王,这家伙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自然要受罚。我听说,这厮怕是躲不掉斩鬼台上走一遭。”
崇日吃惊起来:“角牛鬼王?”
不对啊,我就得这家伙是被人打上门来的,怎么就成了罪魁祸首?
曾武哼了声,说道:“那厮买卖人口,平时也就罢了。偏偏他眼瞎,居然拿修道人下手,这不仅坏了规矩,而且还惹来了这种大祸,他第一个逃不掉。”
“他胆子怎么这么大?”崇日问道。
“不是他胆子大,而是他运气不好。”
曾武苦笑一声。
“他惹了惹不起的人。”
“是谁?”
曾武沉默了。
崇日又问了一声。
曾武眼皮跳了几下,拿手指沾了水,在桌上迅速写了。没等我看清,他已经伸手抹掉了痕迹。
屋里的气氛诡异地安静了。
良久,曾武打破沉默。
“你说,这不是祸从天降?”他苦笑道,“这个人,这个人,连阎王见了,都要头疼。当年他,哎,不提了。”
崇日却是一拍桌子,眼中放出神采。
“大好男儿,该当如此。”
他们说的是谁?曾武怕,崇日敬,我心里越发好奇了。叶牧那家伙,一天到晚跟我吹自己多气派,真该让他来瞧瞧。
我算是看出来了,阴间知道闹事的人是谁,但是不想,或者是不敢,招惹他,就把可怜的角牛鬼王推出来做替罪羊。
不过那厮也不是个好的,死了也不值得同情。
“不管咋说,这是上头该头疼的事情。等你升职了,记得请我吃酒。”
崇日嗯了声,就说:“这是我的一个好友,被鬼差拿了魂,你帮我把他送上去。”曾武一口答应了,“这不是难事。”
崇日继续道:“他抓了好几个捣乱的修道人,该是有功,我想给他办一个守夜人的身份。”我吃了一惊,崇日可没有跟我说这事。
守夜人?
曾武苦笑起来。
“怎么了?”
“要说以往,有修道人肯在城隍庙挂个职,我们自然欢迎。”他摇头,说,“可是有人抢先一步,已经递了话过来。”
这么巧?
“这次黄泉路上鬼物逃散,他捉了几个恶鬼,也是有功。”
崇日长长地哦了一声。
曾武笑道:“你也别打趣我,这人有些来头,出身道门的清净宗,所以城隍爷答应的爽快。”
清净宗?梅映雪不就是出身清净宗吗?
“就只剩一个名额了?”
“牌子就那么几个,分出去不少。你也知道,这东西是认牌不认人。这样吧,下次有守夜人死了,我把他的牌子留给你。”
崇日哼了声:“下一个要等到猴年马月?这不是还没发下去吗,你就找个理由,随便搪塞过去。”
外头传来一个声音,说道:“你这个鬼物,好大的气派啊。”
两个人探过窗户朝里看。
一个面色僵硬的道人进来了,戴着五方冠,穿着道袍,很有气派。他旁边站着一个青年,冲我们露出一个笑容。
“早就听说阴间秩序紊乱,连这都要弄虚舞弊,真是混账。”
好大的火气。
曾武就说:“我们就是说个玩笑话,赤华道人何必着急呢。”
“我不着急,有的人包藏祸心,就要半路截胡了。”这道人挥着手,愤怒地叫道,“守夜人的位置是我徒弟的,谁要是不守规矩,我就要到城隍爷那儿告状。”
崇日冷笑两声。
曾武不耐烦了,就说:“好了,好了,守夜人的位置给你徒弟。你们先回阳间,到时候我让鬼差送过去。”
“不行,”道人有些不识相,一声叫,“谁知道你们还要起啥幺蛾子。现在就要,你要是不给,我这就去击鼓告状,请城隍爷来主持公道。”
曾武恼了。
他一声喝,骂道:“你以为这是你家的菜园子呢?守夜人不是你地里的大白菜,想拔就拔,想要就要。”
他带着几分恼意,突然问道:“你愿意比吗?”
崇日推了我一把,我急忙点头。
曾武就冲道人说:“你不是说规矩吗?你徒弟是今天到的,人家也是今天到的,按照规矩,你们分个上下,谁赢了,守夜人的职位就是谁的。”
真是意外之喜。
本来守夜人的位置跟我都无缘了,结果居然有一线机会。
“这,这,”道人哑口无言。
“这就是规矩,不想比?那就滚。”
曾武是真的火了。
私底下就能解决的事情,偏偏要捅到上司那里头,不管结果如何,总会给人留下一个糟糕的印象。
那个年轻人突然走出来,给曾武行了一礼,道:“判官大人见谅,我师父口直心快,并没有冒犯的意思。”
“哼。”
这家伙笑道:“这位兄弟,我是清净宗的张成礼。不知道这次能否想让,清净宗记得你的情分,日后就是朋友。”
这家伙说话软中带硬,比起他师父厉害多了。
曾武一声笑,声音冷冰冰的。
“别乱套交情,守夜人是谁,不是你们决定的。就按照规矩来,这就去前头,你们比试一下,决出胜者。”
张见礼眉头大皱。
我悄悄召来乌鸦,睁开了恶眼。
这个张成礼头顶是一片赤红,他师父赤华道人是红中带着一点黄色。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张成礼怕是早就开窍了,已经快到下个境界了。
看他年纪这么轻,肯定是清净宗重点栽培的人才。
我有胜算吗?
崇日大笑,说:“好啊,比就比。”
他也被赤华道人恶心了下,就希望我能斗败他的徒弟,出一口恶气。赤华道人跟他徒弟商量了下,然后说道::“本来就是我家的,没道理让给要作弊的人。”
我心里奇怪,这个师父还要听徒弟的主意?
城隍庙,演武场。
曾武跳到场中,喝道:“今有清净宗张成礼,翠婆门胡莽,比试争夺守夜人的职位。赢者胜出,败者也必须没有怨言。”
张成礼脸色古怪,上下打量着我。
“你是胡莽?”
他果然知道我。
我问道:“你跟梅映雪是啥关系?”
“梅师姐是我师叔的弟子,是清净宗瞩目的杰出弟子。听说她跟你有些龌龊,希望你大人大量,不必跟她计较。”
我笑了下,说:“那你可是抬举我了,梅映雪没把说成是个阴险的坏蛋么?”
这人真是八面玲珑,虽然举止得体,但我总是看不顺眼。
张成礼避过这个话题,说道:“相逢即是有缘,胡兄弟,今天咱们不论成败,都要替对方感到高兴。”
我嗯了声,因为会赢的是我,自然要高兴。
曾武不耐烦了,道:“不要闲话家常,认真比赛。”
“请先手。”
张成礼彬彬有礼道。
“不,你先手。”我摇头拒绝。
这家伙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嘴角隐约露出一丝古怪的微笑。他伸手一拈,就取出三张符纸,冲我射了出来。
明明是软绵绵的符纸,却发出破空的嗤嗤声。
好家伙,被打中了,估计不比刀剑差多少。我急忙往旁边躲开去,就听到张成礼一声大喝,符纸一个拐弯,居然跟利箭般射来。
“来。”
我一声喝,阴风呼啸,旋转着发出隆隆声响。
几个符纸没入进去,被撕成了碎片。
没等我松口气,张成礼的第二招已经到了。他掐着法诀,一张符纸弹射,变出个一个黄色力士,挥舞着拳头,朝我扑来。
刀山咒。
我捏着符咒,一道锐利气息飞驰而去。
这力士跳了起来,就把锐气避开去。他一拳朝我打来,我运起鬼力,砰的一声,手臂就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场外一声讥笑。
赤华道人讽刺道:“真是个二愣子,力士是道士的护法,皮糙肉厚,力气凶猛。有人敢跟力士比拼拳头,简直是脑袋坏掉了。”
我脸一红,原来还有这些讲究。
崇日看出我态势不妙,说道:“力士抗打,不要跟他纠缠,打倒施法的修道人就成。”
赤华道人对他怒目而视。
“你别插话。”
崇日只是冷笑。
力士追着我打,我仓皇躲避着,就要喊五鬼来帮忙。张成礼拿出一面长幡,往地表插着,上头的油纸画像展开,有个神像盘坐着,活灵活现的。
他眼睛睁开,喝道:“邪魅安敢放肆?”
一团红光扑出来,发出灿灿的祥和气息。
阴风立刻就停住了。
五鬼像是被压着,竟然没法子出头。
我心里一惊,这家伙的法术比起梅映雪要厉害多了。可惜我没老娘婆的针线功夫,破不开他的画像。这么一疏忽,就被力士当胸打中一拳。
身体飞出去。
好在这是鬼魂,轻飘飘地不着力。
一落到地面,我敢要反击。谁知道张成礼掐着法诀,微笑道:“胡兄弟,承蒙谦让,这一场是我赢了。”
他话音一落,油纸画上的神像睁开眼睛,冲我一声怒喝。 黄泉笔记